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克那只独眼在昏暗的油灯下,像块蒙尘的黄玉。他粗糙的手指捻着那两枚银币,金属在油腻的木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和我背后那柄巨大的龙牙镰刀上来回扫视,浑浊的瞳孔里混杂着贪婪、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尖啸谷……黑日的耗子……”他嘶哑地重复着,烟斗里的劣质烟草发出滋滋的燃烧声。“动静不小吧?看你这身土腥气,还有……”他抽了抽鼻子,那只独眼眯得更紧了,“……血味。新鲜的血味,不是你的。”
我沉默着,将一枚银币推向他。威克飞快地收起,动作熟练得像变戏法。另一枚银币留在桌上。
“值这个价。”我的声音干涩,带着长途跋涉和接连战斗后的疲惫,却不容置疑。“他们在准备‘开门’。用血。很多血。‘霜月之眼’是时间。”
威克那只独眼猛地一缩,油腻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烟雾缭绕、充斥着劣质酒精和汗臭味的酒馆,压低声音:“‘开门’?那群疯子……真敢想?‘霜月之眼’……嘶……传说里邪月当空的日子……”他用力嘬了一口烟斗,辛辣的烟雾喷出来,“领主老爷们呢?没动静?”
“忙着在议会里互相捅刀子。”我冷冷道。这几乎是这片腐烂土地上永恒的注脚。
威克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和麻木。“行,消息我带到了。这钱,你花得不冤。”他目光落在那枚依旧躺在桌上的银币上,独眼闪过一丝精光,“还有事?”
我没有立刻回答。手伸进白袍内的单肩包,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件——那枚从阿德拉尔身上得到的黄铜怀表。它沉甸甸的,带着另一个邪教徒的体温和死亡的气息。我把它掏出来,放在油腻的桌面上,推了过去。表盖紧闭,上面那个微小的、向外放射十五道光芒的圆形图腾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威克的目光瞬间钉在了怀表上。他脸上的懒散和贪婪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凝重。他没有立刻去碰,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世界之心的标志,独眼中翻涌着复杂的光芒——震惊、厌恶,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哪来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一个‘净化者’的遗物。”我平静地回答,“叫阿德拉尔。”
威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压下翻腾的情绪。终于,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怀表。指肚在表盖的图腾上摩挲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然后,他用指甲抠开表盖的卡扣。
“咔哒。”
一声轻响在嘈杂的酒馆里微不可闻。表盖弹开。里面是精细的齿轮和黄铜表盘,指针静静地走着。但在表盖内侧,靠近发条旋钮的地方,贴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裁剪得极其工整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薄纸片。
威克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挑开纸片,将它展开在掌心。他的独眼凑得很近,几乎贴在了纸上。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纸上用极细的笔尖写着几行小字,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 **备忘录:**
> **项目:边界稳定性观测**
> **区域:灰烬荒原 - 第三类接触区(疑似高活跃)**
> **现象:效应强度指数级递增(样本K-7于深度1174步后呈现二维坍缩倾向)**
> **推论:该节点或存在稳定通联潜力。需增派‘聆听者’进行深层共鸣测试。**
> **优先级:高**
> **—— 记录者:A**
威克盯着那张小小的纸片,看了很久。久到酒馆角落里一个醉汉摔碎了酒瓶的喧闹都无法打扰他。他的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独眼里的凝重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寒意。
“边界……”他嘶哑地吐出这个词,仿佛这个词本身带着剧毒。“灰烬荒原……第三类接触区……”他重复着纸上的字眼,每一个音节都咬得很重。
“你知道这个地方?”我问。直觉告诉我,这张小小的备忘录,指向的可能是比黑日血祭更诡异、更根源的东西。
威克将纸片小心地折好,塞回怀表内侧,合上表盖,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他把怀表推还给我,动作带着一种急于脱手的意味。
“灰烬荒原……在西北边,靠近‘哭泣山脉’的余脉。一片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全是火山灰和硬得能崩掉牙的石头。”威克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至于‘第三类接触区’……哼,那是那些自诩为救世主的疯子们自己划的地盘名字!”
