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实验楼后面人迹罕至的草坪上,我向洛倾语告白了。
“就算你这么说......”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了一下。
“可我不是人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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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洛倾语本该毫无交集。虽然我们甚至是同一个班的,可直到现在高二下学期了,我们两个却从来都没说过一句话。
倒不是我们讨厌彼此或者什么其他的理由。事实上不仅是我,其他人也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她和班上的任何人有过交流。记忆中最常见的场景就是,她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上,撑着脑袋歪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走神。有时会从窗隙间飘过一阵轻风,拂动她的发丝轻轻飘荡。
还有一次我在午休时偶然来到天台,看到她坐在天台最顶部的站台上,翘着腿眺望着远方,身旁放着便利店的塑料袋。
再就没了。
班上的人对她的看法倒是很一致。“古怪”。“虽然长得真挺不错,但那家伙怪得很,还是不要靠近她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好奇她究竟在看什么。毕竟她经常望着一个方向发呆。但更多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关心别人的余裕。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直到高中毕业,我们或许都不会说上一句话。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里要有“但是”了。
但是。半个月前,我父母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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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原因是车祸。那是在一个深夜,一个喝醉了的司机开车撞到了他们的车上。三人当场死亡,连送去抢救的必要都没有。
现在看来,那时的我实在懦弱的很。不过我想,任谁突然遭到那种状况,所作所为也不会比当时的我强上多少。我整整一个周的时间足不出户,只是蜷缩在家里的沙发上。家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窗帘也全部被拉上。因为只有将自己完全包裹在黑暗里,我才能获得那一丝丝的安全感。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一直这样保持多久。或许干脆一死了之也没什么不好的。
面前突然升起一阵光亮。在这样的黑暗里,手机荧幕的光都显得有些刺眼了。
紧接着是震动。
“......”我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吴烬你这几天死哪去啦!”电话对面传来女孩愠怒的声音,“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不是让你给我去买那家新开甜品店的蛋糕吗!你到底想......”
“朱光澜。”我嘶哑着开口,发出这一个多周以来第一句声音。
“干嘛!”
“我爸妈死了。”
“你爸妈死了你也得......什么?”
“我说,我爸妈,死了。”我说。
“我说我爸妈死了!死了啊!!我爸妈死了!!”我暴怒的咆哮起来,“你听清楚了没有!!”
“什......吴烬,吴烬你......”
“我们分手吧。”
我根本听不清朱光澜在说什么。紧接着我用尽全力把手机向着墙面扔了过去,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爆鸣。我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头晕,还有剧烈的耳鸣。
我放任身体摔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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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传来门铃的声音。
或许是朱光澜杀到家里来了吧。她从小就是这样,总是牢牢的将我攥在手心里,紧的让我喘不过气。
但我现在已经受够了。其实我早就受够了。
于是我起身去厨房抓了把尖刀,然后下楼开门。
“你是吴烬么?”
门外却是个意料之外的身影。我愣了一下,洛倾语正提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
大脑宕机了一会。不是朱光澜,而是一个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突然出现在家门口,这和我预想的差了太多。
“你来做什么?”我上涌的热血暂时褪下,悄悄将刀丢在身后屋内的黑暗中。
“来送东西,”她扬了扬手里的帆布袋,“里面是新发的教辅资料,还有这两天考试的卷子。”
接着她便自顾自的进屋了。
“为什么是你来?”我的声音简直像是个死人。
“老师在班里问谁愿意给你送东西。但是没有人愿意。所以就轮到我了。”洛倾语轻描淡写的说。
“嗯。”我接下她手里的帆布袋,然后打开一楼客厅的灯。
“吴烬。为什么你这段时间没去学校?”洛倾语问。
“我为什么......你不知道么?”
仔细想想,她确实不会知道。
“你看起来似乎很悲伤,”她靠近我,“是出什么事了么?”
“是......我父母去世了啊。”我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洛倾语沉默了一下。
“这样啊。”
“嗯。”
“那你确实应该悲伤。”
“你该走了。”
“你哭过了么?”
“什么?”
身体突然被很强硬的抱住了。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那么娇小的一个女孩,是怎样把我一个大男人给抱在怀里的。但那时的我根本无暇思索这些。
原来拥抱的感觉是这个样子啊。我想。
自我记事以来,我从来没有被这样抱住过。父母对我的教育一直很严格,他们从来不允许我向他们撒娇。至于朱光澜......那就更不用说了。
女孩的怀抱很温暖,也很柔软。
我突然很想哭。
“你当然可以为此抱有悲伤。因为这是人类正常的反应,”女孩的轻语在我耳边荡漾,“但是我想,你的父母想必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
她捧着我的脸,像小猫一样轻轻舔掉了我脸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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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睡了一会。虽然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但这一觉是我这一个多周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家里很安静,洛倾语已经离开了。
我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
接着我开始收拾家。这一个多周的足不出户,家里几乎快变成垃圾场了。
收拾完之后我回到卧室,摘下了朱光澜以前送我的黑框眼镜,戴上了她从来不允许我戴的隐形眼镜。
接着我出门去了理发店,剪掉了几乎能盖住我眼睛的长发。说起来这长发还是朱光澜强迫我留的,说是“可以遮住你丑的过分的大脸以免吓到路人”。
这样就舒服很多了。
然后第二天,我就去了学校。
“吴烬!”
刚进教学楼,我就看到朱光澜叉着腰,气冲冲的喊我。
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