光阴如梭,倏忽一年。
笼罩在修仙界上空的阴云并未散去,反而随着一道横亘于苍穹之上的巨大“伤痕”日益清晰,而变得愈发沉重压抑。
那道“伤痕”,便是天剑痕。
它并非真实的山脉沟壑,而是一道撕裂了空间本身的、长达数万里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幽暗裂隙!传说在开天辟地之初,有创世之神于此挥出开天辟地的一剑,其无上伟力不仅划分了清浊,更在此处空间壁垒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成为沟通未知位面的薄弱点。
每隔百年,当天地气机交感至此,这道沉寂的“伤痕”便会剧烈震荡,从中喷薄出古老苍茫的气息,撕裂出通往那失落战场——玄黄古境的门户。
此刻,距离古境门户稳定开启尚有月余,但天剑痕周遭的空间已极不稳定。狂暴的虚空乱流如同亿万银蛇狂舞,撕裂着云层,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幽暗的裂隙深处,隐隐透出赤红、惨绿、暗金等驳杂不祥的光晕,仿佛巨兽沉睡的眼睑即将掀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天地灵气被疯狂地拉扯、吞噬,形成一个覆盖万里的巨大灵气漩涡,其中心便是那深不可测的天剑痕。
就在这天地异象的背景下,四宗联合舰队,如同神话时代的巨鲸群,浩浩荡荡地破开云海,陆续抵达天剑痕外围相对稳定的空域。
天衍宗的旗舰,乃是一艘形如破冰巨舰、通体由万年玄冰与星辰金熔铸而成的“天衍破穹梭”。舰首狰狞,铭刻着复杂的星辰剑阵,冰冷的金属光泽与流转的符文彰显着无匹的锋锐与坚固。
其规模堪比山岳,足以容纳数千修士。周围拱卫着数十艘稍小、但同样杀气凛然的剑形、梭形护卫灵舟,组成严密的锋矢战阵,剑气冲霄,割裂虚空乱流。
万佛宗的“彼岸莲台渡”则显得恢弘祥和。
主体是一座巨大的、由纯净愿力与佛门七宝凝聚而成的金色莲台,莲瓣层层叠叠,绽放着柔和而坚韧的佛光,所过之处,狂暴的灵气乱流都似乎被抚平了几分。无数小型经文飞舟如同莲台散逸的佛光粒子,环绕其飞行,梵唱隐隐,形成一片宁静的佛国领域。
清虚观的“太乙青冥鉴”则充满了道法自然的玄奥。
其形如一面巨大的青铜古镜,镜面并非实体,而是流动的青色云气与玄奥卦象。镜框上盘踞着栩栩如生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浮雕,吞吐着精纯的天地灵气。整个舰队如同融入天地,移动间无声无息,却又带着扭转乾坤的磅礴道韵。
而悬壶宗的“杏林悬壶舫”则最为独特。
它像是由无数巨大藤蔓与青翠古木自然生长、编织而成的空中森林堡垒。堡垒中心,一株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参天古树巍然耸立,枝叶间垂落着晶莹的灵露。堡垒各处可见忙碌的悬壶弟子照料着灵草圃、丹炉房。
无数形如巨大叶片或葫芦的医疗飞梭穿梭其间,散发着令人心安的草木清香。它虽无凌厉杀伐之气,但其蕴含的磅礴生命能量与精纯药香,如同定海神针,让身处其庇护范围内的其他三宗弟子都感到心神安宁。
四支风格迥异、规模浩大的舰队,如同四块巨大的浮空大陆,在天剑痕外围的万里空域,形成了一个互相守望、气息交融的巨大联合营地。无数小型联络飞梭、巡逻法舟在各舰队间穿梭不息,如同忙碌的工蜂。
一座座由阵法临时构建的空中平台连接各处,建立起统一的情报交换中心、物资调度站与联合指挥部。四宗旗帜在猎猎罡风中招展,虽分属不同宗门,此刻却弥漫着同仇敌忾、守望相助的凝重气氛。
旗舰“天衍破穹梭”核心议事厅内,四宗此次的最高话事人齐聚。玄胤掌教(代表天衍宗)、慧禅方丈(万佛宗)、无尘道长(清虚观)、华青囊宗主(悬壶宗)四人围坐在巨大的星图沙盘前,面色肃然。
而凌波真人则抱着她那标志性的酒葫芦,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主位旁的一张特设玉椅上,看似随意,但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扫过沙盘上代表天剑痕核心区域那不断变幻的恐怖能量标识时,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云芷真人侍立在凌波真人身侧,清冷依旧,但目光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这忧虑并非为宗门大局,而是为了她身边那个倔强的身影。
这一年,对王昭璃而言,是主动放弃休沐、近乎自虐的苦修之年。
任凭凌波师祖如何变着法子想带她游山玩水,任凭师尊云芷如何温言劝阻,甚至罕见地动了真怒,昭璃都咬着牙,一头扎进了修炼之中。
她心中那根弦,因魔族异动和玄黄古境的临近,再次绷紧到了极致。她忘不了师祖提起林惊羽时的痛惜,更忘不了自己面对强大压力时的无力感。变强!必须在古境开启前变得更强!这成了她唯一的执念。
天赋与拼命,让她在这一年创造了惊人的奇迹——从金丹中期,硬生生冲到了金丹后期大圆满!距离那元婴之境,仅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她体内的灵力早已浑厚如渊似海,冰火双龙在丹田气海咆哮翻腾,阴阳轮转圆融无碍。她清晰地感觉到,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引动那元婴天劫,破丹成婴!