他凑近了些,烟斗的辛辣味和口中的酸腐气一起喷到我脸上:“小子,你惹上大麻烦了。这‘边界’……不是什么好路标。”
“‘边界’是什么?”我追问,握紧了手中的怀表。冰冷的金属传递着不祥的预感。
威克那只独眼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乎在权衡着该说多少。“‘边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是墙,不是篱笆。是‘入口’!传说在原初之神陷入沉眠之后,这些鬼东西就开始像世界的伤疤一样,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它们是通往‘第三世界’的门缝!”
“第三世界?”这个陌生的词汇让我眉头紧锁。
“鬼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反正跟原初之神关系挺大的”威克烦躁地挥了挥烟斗,
“没人能看见‘边界’本身!它们像空气一样无形!但一旦走进去……嘿嘿……”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边界效应’就来了。走得越深,怪事越多!”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讲述禁忌的颤栗:“走着走着,你的身体会开始‘抽抽’!不是肉在跳,是……是像一块破布被看不见的手在撕扯、在折叠!空间在抽筋!你会看到树倒着长在天上,石头浮在半空!再走深点……嘿嘿,你身上带着的东西,说不定就‘啪’地一下,变成一张纸片儿了!二维的!人?变成画儿!变成影子!”
“每个‘边界’的‘劲儿’还不一样!”威克强调着,“有的踏进去走个几十步,腿肚子就开始哆嗦(空间上的哆嗦),怪事就来了。有的,你闷头走上一天一夜,可能都还觉得没事儿人一样,等发现不对想回头……晚了!你已经被那鬼地方‘嚼’过了,回不来了!”
“普通人……包括你们这些有‘本事’的,”他指了指我,“都发现不了‘边界’!只能靠倒霉蛋!靠那些不小心闯进去,又运气好没死透、连滚带爬跑出来的人!他们看到的怪事,他们身上发生的‘抽抽’,就是唯一的路标!发现不对劲,唯一的活路就是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滚出来!多走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喘了口气,独眼死死盯着我:“‘世界之心’那帮疯子……他们在‘边界’搞观测?搞‘共鸣测试’?还‘稳定通联潜力’?他们想干什么?想把那鬼地方的门彻底撬开吗?!这群自恋的、脑子进硫磺的疯子!”
威克的话像冰冷的钢针,一根根扎进我的脑海。“边界”、“入口”、“第三世界”、“空间抽搐”、“二维坍缩”……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描绘出一幅比邪神祭祀更加抽象、更加令人窒息的恐怖图景。世界之心在探索这种地方?他们想利用这种力量?
“灰烬荒原,第三类接触区……具体位置?”我沉声问道。怀表在掌心冰冷而沉重,像一块通往地狱的敲门砖。
威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小子,那地方是真正的地狱门缝。黑日那帮人用血搞事,至少看得见摸得着。这‘边界’……它吃人,连骨头渣子都不吐,还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摇了摇头,“位置……我只知道大概在灰烬荒原靠近‘黑石尖碑’那片区域。具体在哪,得靠你自己去撞大运,或者……靠那些‘抽抽’着跑出来的倒霉鬼指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枚依旧留在桌上的银币上,最终还是伸手将它扫入掌心。“看在钱的份上,最后一句:离‘世界之心’的‘聆听者’远点。他们不是人……是疯子里的疯子。听到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他们……会笑。”
离开酒馆那令人作呕的空气,踏入城市夜晚的寒冷,感觉像是从一个粘稠的噩梦跌入另一个冰冷的现实。威克的话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不祥的寒意。“边界”……“第三世界”……“空间抽搐”……世界之心在试图撬开通往那种地方的门?
身体的疲惫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压了下去。尖啸谷的血污图腾,阿德拉尔那被黑暗侵蚀的伤口,还有这张指向“边界”的冰冷备忘录……这一切碎片,都隐隐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疯狂的漩涡。神明陨落的真相,是否就隐藏在这些世界撕裂的伤口之后?
