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冰冷、沉重且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冰锥般瞬间刺穿了房间的暖意与宁静。
伊诺莉的身体骤然僵住,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惊惧和厌恶,仿佛被触碰了最深的伤口。她放在书页上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云汐也停下了讲解,蓝眸警惕地转向那扇雕刻着古老蝙蝠图腾的厚重橡木门。
没等伊诺莉回应,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房间,如同融入阴影本身。来者是一位身形瘦削、穿着剪裁一丝不苟的深紫色天鹅绒管家服的老者。他的头发梳理得如同覆盖了霜雪的鸦羽,一丝不乱,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一双暗红色的瞳孔如同凝固的血块,冰冷、锐利,不带任何属于活物的温度。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混合着古老尘埃、冷冽血香和绝对服从命令的冰冷气场,瞬间让房间的温度骤降了几度。
管家先是极其标准、却如同机械般刻板地向伊诺莉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躬身礼,每一个角度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伊诺莉小姐,日安。奉家主之命,前来探望您的‘康复’情况。” 他刻意加重了“康复”二字,暗红的眼珠扫过伊诺莉手臂上隐约可见的苔藓敷料,目光中没有任何关切,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伊诺莉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试图维持一丝德古拉后裔的尊严,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我很好,有劳父亲挂心。克莱瑟管家,你可以回去了。”
管家克莱瑟仿佛没听见她的逐客令,他那双凝固血块般的眼睛转向了坐在伊诺莉身边的云汐。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审视,以及一种高高在上的、源自血脉和古老家族底蕴的不屑。他看到了云汐樱白的发丝,蓝宝石般的眼眸,感受到她身上纯净的魔力波动,但这似乎只加深了他眼中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与德古拉世界格格不入的、无足轻重的物品。
“这位想必就是云汐·月影小姐了?” 福雷斯的声音依旧平板,没有任何起伏,甚至连疑问的语调都欠奉,更像是一种确认身份的冰冷陈述。
“正是。” 云汐站起身,蓝眸迎向那冰冷的审视,毫不退缩。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那份刻入骨髓的轻蔑。
克莱瑟的目光在云汐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毫无兴趣地移开,重新聚焦在伊诺莉身上,仿佛云汐只是一件碍眼的家具。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小姐,关于您前些日子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德古拉家族与米兰德公爵阁下之间本已微妙的关系…产生了令人遗憾的紧张。”
他顿了顿,暗红的眼瞳如同深渊:“长老对此…非常失望。他需要您立刻返回家族城堡,亲自解释您的‘冲动’,并…接受必要的训诫。” “训诫”二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重量。
伊诺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血色尽褪。她纤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管家,而是因为“家族城堡”和“训诫”所代表的一切。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云汐,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求助,但更多的是不想将云汐卷入德古拉漩涡的强烈保护欲。
“云汐,” 伊诺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请求,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谢谢你帮我补课,今天的知识点我已经明白了。我…我和管家有些家族事务需要处理,能请你……” 她想让云汐离开,用“相识不久”、“关系不深”作为借口,试图将她从这冰冷的对峙中摘出去。
然而,就在伊诺莉试图支开云汐的话音未落之际——
管家克莱瑟却再次转向云汐,动作依旧刻板精准。他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比刚才对伊诺莉更为标准、却也更为疏离冰冷的礼,声音如同从冰窟深处传来,毫无情感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以德古拉家主名义发出的重压:
“云汐·月影小姐,” 他微微抬起那双凝固血块般的眼睛,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云汐的脸庞,“奉德古拉家主,伊库萨尔·德古拉公爵大人之命,特此向您传达邀请:诚邀您于下月盈满之夜,莅临德古拉家族古堡,参加我族古老而荣耀的‘血源祭’,如果您想也可以提前去德古拉公爵领,体验一下德古拉家族的风俗。”
空气仿佛凝固了。
伊诺莉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猩红的眼眸骤然睁大,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无法言喻的恐惧!血源祭?!父亲竟然邀请云汐参加血源祭?!这绝不是善意!这个祭典……这个祭典对非血族而言……她不敢想下去!她急切地看向云汐,嘴唇翕动,想要阻止,想要警告!
云汐也愣住了。德古拉家主的邀请?血源祭?这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古老的血腥和不祥。她完全不明白这位素未谋面的公爵为何突然向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发出邀请。克莱瑟管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屑,更是让她心头警铃大作。这绝非善意的橄榄枝。
但……云汐的目光瞬间扫过身边伊诺莉那惨白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恐。伊诺莉被要求立刻回去接受“训诫”……如果她拒绝这个莫名其妙的邀请,会不会让德古拉家族有更多借口迁怒于伊诺莉?会不会让她回去后处境更加艰难?