然而,正是这“随时可以”,引来了云芷最强烈的反对,甚至爆发了师徒间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
就在出发前夜,天璇峰顶。
“昭璃!停下!立刻停下运转灵力!” 云芷的身影如电般出现在昭璃闭关的静室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清晰地感知到静室内那股即将冲破临界点的狂暴气息!
石门轰然打开,昭璃周身灵气翻涌,双目左眼赤红右眼清蓝,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师尊!让我突破!我已准备万全!我有把握……”
“你有把握?!你**放屁!” 云芷一步踏入,强大的化神威压瞬间笼罩静室,强行压制住昭璃躁动的灵力,她绝美的脸上第一次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失去了清冷,声音几乎是在低吼:“你有什么把握?!把握面对那积累十年的疲惫、压力、怨怼所化的心魔吗?!把握在那古境法则混乱之地,同时对抗天劫和未知凶险吗?!”
云芷逼近一步,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昭璃!为师看着你长大!你心里压着什么,为师比谁都清楚!那七天七夜推演星衍禁后的崩溃,你以为睡十天就能抹平吗?那十年日复一日不敢有丝毫懈怠的紧绷,你以为靠一年的苦修就能化解吗?!它们只是被更深地埋起来了!一旦引动天劫,尤其是元婴心魔劫,这些就会像最毒的脓疮一样爆发出来!林惊羽的教训还不够吗?!你想步他的后尘吗?!你想让为师…让你师祖…看着你……为师就不该....” 后面的话,云芷哽住了,眼中竟有水光闪动。
昭璃被师尊从未有过的激烈情绪和那深沉的恐惧所震慑,汹涌的灵力为之一滞。
看着师尊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痛楚,她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沸腾的气血渐渐平息,只剩下不甘的沉默。
最终,在云芷以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和凌波师祖的无声支持,她虽心疼昭璃想突破的心,但更明白云芷的担忧有多沉重下,昭璃强行压下了突破的冲动,将境界死死锁在金丹大圆满。
此刻,在“天衍破穹梭”庞大的舰体内,云芷正带着昭璃穿过灵光流转的通道,走向一处被强大禁制守护的独立灵帐。灵帐入口铭刻着四宗联合的徽记。
“璃儿,”云芷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但依旧带着一丝紧绷,“里面是四宗此次进入古境的核心弟子。记住,多看,多听,少言。古境之内,他们将是与你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战友。收起你的倔强,也…保护好自己。” 她深深看了昭璃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昭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用力点了点头:“弟子明白,师尊。”
云芷抬手,一道灵光打入禁制。灵帐那由凝音玉和星辰金交织而成的厚重门扉,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帐内的景象。
柔和而充沛的灵气扑面而来。帐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广阔,布置雅致,有清泉假山,灵植点缀。
此刻,已有数道身影或坐或立,气息或渊渟岳峙,或清越出尘,或沉凝如山,或灵动缥缈。当昭璃踏入的瞬间,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友善、或淡漠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宗最璀璨的星辰,即将踏入血色试炼场的年轻天骄们,于此,初次汇聚。一股无形的、混合着竞争、合作与未知命运的气息,在灵帐内悄然弥漫开来。玄黄古境的腥风血雨,似乎已能闻到那遥远而浓烈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