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与朽木的气味在晨雾中弥漫，废弃驿站的木牌斜挂在门楣上，“驿” 字的最后一笔已被虫蛀得断裂，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桑落站在驿站门前，肩头空空荡荡 —— 红姬昨夜化作乌鸦飞走时，振翅的声响还残留在他耳畔。他伸手按在门板上，腐朽的木头发出 “吱呀” 巨响，惊起梁上几只蝙蝠。
“桑落哥，这地方……” 李藴儿攥紧他的衣角，脚踝的旧伤在潮湿空气中隐隐作痛。她看着黑洞洞的门框，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在积尘的地面上，勾勒出蛛网的轮廓。
“进去。” 桑落的声音低沉，短刃已滑入掌心。他跨过门槛，靴底碾碎一块腐烂的木板，发出 “咔嚓” 声。大堂中央的立柱上缠着枯死的藤蔓，残破的桌椅堆在角落，覆着厚厚的灰尘 —— 这里像被时间遗忘的坟墓，唯独空气中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坏掉的蜜糖。
李藴儿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东侧厢房的门缝：“你看，那是不是…… 光？”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隐约能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桌前，背对着他们，穿着青灰色的长衫，发尾用一根木簪束着。桑落的脚步猛地顿住，血液在血管里瞬间凝固 —— 那身打扮，像极了灵素偶尔换下镇魔使软甲时的模样。
“灵素……”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桑落哥？” 李藴儿拽了拽他的袖子，“红姬姐姐说过，幻形魔会变成最在意的人……” 她指着门缝下一缕极淡的黑色雾霭，“你看那里，是不是黑雾？”
桑落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腰间空瘪的药剂葫芦 —— 出发前他刻意清空了葫芦。红姬昨日那句 “是刃玄的煞气，在那边！” 仍在耳边回响，追魂镇的方向此刻仿佛正隔着山峦灼烧他的神经。“刃玄杀了三个高阶镇魔使，我必须在他彻底失控前追上他。”他想起灵素胸口的伤口，想起红姬说刃玄 “煞气能震碎武器”，只有觉醒高阶镇魔使的力量，才能有一丝复仇的可能。煞气在体内翻涌，他强迫自己压下对药剂的依赖，掌心的短刃因用力而泛白。“只有逼自己进入绝境，才能突破低阶的桎梏。”
想到这，桑落强迫自己冷静。镇魔使的煞气在体内翻涌，他闻到那甜腥味中混杂着妖魔特有的腐朽气息。“出来。” 他扬声，短刃在掌心划出细小红痕，“别用她的样子恶心我。”
厢房里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 果然是灵素的脸，却挂着诡异的微笑，手中举着酒坛：“桑落，你长大了。桑落酒，还喝吗？”
桑落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此刻 “灵素” 的声音比记忆中甜腻，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淡漠，只有化不开的虚伪。
“假的。” 他低吼，血液涌上手臂，试图凝聚成武器。但拒绝喝红色药剂的副作用在此刻爆发 —— 血管里的力量如潮水般翻涌，却无法在体外成形，只在皮肤下凝成几道扭曲的黑气，随即溃散，心脏猛地一沉：没有药剂，他连最基础的血液操控都做不到。
“吼 ——”“灵素” 的身体突然扭曲，青灰色长衫剥落，露出覆盖鳞片的躯体，头部裂开三张嘴，每一张都咧到耳根。幻形魔发出刺耳的尖叫，三张嘴同时喷出黑色雾气，瞬间吞噬了大堂。
李藴儿被雾气呛得咳嗽，眼前浮现出青檀村村民举着火把的画面，他们指着她尖叫 “不祥之人”。“别信！” 桑落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急促，“抓住我的手！”
她摸索着向前，却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 —— 那是桑落的软甲，而他的手掌并不在那里。恐惧瞬间攥紧她的心脏，雾气中竟浮现出 “父亲” 的脸，他微笑着招手：“藴儿，过来，爹给你煮了甜汤。”