电光火石之间,云汐已经做出了决断。她压下心头的疑虑和警惕,蓝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换上一副平静得体的表情,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展现出贵族应有的气度。她对着克莱瑟管家,清晰而沉稳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请转告伊库萨尔·德古拉公爵阁下,” 云汐的目光直视着福雷斯那双冰冷的暗红眼眸,毫不避让,“云汐·月影,荣幸之至,必将准时赴约。”
克莱瑟管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云汐的回应早在他预料之中,或者根本无关紧要。他只是再次微微颔首,如同完成了一个既定程序:“您的答复,我会如实转达。” 说完,他不再看云汐一眼,冰冷的目光重新锁定了伊诺莉,带着无声的催促:“伊诺莉小姐,请准备启程。马车已在等候。”
伊诺莉看着云汐,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担忧、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守护的触动?云汐是为了她……才接下这明显不怀好意的邀请!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在管家无形的压力下,艰难地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如纸。
云汐看着伊诺莉被管家那冰冷的气场笼罩,心知此刻自己不便再多说什么。她给了伊诺莉一个安抚的、带着“放心”意味的眼神,然后对福雷斯管家微微颔首:“那么,不打扰二位处理家族事务了。” 她转身,姿态从容地走向门口。
踏出那扇沉重的橡木门,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冰冷和伊诺莉苍白的脸隔绝在身后,云汐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她快步走在星辰塔副塔冰冷空旷的回廊里,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她即将拐入通往主塔的拱廊时,云汐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并未回头,但眼角的余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门扉,“看”到了门内——管家克莱瑟那如同阴影雕塑般冰冷矗立的身影,以及伊诺莉在他无形威压下显得愈发单薄脆弱的侧影。
一声极轻、带着冷冽嘲讽意味的嗤笑,从云汐唇边逸出,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呵。德古拉…这么沉不住气吗?”
血源祭,是德古拉家族主系血脉才能参与的至高仪式!其核心目的有二:一是祭祀那些沉睡在古堡深处、力量通天的古老先祖;二是通过某种神秘而强大的血魔法,提纯并强化参与者的血脉之力!对于拥有德古拉主系血脉的吸血鬼而言,这是关乎力量本源、甚至未来潜能的头等大事,几乎无人会缺席。其过程神圣、残酷、且极度排外。
而正是这样一个被德古拉家族视为核心机密、连旁系都未必有资格窥探的仪式,伊库萨尔·德古拉,竟然向她——一个与德古拉血脉毫无瓜葛、甚至可以说是“异类”的人类发出了正式邀请?!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不仅是在德古拉家族内部开了前所未有的先河,更是打破了帝国高层与这些古老隐秘家族之间心照不宣的界限!梅瑟斯帝国的高层知晓“血源祭”的存在,但从未、也绝无可能有人被允许参与其中。德古拉家族用厚重的帷幕,将他们的核心秘密与帝国的权力世界彻底隔绝。
云汐的蓝眸深处,冰寒的锐利光芒如同极地的冰川碰撞。这份邀请,其分量之重、其蕴含的凶险与深意,远超她刚才在房间内的初步判断。这绝不是简单的“重视”或“迁怒”,这更像是一步极其大胆、甚至带着挑衅意味的政治棋局,或者……一个精心布置的、等待她踏入的死亡陷阱!伊库萨尔·德古拉,这位素未谋面的吸血鬼大公,在米兰德家族因她而陷入被动、双方关系紧张的微妙时刻,抛出这样一张牌,其用意,深沉得可怕!
“真是有趣。” 云汐心中冷笑,脚下的步伐却更快了,樱白的长发在幽暗的回廊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德古拉家族,这个古老的吸血鬼世家,在米兰德公爵的阴影下蛰伏太久,如今似乎借着与米兰德的“紧张关系”为由头,想要用她这个“意外闯入者”作为棋子,向帝国、向皇室,甚至向整个现有的权力格局,发出某种强硬而危险的信号?
邀请她参加血源祭,无异于将她这个“外人”强行塞入德古拉最神圣、最不容亵渎的核心禁地。无论结果如何——是她在仪式中“意外”身亡,还是她作为“见证者”被迫窥探了德古拉的核心秘密而成为永恒的隐患——对德古拉而言,似乎都是一种“胜利”。前者能除掉一个麻烦,后者则能将她乃至她背后的力量牢牢绑上德古拉的战车,或者制造出无法调和的矛盾。这简直是一招毒辣的阳谋!
但是,那只是对于云汐·月影而言,对于云汐·梅瑟斯来说这样的权谋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