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芬芳的花瓣床榻,带着自然的安神气息,本应让人瞬间沉入黑甜乡。然而,云汐却睁着双眼,毫无睡意。
她侧躺着,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不远处那张由巨大叶片卷成的“睡榻”上。四季魔女云汐并未离去,而是如同守护者般,安静地憩息在另一片自然形成的“花床”上。月光透过穹顶的星幕花枝洒下,柔和地勾勒出她完全长开、恬静美好的睡颜。四色渐变的长发铺散在深绿的苔藓上,如同流淌的四季画卷。
看着这样的“自己”,云汐心头却像压了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的,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
这个世界的“她”,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与自然和谐共生;她有小姨娜贝这样鲜活跳脱的长辈陪伴。;她有会丢下女儿去环游世界的父母。;她甚至拥有这座如同梦境般美好的庄园,按照自己儿时梦想打造的家。;她活得如此璀璨,如此自由,如此充满生命的活力!
她明明拥有生命赋予的一切美好,体验着独一无二的精彩,为什么……为什么在其他的时间线里,那些同样强大、甚至可能拥有不同美好的“云汐”,最终会选择拥抱冰冷的“终末”?放弃这鲜活的一切?放弃……那些爱着自己、也被自己深爱着的人?
四季魔女云汐虽然不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但那份跨越时空的、源自同一灵魂的浓浓关爱,从见面起就几乎要溢出来了。这份温暖,更让她为那些选择终末的“自己”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不解。
“睡不着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如同夜风拂过叶片,轻轻响起。
云汐一惊,抬眼望去。四季魔女云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身支着头,那双沉淀着四季智慧的眼眸在微光下清澈而宁静,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她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在想心事?” 她轻声问,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包容的关切。
云汐的心猛地一缩,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柔软花瓣。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要不要说?该怎么说?说那些绝望的未来?说那些选择终末的“自己”?这会不会显得……太沉重?太不识好歹?
然而,对上那双仿佛能包容一切、理解一切的温和眼眸,云汐心底那堵堤坝最终还是松动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关于“终末”、关于那些强大却最终选择毁灭的未来“自己”的片段,断断续续、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她的声音很低,如同在黑暗中倾诉一个可怕的秘密,充满了困惑、恐惧和一丝……替那些“自己”感到的不值。
她说完,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周围植物微弱的呼吸声和发光花苞的明灭。
四季魔女云汐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洞悉某种规律的平静。她没有立刻去解释“终末”的选择,没有去评判那些未来自己的决定。
她只是缓缓坐起身,四色长发如同流淌的星河垂落。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摊开掌心,悬在两人之间那流淌着微缩四季气息的空气里。
“其实呀,” 她开口,声音如同夜风拂过风铃,带着轻松和一点点小得意,“我小时候的魔法水平,和现在的你比起来,可真是差远了呢,虽然你的魔力不多可是已经有魔女的容量上限了,不是吗?”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眨了眨眼。
“诶?!” 云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嘴微张,像是不敢相信这个强大到能瞬间编织衣服、掌控四季的“自己”曾经也会弱小,“真的吗?比我还……呃……” 她想到自己那“小水缸”的魔力量,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又挺起小胸脯,带着点“同病相怜”的小得意,“原来你也有这种时候呀!”
四季魔女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点点头:“当然是真的。那时候,皇宫里那些板着脸、胡子翘得老高的魔法大臣们,总喜欢背着我嘀嘀咕咕。” 她模仿着老学究的语气,板起脸,压低声音:“‘哎,这孩子的魔力……平平无奇啊……’ ‘是啊,完全不像凯文陛下和伊丽莎白皇后的血脉……’”
她提到父母的名字时,语气自然,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目光温和地看向云汐:“话说……你的爸爸妈妈,应该也叫凯文和伊丽莎白吧?”
“嗯…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虽然知道他们没事,但其实我…” 云汐点头,云希虽然未曾与云汐的父母相见过,但那股云汐骨子里的思念之情云汐却能深深的感受到。
“嗯,都过去了…既然他们没事的话,他们也不会希望你因为他们而闷闷不乐吧。” 四季魔女云汐轻轻点头,眼神悠远,仿佛要将那份思念暂时封存。她浅浅地笑了笑,将话题引回,“说起来,我那时候啊,最爱亲近大自然了,尤其是春天……喜欢看嫩芽破土,喜欢听鸟儿叽喳,喜欢闻青草和泥土混着花开的味道。那些枯燥的宫廷魔法课?我才不要上!” 她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少女般的神态与她那成熟的魔女气质形成有趣的反差,“我就天天溜出去,跑到御花园最偏僻的角落,或者偷偷溜出宫,去感受、去拥抱那股万物勃发的气息。说来也怪,就在我这样‘不务正业’的时候,我关于春的感悟越来越深,魔力虽然总量没怎么涨,但性质却悄悄改变了,变得……充满生机,然后,属于我的第一个独特魔法——关于‘春’的魔法,就自然而然地诞生了。”
云汐听得入神,湛蓝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春日阳光下自由奔跑的小小身影。她忍不住插嘴:“然后呢?那些大臣是不是惊呆啦?”