“你骗我！” 李藴儿声音颤抖，指甲掐进掌心，“真正的爹早就被你吃掉了！村民们说我是扫把星，你就是想让我信你！对，你是假的！”她咬着唇，强迫自己想起桑落的话，“记住，看到任何‘熟人’都别信，只信手里的刀，和自己的心。” 她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忽然掌心渐渐泛起淡蓝色的光晕 ，光雾扩散开，触碰到黑色雾气时发出 “滋滋” 的灼烧声。
与此同时，桑落被另一片雾气困住。他看见灵素站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刃玄的刀，却对他微笑：“桑落，别报仇，镇魔使的血不该为恨而流。” 他猛地扑过去，短刃刺向灵素，却穿过雾气，刺中了身后的立柱。
“呵，你果然还在为灵素的死自责。” 幻形魔的声音在雾中回荡，化作刃玄的狞笑，“如果不是你当时太弱，她怎么会替你挡刀？看看你现在，连药剂都不敢喝，怕不是怕自己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哎呀呀，你就这点能耐？” 幻形魔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当年灵素怎么教你的？哦对了，她已经死了 ——”
“她临死前还护着你呢，小哑巴。” 雾气中又钻出红姬的虚影，语气却带着刀刻般的残忍，“你猜她有没有后悔收你这个徒弟？毕竟，要不是为了救你她怎么会死呢。”
“闭嘴！” 桑落怒吼，手臂上的黑气疯狂蠕动，像要钻进血管深处。他想起灵素教他握刀的姿势，想起她总说 “刀要听心的话”，却在幻形魔的挑衅下乱了分寸。血液在体内暴走，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却无法控制。
幻形魔抓住机会，一条触手化作刃玄的模样，狞笑着扑向桑落：“灵素就是这样死的，你也来陪她吧！”
幻形魔化作刃玄模样的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扑来，尖端凝聚的黑气如同一把实质化的短刃，精准复刻着当年刺穿灵素胸膛的角度。桑落瞳孔骤缩，他下意识地挥出短刃，却因手臂肌肉的戒断性震颤而偏移半寸。“当啷” 一声，短刃与幻形魔的触手擦出火星，桑落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顺着刀身传来，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撞在身后腐朽的立柱上。脊椎传来碎裂般的剧痛，喉头一甜，暗红血液混着黑气呕在掌心。
“哈哈哈哈！” 三张嘴的幻形魔发出重叠的狂笑，化作刃玄的触手在空中划出狰狞的弧线，“看到了吗？你和当年那个躲在灵素身后的废物没任何区别！她替你挡刀时，你连哭都不敢大声，现在呢？连举起刀刃的力气都没有了？”
桑落咬着牙撑住立柱，指甲深深抠进剥落的漆皮。他能感觉到左肩软甲下的伤口在渗血，那些本该迅速愈合的创口此刻却像活物般翻涌，溢出的血液接触空气后凝结成诡异的黑色颗粒。戒断药剂的副作用在此刻全面爆发 —— 血液失去了催化后的活性，反而因镇魔司功法的反噬而变得粘稠暴戾，在血管里形成无数细小的栓塞。
“灵素……” 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前又浮现出幻形魔制造的幻象：灵素倒在血泊中，胸口的伤口里涌出的不是血，而是他手臂上那些蠕动的黑气。幻形魔抓住他分神的瞬间，另外两根触手如毒蛇般窜出，一根缠绕住他握刀的手腕，另一根狠狠抽在他后颈的旧疤上！
“呃啊！” 桑落闷哼一声，后颈传来火烧般的剧痛。那道被妖魔利爪留下的旧疤本是他力量的源泉之一，此刻却在幻形魔的攻击下变得异常敏感，仿佛十二年前的利爪再次撕裂皮肉。他握刀的手剧烈颤抖，短刃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刀刃插进木板时发出不甘的嗡鸣。
“结束了，桑落。” 幻形魔化作刃玄的触手停在他咽喉前一寸，黑气缭绕的尖端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你连为她报仇的资格都没有，就下去陪她吧 —— 让她看看你这副窝囊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