目标明确:灰烬荒原,黑石尖碑附近。
路途比前往尖啸谷更加漫长和荒凉。西北方的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褐色,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火山尘埃。植被稀少得可怜,只有一些顽强的、长满尖刺的灌木,扭曲地扎根在坚硬的黑色岩石缝隙里。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寒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形成小型的灰色旋风,呜咽着掠过荒原,带来一股呛人的硫磺和尘埃混合的气味。
没有路。只有前人踩踏出的、在厚厚灰烬中时隐时现的模糊痕迹。每一步踏下,灰烬都没过脚踝,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随即又被风吹来的新灰覆盖。单调、压抑、死寂。仿佛行走在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坟场。
走了两天,除了几只快速掠过灰地的、形如蜥蜴的瘦小生物,再没遇到任何活物。黑石尖碑——一座孤零零矗立在荒原中心、如同巨大断指般的黑色玄武岩柱,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它沉默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带着一种亘古的悲怆和孤寂。
根据威克模糊的指向和那份备忘录的提示,“第三类接触区”就在尖碑附近。我放缓脚步,感官提升到极限。右眼深处,那属于死神的冰冷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四周蔓延,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然而,感知所及,只有一片死寂。灰烬、岩石、寒风……没有任何能量或空间的异常。
这就是“边界”的可怕之处。无形,无质,无法被感知。唯有踏入其中,才能用生命去验证它的存在和“效应”的强度。
我绕着黑石尖碑,在厚厚的灰烬中缓慢地行走,扩大着搜索范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寻找着威克口中“抽抽着跑出来的倒霉鬼”可能留下的痕迹——凌乱的、挣扎的脚印?丢弃的物品?或者……更直接的,一个正在“抽搐”的人?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灰烬沾满了白袍的下摆,寒风带走体温。就在我开始怀疑“第三类接触区”的位置是否准确,或者自己是否已经不知不觉踏入“边界”却毫无察觉时——
右前方,大约两百米开外,一片相对平坦的灰烬地上,一个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不是人。是一个……物体。
它半埋在灰烬里,只露出一小部分。材质像是木头?但颜色灰败,毫无生气。它的形状……极其怪异。它的一部分看起来像是一个扭曲的、被压扁的箱子?而另一部分,则像是一根……被强行拉伸、折叠成锐角的……拐杖?
不,不是折叠。是……坍缩?
那根“拐杖”的部分,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从三维的立体形态,“塌陷”成了一个近乎二维的平面!它像一张薄薄的、灰黑色的纸片,紧贴在同样灰败的“箱子”残骸上!两者的连接处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空间被强行揉捏在一起的扭曲感!仿佛三维世界在这里被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将物体的一部分硬生生拍扁、镶嵌了进去!
二维平面!样本K-7于深度1174步后呈现二维坍缩倾向!
备忘录上的冰冷字句瞬间在脑海中炸响!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找到了!这就是“边界效应”的痕迹!一件被“边界”吞噬、扭曲的遗留物!它像一个无声的、触目惊心的警示牌,标记着“第三类接触区”的边缘!
