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一枚红透的枫叶慢悠悠的飘下来，渐渐地便铺满了断剑城里所有的石板街道。
尚未开张的翠烟酒馆里，照旧是熟悉的三人组环桌而坐。
这次他们倒是没有玩桌游。弗洛伦斯翘着腿手拿一本《终焉》杂志随意翻看着，老汉斯对着面前的茶杯发呆，莎莉则心不在焉的撑着下巴，双尾在桌面上摆弄着一张扑克牌。
“嘿嘿，看啥呢你？聚精会神的，”老汉斯喝了一口杯中红茶，放下杯子向弗洛伦斯随口搭话道，“看的明白么你？”
“靠，我虽然也不算年轻了，但也还没到你这种头脑糊涂的年迈程度好么？”
“我意思是你不是今儿就要走么？怎么还有空在这看杂志？”
“是得走啊。但走也不能就这么靠两条腿走吧？”弗洛伦斯头也不抬，“艾薇去准备马车和行李了，克菈菈还要回趟大墓地那边做点出远门前的准备；我现在没什么事儿，就在这等等他们呗。”
“意思就是把活丢给那俩孩子，你在这享清福呗。”
“话怎么能这么说？你是不知道前两天我有多忙，”弗洛伦斯将杂志一盖，拿起面前的甜牛奶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才帮俩学生收拾完东西给送走了。不过这下我也算没有后顾之忧了。”
“去圣城上学是么？你也是真舍得，”老汉斯说，“我记得学院那边入学要求一直挺严苛的。怎么，现在是放宽政策了么？”
“你作为一个大她们几十届的老学长，学院什么尿性你还能不知道？还放宽呢，做梦去吧，”弗洛伦斯哼了一声，“就是稍微动用了点人脉而已。昨天已经跟着第十一诫那帮人走了。”
“哦，”老汉斯恍然大悟，“是那个枢机......”
“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但以她们的天份，八岁时候要是去魔力启蒙，成绩绝对是能达到那边的入学标准的。只不过当时我没带她们去郡里就是了......唔，多萝西娅或许会差一点吧，但这次有阿莉娅一起，应该也问题不大，”弗洛伦斯叹口气道，“这两个孩子里我最不放心的还是她。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有时候又容易想太多。你知道前两天决斗的时候她压根都没到现场么？说因为是我和阿莉娅打，去了支持哪边都不像回事......”
“这不挺可爱的么？担心你们啊这是。”老汉斯说。
“我只怕这份可爱最后会演变成一种懦弱，”弗洛伦斯摇头，“你不知道我和阿莉娅第一次捡到她的时候......算了，不说了。在这里絮絮叨叨的，倒像是什么孩子远行后的家庭主妇一样。”
“你都这么担心了，还敢放她们去圣城？”老汉斯问，“学院里头到底是什么样，你之前不说在那边待过一阵子么，又不是不知道。那里头鱼龙混杂，想要生存下来，都得靠真本事。”
“因为在决斗那天，阿莉娅用行动向我证明了，她们可以照顾好自己，”弗洛伦斯淡淡地说，“所以我选择相信她们。”
“而且再怎么说，也总比让她们一直缩在这断剑城里来的强吧？她们还年轻，又不是你这种老东西，”弗洛伦斯又是摇头，“难不成真在这当一辈子冒险者？”
“老子倒是想在断剑城过一辈子啊。可是菲娜那傻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一直想往圣城跑。”
“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开身边的啊。”弗洛伦斯拍拍他的肩膀。
“他妈的，这道理还用得着你来教？”老汉斯嫌弃的把他手打掉，“咱几个认识了也快十年了吧？你这次走，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死外头再也回不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弗洛伦斯耸肩。
“喂。甜牛奶给我倒一杯。”老汉斯忽然说。
弗洛伦斯一愣，老汉斯已经把空了的茶杯推了过来。他拿起瓶子给茶杯倒满，老汉斯接过端起，接着示意弗洛伦斯也一起举杯。
“这又是什么神秘仪式？”弗洛伦斯不解。
“我听说在东陆那边，朋友远行前都要喝一杯送行酒，”老汉斯说，“不过我想，和你这家伙一起还是喝这个合适。毕竟在我认识的奇怪家伙里，也就只有你这个怪胎喜欢喝这种齁甜的玩意儿了。”
“净特么扯淡。”
两人碰了个杯，同时将甜牛奶一饮而尽。老汉斯喝完后龇牙咧嘴的，想来是被这加了双倍糖分的甜牛奶给齁的不行。
“血糖高的老年人还是别瞎整活了吧。话说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三个来两圈斗地主？”
“不了，公会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老汉斯起身。
“突然这么急？”
“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就不占用别人的时间了。走了。”
老汉斯推开店门，大步离去了。弗洛伦斯摇摇头：“这老东西走路还带风的。就这谁能看出来他快七十岁了啊。”
店门重新关上，一双尾巴不知何时已经缠到了弗洛伦斯的腰间。
“......莎莉。”
“我要和你一起走。”
“别说傻话。你用了这么多年才在这边扎下根来，怎么能说走就走？”
“可我是为了你才待在这断剑城的啊。”
弗洛伦斯默然，片刻后他轻轻解开莎莉那缠在他腰间的双尾，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她：“莎莉。十年前我花了三个金币赎你出来，不是也早就还我了么？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和那个没关系。我只是想在你身边而已......”双尾锲而不舍的又缠过来，“就算不是身边，至少在一个能看到你的地方也好......”
莎莉的话突然顿住了。弗洛伦斯从腰间摸出一串东西，放在桌上推到她的面前。
“这是......钥匙？”
“嗯。我家的钥匙，”弗洛伦斯说，“毕竟我这趟是要出远门，学生们也都去了圣城念书，家里就没别人住了。莎莉你要平时不忙，有空的时候，就去趟我家，开开窗通通风什么的。毕竟我可不想哪天回来了，一看家里全是灰尘蜘蛛网什么的......”
莎莉看着那串钥匙，无声的笑了。
她拿过钥匙，将它放在手心：“嗯。好，我答应你。”
两个人再没说话，静静的坐在座位上。莎莉把玩着那串钥匙，弗洛伦斯又拿起了那本《终焉》。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落在杂志的书页上，顺带照亮了酒馆里漂浮在空气中星星点点的灰尘。
一直到三个熟悉的脚步从门外传来，弗洛伦斯合上杂志，起身说道：“我走了。”
“嗯。一路顺风。”
弗洛伦斯打开店门，对着门外的三个身影大手一挥：“是时候了！上马，出城！”
......
先等会。
怎么会是三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