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破开最后一层稀薄的云霭，前方景象豁然一变，将船舱内残留的尴尬空气瞬间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屏息的壮阔与深邃。
永夜海，到了。
与其说是海，不如说是一片悬浮于无垠黑暗之上的、流动的星空倒影。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蔚蓝或暮色，而是深沉如墨的夜幕，点缀着远比外界更密集、更璀璨的星辰。银河如一条流淌的光带横贯天际，亿万星辰争相闪耀，偶尔有绚烂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无声地划破这永恒的寂静，坠入下方那片同样深沉的“海”中。
海面并非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靛蓝。没有波涛汹涌，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缓慢流淌的韵律，如同巨大生物沉睡的呼吸。海水中，无数微小的、散发着幽蓝、碧绿或淡紫光芒的浮游生物如同星辰的碎屑，随着海流缓缓漂移，将整片海域映照得如同倒悬的星河，神秘而梦幻。
然而，在这极致的美景之下，却蛰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海面之下，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无声地游弋，其轮廓模糊不清，偶尔露出的嶙峋背鳍或闪烁着幽光的巨眼，其尺寸远超之前所见的“巨鲸”，宛如移动的山峦。
更有形态奇诡、散发着强大妖气的深海巨兽，如同潜伏的噩梦，在光带边缘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咸腥、古老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深海未知存在的威压。这里，是生命的禁区，也是力量的坟场。
昭璃独立于惊鸿船首，月白长袍在无声的星辉海风中猎猎作响。眼眸倒映着这片壮丽绝伦又危机四伏的永夜之海，本该是凝神戒备、规划航路之时，可她的心神却完全无法沉浸其中。
一张完美无瑕的冰颜之下，是翻江倒海的尴尬和……抓狂！
识海深处，早已化作了某人而言欢乐的海洋。
“噗哈哈哈哈哈哈——！！！” 星璃的形象毫无上古大能的威严，她侧躺在混沌白龙盘成的软垫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疯狂捶打着白龙坚硬的鳞片（白龙：？？？），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出来了。那魔性的笑声如同永不休止的潮汐，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昭璃脆弱的神识防线。
“哎哟喂…不行了不行了…乖徒儿，为师…哈哈哈…为师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捕猎现场！” 星璃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异色瞳闪烁着促狭至极的光芒，模仿着昭璃当时小心翼翼、屏息凝神的模样，“‘差一点…就差一点…’ 噗！然后‘啪叽’！哈哈哈！位置还那么精准！左手‘高峰探险’，右手‘平原巡视’！小昭璃，你这手感定位天赋异禀啊！为师当年对自己的爱人都没你这么…咳咳…这么直捣黄龙！哈哈哈哈！”
她的双腿在空中毫无形象地乱蹬，修长白皙的腿晃得人眼花缭乱，活脱脱一个看戏看得乐疯了的神经质美人。
“哎呀呀，小狐狸当时那个表情！粉眸瞪得溜圆，小嘴张得能塞个灵果，耳朵尾巴‘唰’地一下全炸毛了！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啧啧啧，那场面，够为师笑到下个纪元了！以后这就是咱们师门的保留节目——《玉衡冰凰的‘饿虎扑食’实录》！啊哈↓哈↑哈↓哈↑！”
“师！尊！！！” 昭璃的神魂小人在识海里气得跳脚，头发都快和小猫一样炸起来了，小脸涨得通红，“算我求您了！别笑了行不行！这都笑几天了！有那么好笑吗？！我…我只是一时失手！意外！纯属意外！” 她试图辩解，声音却在星璃那魔性笑声的碾压下显得苍白无力。
“意外？哈哈哈哈哈！对对对，意外！多么美妙的意外啊！” 星璃笑得花枝乱颤，“为师看你当时那表情，比直面血屠魔尊的斧头还精彩！空白！呆滞！生无可恋！哈哈哈，乖徒儿，你这万年冰封的面瘫脸，终于有别的表情包了！为师甚慰！甚慰啊！哈哈哈！”
昭璃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社死感将自己淹没。完了，这黑历史算是彻底焊死在师尊的记忆里了，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翻出来鞭尸。她恨不得找个空间裂缝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而此刻，在惊鸿舱门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船首那道清冷孤高的背影。
正是涂山玲珑。
她早已穿戴整齐，重新套上了灰袍，虽然没戴兜帽。银白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那对雪白的狐耳此刻微微向下耷拉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和……更多的茫然？粉色的眼眸里，映着昭璃的背影，也映着那片浩瀚的永夜星海。
大人已经站在那里好久了……一动不动，气息好像还有点……乱？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吗？
与昭璃的抓狂不同，涂山玲珑的心情要简单得多。妖族天性崇尚自然，对身体接触的界限本就比人族宽松许多。
她们涂山氏更是以魅惑天赋闻名，虽然她不太擅长，但是衣着向来随心，展露自己身体曲线在妖族眼里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在她心里，早已将自己视为昭璃的灵宠，毕竟契约冰晶牌还在她怀里揣着呢。
大人愿意收留她、帮助她拯救全族，这份恩情比天还大！别说只是不小心碰到……就算大人真的想摸摸耳朵尾巴，甚至那方面的事情……在涂山玲珑看来，那也是主人对灵宠的亲近和认可，是理所当然的，她只会感到开心和荣幸，完全不会觉得被冒犯。
她只是有点担心，大人是不是生气了？或者觉得她太轻浮了？毕竟人族好像很在意这些……
就在涂山玲珑犹豫着要不要鼓起勇气走过去，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大人想摸随时可以摸的时候……
“咕噜噜~~~~”
一声悠长而清晰的腹鸣，如同闷雷般，极其突兀地从涂山玲珑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在寂静的船舱和呼啸的风声中都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在同一瞬间！
“咕~~~~~”
另一声同样清晰、甚至带着点回响的腹鸣，从船首昭璃的方向也传了过来！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如同二重唱，瞬间打破了灵舟内所有的尴尬、抓狂和小心翼翼的气氛！
时间再次凝固。
昭璃那因为社死和师尊嘲笑而紧绷的身体猛地一僵。
涂山玲珑扒着门框的手也抖了一下，狐耳瞬间竖起。
昭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直直地看向舱门处同样一脸懵的涂山玲珑。
涂山玲珑粉唇微张，看着昭璃，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脸上满是无辜和一丝窘迫，怯生生地开口：
“大…大人…我们好像……没有吃的了……”
昭璃：“……”
她的大脑还在处理“肚子叫”和“食物告罄”这两件极其不符合她元婴大修士身份的事情。尤其是她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这简直比刚才的“**事件”更让她道心不稳！
辟谷丹？那玩意儿狗都不吃！她在断刃谷再艰苦也要想办法弄点热食，这是她修行路上为数不多的、固执坚持的凡人乐趣。
涂山玲珑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昭璃那张绝美的冰颜上，先是茫然，然后是错愕，紧接着，一种混合着惊恐、抓狂和天要亡我的崩溃表情，如同打破冰面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哦……哦……” 她下意识地应了两声，声音干涩。
下一秒猛地回过神！
“嗯？！！！！什么？！！！！”
一声拔高了八度的、充满了绝对震惊和恐慌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昭璃所有的冷静自持，响彻在永夜海寂静的星空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