“当然!” 四季魔女云汐扬起下巴,带着点小骄傲,“就好像我体内关于魔法天赋的某个‘开关’突然被打开了!魔力开始快速增长,性质也变得更多元。那些大臣们再也不敢说什么‘废柴’了,一个个改口说我是‘天才’、‘血脉觉醒’。” 她模仿着大臣们谄媚的语气,逗得云汐咯咯直笑。
“后来啊,” 四季魔女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成长的沉淀,“当我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像个小太阳一样探索世界、挑战自我时,我理解了夏的炽热与繁盛。当我真正成为魔女,开始承担责任,努力去‘结出’属于自己的‘硕果’——无论是魔法上的突破,还是守护一方生灵时,我体会到了秋的丰盈与沉淀。” 她的目光变得深远而温柔,“再后来……我也曾经历过低谷,甚至因为一些意外,魔力几乎散尽,如同一个平凡人。那段独自旅行、在寂静中行走的日子,反而让我深刻理解了冬的蛰伏、坚韧与等待的意义。”
她摊开手掌,一个小小的、完美流转着四季景象的光球在她掌心缓缓旋转:“就这样,春的萌动、夏的繁盛、秋的丰饶、冬的蛰伏……它们不再是割裂的季节,而是流转不息、彼此依存的力量循环。最终,它们归一,形成了只属于我的独特魔法——万象四时。” 她看着少女云汐,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要知道,正常魔女的独特魔法,通常只有一个核心特质。而我?我有四个!或者说,是一个包含了‘流转’本源的‘一’。”
云汐听得心驰神往,小脸上满是崇拜:“好厉害……”
四季魔女云汐收起了掌心的光球,目光重新变得温和而坚定,看向云汐的眼睛深处:“所以啊,小云汐,你问我为什么有些‘我’会选择终末……”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豁达的理解,“我们每个人,在不同的时间线,经历着不同的故事,拥有着不同的追求与目标,不是吗?”
她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云汐的心口:“既然未来的‘她’选择了终末,那不就说明,在那个‘她’看来,接受终末,并不妨碍她追求自己心中最重要的目标吗?也许,那就是她在她的循环里,找到的‘归一’。”
少女云汐愣住了,这个角度是她从未想过的。
“而且,” 四季魔女云汐的声音更加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绝对不会强迫你接受任何东西,包括我的道路。 这是我们之间,跨越时空的默契,不是吗?” 她看着少女云汐,眼神清澈而真诚。
随即,她话锋一转,四色长发无风自动,一股温和却浩瀚如天地般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并非针对少女云汐,而是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守护意志。她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绝对自信的、近乎霸道的微笑:
“更何况,这可是我的世界线!是我的‘万象四时’流转之地!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我’,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敢跑到这里来,想强迫我或者我在乎的人接受什么‘终末’……” 四季魔女云汐的眼中,四季轮转的光芒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我可不介意让他们尝尝,被四季之力反复‘教育’的苦头!”
她说完,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的“主权”和“心情”,目光精准地投向少女云汐的领口——那里,靛蓝色的微光正心虚地一闪一闪。四季魔女云汐闪电般出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如同拈花般,精准地将试图装死的星靛从云汐的衣领里揪了出来!
“呜哇!干……干什么?!” 星靛小小的灵体被抓在半空,惊恐地挥舞着小爪子。
“至于你嘛……” 四季魔女云汐对着惊慌失措的小龙灵体,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然后——
嘣!
一个清脆响亮的脑瓜崩,结结实实地弹在了星靛那Q版圆润的脑门上!
“呜哇——!!!” 星靛被弹得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好几圈,蓝宝石大眼睛瞬间泪汪汪,发出惨绝人寰的控诉,“说就说嘛!还打我干啥呀!好痛的!”
云汐看着四季魔女那霸气宣言后立刻“欺负”小龙的幼稚行为,再看看捂着小脑袋、委屈巴巴在空中打转的星靛,之前心头的沉重和困惑,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滑稽一幕彻底冲散了。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之前的阴霾仿佛被这笑声驱散了不少。
四季魔女云汐看着云汐终于露出的笑容,也满意地笑了。她松开手,让晕乎乎的星靛一头栽回云汐怀里,然后舒服地躺回自己的花瓣床铺,慵懒地挥了挥手:
“好啦,沉重的话题到此为止。小云汐,该睡觉啦!明天还要给你‘补课’呢。晚安~”
她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番霸气的宣言和弹小龙脑瓜崩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云汐抱着还在哼哼唧唧的星靛,感受着怀中冰凉又委屈的能量团,再看着四季魔女那安详的睡颜,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在这个由四季流转守护的庄园里,在另一个强大又护短的“自己”身边,那份对“终末”的恐惧,似乎真的被冲淡了许多。她也终于放松下来,在花瓣的芬芳中,沉入了安稳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