我停下脚步,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目光从那件诡异坍缩的物体上移开,投向它前方那片看似毫无二致的灰烬荒原。寒风卷起灰白色的尘埃,打着旋儿。视野里,只有灰烬、岩石和铅灰色的天空。
但我知道,那道无形的、通往“第三世界”的入口,就在前方。而世界之心的“聆听者”,可能正在那扭曲空间的深处,进行着他们疯狂的“共鸣测试”。
怀表在单肩包里冰冷依旧。我握紧了背后龙牙镰刀的精金长柄,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深吸一口混杂着硫磺和尘埃的冰冷空气,迈开脚步,朝着那件坍缩遗物所指示的方向,朝着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潜藏着空间撕裂之恐怖的灰烬荒原,一步步走去。
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踩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那件半埋在灰烬中的诡异造物,像一记无声的警钟,重重敲在心头。扭曲的木质箱子残骸与那彻底坍缩成二维平面的“拐杖”部分,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粘连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空间被暴力揉捏后的恐怖静物画。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并非来自荒原的寒风,而是源于对那无形“边界”所蕴含的、令人绝望的未知力量的直观认知。
二维坍缩倾向……样本K-7……深度1174步……
备忘录上冰冷的字句在脑海中回响。这绝非自然形成,而是“边界效应”留下的、触目惊心的路标。它清晰地标记着:前方,就是灰烬荒原的“第三类接触区”,世界之心那帮疯子正在窥探的无形地狱入口。
停下脚步。身体因长途跋涉和之前的战斗残留着疲惫,但精神却因眼前的景象而高度紧绷。威克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贸然踏入,就是找死。调查,必须在“边界”之外进行。
我缓缓后退了几步,确保自己与那件坍缩遗物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至少十米开外。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再局限于那诡异的物体,而是如同梳子般细细梳理着周围这片看似死寂的灰烬地。
灰烬。厚厚的、灰白色的、如同骨灰般的火山尘埃,覆盖了一切。寒风呜咽着卷起尘埃,形成小股的灰色旋风,打着旋儿掠过,留下瞬息万变的波纹。除了我的脚印,似乎再无其他痕迹。
但世界之心的人来过这里。他们留下了观测记录,甚至可能……留下了更多。
我绕着那件坍缩遗物,以它为圆心,在半径约十五米的范围内缓慢移动,仔细检视着每一寸灰烬地面。靴子踩在松软的灰烬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右眼深处,那属于死神的冰冷感知被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雷达波,谨慎地扫描着周围的空间和能量波动。然而,感知所及,除了荒原本身的死寂和脚下灰烬的冰冷,依旧一无所获。“边界”本身如同一个完美的幽灵,无形无质,拒绝一切常规的窥探。
耐心。如同最老练的猎手追踪最狡猾的猎物。目光扫过一块块裸露在灰烬外的黑色火山岩,掠过一丛丛枯死的、形如荆棘的灌木残骸。时间在无声的搜索中流逝,寒风带走体温,灰烬沾满了袍角。
突然,视线在一处不起眼的灰烬小丘边缘定格。
那里的灰烬颜色似乎……略有不同?不是灰白,而是一种更深的、接近灰黑的颜色,而且分布形状异常规整——一个浅浅的、直径约半米的圆形区域,与周围自然沉积的灰烬形成了微妙的界限。像是有什么重物曾长时间压在那里,隔绝了新的尘埃落下,而压痕边缘又被风精心修饰过,变得模糊。
我小心地靠近,没有直接踩上去,而是用龙牙镰刀冰冷的精金刀尖,轻轻拨开覆盖在那片深色区域表面的薄薄一层新灰。
下方露出的,不是岩石,也不是泥土。是一层极其均匀、细腻的、如同墨粉般的深灰色粉末。它们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光滑如镜的平面。
这是什么?
我蹲下身,指尖捻起一小撮粉末。触感异常细腻冰冷,毫无灰烬的颗粒感,更像某种被极致研磨后的矿物或……某种燃烧后的特殊残留?凑近鼻尖,没有硫磺味,也没有尘埃的土腥气,只有一种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金属腥味?或者说,一种被高度提纯后的“空”的味道?
这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人工物品被放置于此,长时间承受了某种特殊力量(很可能是“边界”散逸出的微弱影响)后,彻底瓦解、均匀化形成的残留!这粉末的形态和分布,太像某种精密仪器底座长期压放的痕迹了!
观测点!这很可能就是世界之心“聆听者”进行“边界稳定性观测”时设立的临时点位!他们在这里架设了某种设备(样本K-7?),记录下了“深度1174步后呈现二维坍缩倾向”的数据!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线索!虽然设备本身已经湮灭成灰,但这残留的痕迹本身,就是铁证!证明他们不仅来过,而且在此进行了深度观测!
目光立刻投向这片深灰色粉末区域的周围。如果这里是观测点,那么观测者呢?他们停留、活动的痕迹呢?
