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钟楼沉重的门闩,贝莉薇娅像只受惊的壁虎,偷感很重的,紧贴着窗边的冰冷石壁,将自己深深楔入阴影之中。
她屏住呼吸,警惕的目光透过斑斓却蒙尘的玻璃,仔细扫视着楼外。
视野里只有一片荒芜——杂草丛生的废弃园林,几株久未修剪的枯树随意伸展。
毕竟,这座被遗忘的小钟楼,已是洛克斯家族领地最偏僻的边缘。
“呼,安全了~”确认身后并无尾随的阴影,贝莉薇娅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尽管她一向自认是家族里最不起眼的透明人,但这次黑市被当众“开盒”的经历,无疑给她敲响了警钟。
“难怪以前去了那么多次,都没人敢卖给我东西...”她懊恼地咕哝着,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斗篷的边缘。
“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重生成了个贵族小姐,怎么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没了?”
褪下那件沾着灰尘的灰黑斗篷,贝莉薇娅随手一扬,束缚已久的秀发如同流淌的枫叶糖浆,瞬间挣脱兜帽的禁锢,带着一丝不羁的弧度泼洒开来,漾开温润的光泽。
“只是可惜不能再去夜莺那边啦...”这声叹息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在她恢复记忆、一点点探索这个骤然变得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后,夜莺勉强算得上是家族外屈指可数、她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了。
可惜今日身份的猝然揭露,让贝莉薇娅心头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凉透。她这个“朋友”,心思似乎并不简单。
或许她听闻有洛克斯家族的人频繁在黑市徘徊,疑心有什么隐秘,于是刻意过来接触。
又或者...她最初把贝莉薇娅当做了她的姐姐——洛克斯家族的骄阳,幼狮维多利亚。
结果观察了小半年,发现杵在眼前的只是洛克斯家族的废物妹妹,坚持不懈地在偷偷采购违禁品而已。
感觉再无价值可榨取,便挑了个机会轻飘飘地挑明了身份——贝莉薇娅暗戳戳地想道,心头泛起一丝涩意。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了,她不会再踏入那条小巷。只希望...那些人能尽快把她这号小人物忘得一干二净。
贝莉薇娅放下皮包,小包并不算大,但胜在隐蔽便携,刚好够她放一些小玩意儿带回家来。
她难得细致地捋平斗篷上的每一道褶皱,将它小心叠好,塞进了那张破旧沙发底下的隐秘缝隙里——这是她在钟楼里为数不多的“安全屋”之一。
藏匿于此的,除了斗篷,还有一个棕色的皮质笔记本、几本历尽艰辛收集来的写真,和一些蹩脚的魔力练习用具。
都是她这一年,在外面“捡垃圾”回来的战利品。
“但这也不能全怪我嘛,”她抽出笔记本,盘腿坐进沙发凹陷处,对着空荡的钟楼抱怨道,“都十七岁了,连个大门都不让出!”
“我这么大都没出过洛克斯领,以后也不见得有机会——”她酒红色的眼眸黯淡了一瞬。
“看来这辈子...是很难很难见到活的兽耳娘啦~”
贝莉薇娅关于“前世”的记忆,是在去年才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般汹涌复苏的。
在此之前,她只是洛克斯家族那位安分守己、甚至近乎木讷迟钝的二小姐,浑浑噩噩地、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傀儡般,度过了苍白的十六年。
当记忆的闸门轰然开启,那个来自地球的灵魂才真正‘活’了过来,带着前世积攒的吐槽能量和宅属性,开启了她认知中的第二次人生。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她前世疯狂吐槽的“异世界厕纸番”高度雷同的世界,该有的要素一样不少:剑与魔法、刻板的类中世纪社会、以及...可爱的、毛茸茸的亚人族兽耳娘!
只是可惜她所生活的地方——就是她父亲理查·洛克斯统治的领地,奉行人族至上主义。
这些年在洛克斯领,贝莉薇娅只在黑市,零星见到过几个种族特征模糊的亚人奴隶。
毕竟是旅行者日报点名的,对亚人族最不友好的城市top1嘛~
从小皮包中,抽出那几张兽耳娘写真,贝莉薇娅小心翼翼的将其沾到笔记本上。
“哎~有机会的话,还是想亲眼看看兽耳娘呀...”
“会掉毛吗?会冬眠吗?”
“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的季节,会不会有...嘿嘿嘿...”
贝莉薇娅忍不住捂嘴痴笑起来,随即又猛地僵住,一股迟来的羞耻感瞬间爬满了她的脸颊和耳根。
前世的她,常在网络上放飞自我,开些带点“炫压抑”色彩的玩笑。那时只觉得是口嗨,是解压。
可如今...当那些念头如此真切地浮现,甚至带着一丝沉迷时,贝莉薇娅笑不出来了。
这一世,她虽顶着洛克斯家族二小姐的身份,却因毫无魔法天赋,并且头顶悬着一位光芒万丈的天才姐姐维多利亚。
在记忆觉醒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她在家中形同透明,饱受忽视与冷落,甚至几近被彻底遗忘。
若非觉醒前的贝莉薇娅本人就是一副懵懂呆滞、对外界刺激近乎无反应的“木头人”状态...
恐怕如今的她,早已在长久的压抑中抑郁自毁,或是性情大变、彻底黑化了。
就算这样,恢复记忆的她还是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
身体仿佛有它自己的意志:时常沉重得像灌了铅,对一切都了无兴趣,只想蜷缩在阴影里,用无尽的睡眠填补那空洞的精力。
而精神,有时又会像脱缰的野马,对一切都好奇得过了头,兴奋地做出些在旁人看来夸张甚至怪异的行径。
经过一年的挣扎调整,这冰火两重天的状态虽稍有缓和,她仍需拼命寻找外界的刺激——一个能点燃热情的目标,或一种能带来短暂愉悦的消遣,来维系那摇摇欲坠的情绪天平。
在这种既无法修炼精进,也无人可倾诉的困境里,前世那些看似无聊的妄想,竟成了她为数不多、能持续带来些许慰藉的避风港。
有焦急的脚步声,在安静的钟楼外的长廊突兀而清晰地响起。
贝莉薇娅猛地收起发散的思绪,用力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迅速扭头望向钟楼小门的方向,并飞快地合上记事本,藏回了那个隐秘的隔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