果然,在距离这片粉末区域约三米远的地方,灰烬中出现了几个极其浅淡、几乎被风吹平的脚印轮廓。脚印的方向杂乱,但都围绕着这个点位。其中一个脚印的边缘,我发现了一点微小的、不属于灰烬的异物——一小截断裂的、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暗金色金属丝。它极其坚硬,闪着微弱的光泽,材质不明。或许是某个精密仪器上的导线残骸?或是“聆听者”装备上的装饰?
我将这截金属丝小心收起。这可能是追踪他们装备来源的线索。
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在距离坍缩遗物和观测点粉末区更远一些(约二十米)的地方,靠近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火山岩背风处,我发现了更多人类活动的迹象。
灰烬被刻意扫开了一小片,露出下方坚硬的黑色地面。地面上,有几个用尖锐石块刻画的、极其潦草扭曲的符号!它们不属于通用语,甚至不像是任何已知的文字体系。符号的线条狂乱、重叠,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感,仿佛刻画者在极度的精神压力或混乱状态下仓促留下的。其中两个符号,隐隐透出一种被强行拉伸、折叠的抽象形态,与那坍缩的遗物有几分神似!像是某种对观测到的“边界效应”的抽象记录或……无意识的摹写?
而在这些狂乱符号的旁边,散落着几块被啃食得极其干净的、细小的鸟类骨头。骨头被丢弃的方式很随意,但啃食的痕迹却异常精细,几乎刮尽了每一丝肉屑,显示出一种近乎偏执的节俭或……对“浪费”的禁忌?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岩石根部最隐蔽的角落,我发现了一个浅浅的、用灰烬堆起来的小小“祭坛”。上面摆放着几样东西:一块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圆润的黑色小石子;一根笔直的、同样被精心打磨过的枯草茎;还有……一小撮用布条仔细包起来的、银灰色的头发!
这些东西被摆放得异常规整,透着一股刻板的、近乎病态的秩序感。与旁边狂乱的符号形成了诡异的对比。这像是某种……个人化的仪式?属于那个在此进行观测的“聆听者”?用秩序对抗目睹“边界”疯狂后的精神污染?或者……是某种与“第三世界”沟通的尝试?
威克的话在耳边响起:“离‘世界之心’的‘聆听者’远点。他们不是人……是疯子里的疯子。听到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他们……会笑。”
眼前的痕迹——精密的观测点残留、狂乱的符号、精细啃食的骨头、刻板的个人祭坛——无不印证着这一点。世界之心的“聆听者”,是一群行走在理智边缘的、被“边界”的疯狂所浸染却又试图掌控它的怪物!
收集到的线索:深灰色观测点粉末、断裂的暗金色金属丝、岩石上狂乱的符号照片(用炭笔快速拓印在随身皮纸上)、几块啃食过的细小鸟骨、还有那小小祭坛上银灰色头发的样本(用布条小心包裹)。这些物品在单肩包里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下都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最后看了一眼那件坍缩的遗物和前方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潜藏着空间撕裂恐怖的灰烬荒原。怀表冰冷依旧,备忘录上的字句如同烙印。世界之心在这里的观测绝非偶然,他们对“边界”的探索带着明确的目的——“稳定通联潜力”。他们想撬开这道通往未知地狱的门缝!
此地不宜久留。那个进行观测的“聆听者”随时可能返回,或者……更糟的东西被吸引而来。
转身,沿着来时的足迹,一步步离开这片被“边界”阴影笼罩的区域。脚步踩在松软的灰烬上,发出沙沙的回响。当彻底远离那件坍缩遗物,走出近百米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卸下无形重担的轻松感悄然浮现。并非身体上的,而是精神层面的。仿佛刚才那片区域弥漫着某种压抑的、扭曲的力场,在离开后才被察觉。
“边界效应”的余威?还是目睹空间坍缩后残留的心理阴影?
无论如何,调查结束了。带着沉重的发现和更深的疑云,我踏上了返回城市的漫长路途。灰烬荒原的风依旧呜咽,铅灰色的天空压在头顶。但此刻,心中翻腾的疑问比这荒原更加沉重:世界之心,你们究竟想从那扭曲的“边界”之后,搞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