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瑞薇帝国的心脏——梅利德尔巨树顶端的宫廷深处,一间本该充满自然气息、点缀着四季花卉的宽大书房,此刻已被彻底淹没。
堆积如山的羊皮卷轴、闪烁着魔法符文的报告水晶、盖满各色印章的厚厚文件,如同汹涌的潮水,从巨大的星木书桌蔓延到地面,甚至爬上了靠墙的书架,淹没了那些珍贵的植物图鉴和魔法典籍。空气中弥漫着墨水、魔法粉尘和淡淡的、属于文件陈腐纸张的独特气味,取代了本该有的草木芬芳。
书房中央,艾莉瑞薇的女皇,掌控四季流转的魔女,此刻正毫无形象地将头埋在比她人还高的一摞卷宗里——她已经处理了两天的政务了。她那头标志性的四色渐变长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发梢甚至沾上了几点可疑的墨渍。一只纤细的手从文件山里伸出来,徒劳地试图在堆积如山的卷轴中翻找着什么,最终无力地垂下,发出一声饱含绝望的哀嚎:
“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政务会这么多啊!杀了我吧!我真的要受不了了!!莉娜!莉娜!救救我!我的脑子要变成浆糊了!!” 四季魔女云汐的声音带着哭腔,完全没有了维萨斯山脉时的从容优雅,更像是一个被作业压垮的可怜学生。
“陛下……您别看我……” 书房另一角,同样被文件淹没的莉娜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她栗色的头发彻底散乱,宫廷女仆长的制服皱巴巴的,眼下的乌青浓得能当墨用。她正以一种近乎机械的速度,用蘸水笔在一份关于西北行省水利修缮预算的冗长报告上飞快地批注着,手腕因为长时间书写而微微颤抖。“我也……快不行了……真的……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要从嘴里飘出去了……” 她指了指书房门口,“宫廷里能识文断字、处理文书的女官,我已经全都喊上了!连刚轮休的都被我从被窝里拖出来了!现在她们在隔壁房间处理次级文件,哭声比我还大……”
“呜呜呜……” 四季魔女云汐从文件堆里抬起脸,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湛蓝的眼眸突然闪过一丝迷茫的灵光,“嘶……等等!我好像……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和小云汐还有艾丽莎交代了?”
她努力在混沌的脑海中搜寻,似乎抓到了一丝模糊的线索关于……某个需要特别留意的事项?但具体是什么?这三天被无穷无尽的文书轮番轰炸,她的记忆就像被揉皱的纸,很难捋平。
“陛下!您可千万别想了!” 莉娜的声音带着惊恐,她猛地指向书房那扇被魔法符文加固、此刻却正被敲得“砰砰”作响的华丽木门,“听!又来了!肯定是内务大臣或者军务处的急报!您要是现在分神去想别的,我们今天就别想从这文件海里爬出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焦急的声音:“陛下!莉娜女官长!紧急军情!北境冰原发现大规模异常魔力扰动,疑似古代封印松动!前线急报已送达!还有,精灵大使馆那边对贸易清单的修订提出了十七条新的补充意见!需要陛下御览!”
四季魔女云汐和莉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绝望。
“啊啊啊!让他们排队!排队!!” 四季魔女云汐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漂亮的四色长发,差点把发髻抓散,“封印松动找封印厅和魔法协会啊!贸易清单找商务部啊!为什么都要堆到我这里来!我又不是万能的许愿机!” 她气得拍案而起。
“还有你们!” 她指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因为激动和睡眠不足而有些变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暴躁,“等我!等我把这些积攒了三年的破事处理完!我一定要!一定要彻底整改这个该死的行政机构!精简流程!放权!放权懂不懂!。゚(゚´ω`゚)゚。 ”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悲愤的呐喊:
“tmd!为什么连哪个伯爵家花园里多挖了一个喷泉池都要经过我同意啊!那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是怎么活过来的啊?!靠光合作用吗?!”
这声呐喊,饱含了一位向往自由的魔女被帝国重担压垮的辛酸血泪,在堆满文书的华丽书房里久久回荡,甚至盖过了门外再次响起的急促敲门声。
莉娜默默地低下头,加快了批阅的速度,假装自己只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公文处理机器。心中默默流泪:陛下……您终于……喊出了我的心声……可是……门外的“光合作用”大臣们……他们好像敲得更急了……
四季魔女云汐喊完,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坐回那张快被文件埋没的星木座椅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垂落的、已经蒙尘的发光藤蔓。至于刚才想起的、关于小云汐的那件“重要事情”?早就在这排山倒海的公务和愤怒的咆哮中,被炸得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了。
与此同时,在巨树梅利德尔中层枝桠间、一个由巨大叶片托起的、名为“星尘露台”的繁华集市上——
“嗷呜!主人!这个!这个好吃!” 星靛小小的靛蓝色灵体整个趴在一个比它还大的、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甜筒上,小舌头飞快地舔舐着那如同将夜空星云凝结而成的淡蓝色冰激凌——薄荷星露。冰凉清冽、带着奇异草木芬芳的薄荷气息混合着点点闪烁的魔力星光在口中爆开,让小龙幸福得直打颤。
云汐自己则捧着一个稍小些的甜筒,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如同初雪般洁白松软的香草糖霜,入口即化,浓郁的奶香与香草荚的甜美温柔地包裹着味蕾。她惬意地眯起湛蓝的眼眸,靠在一处缠绕着发光藤蔓的雕花栏杆旁,俯瞰着下方如同万花筒般流淌的帝都景象。
空中轨道上,一列由巨大甲虫拉动的、镶嵌着彩色琉璃的“虫车”叮叮当当地驶过;旁边,几个小妖精正围着一位地精商人的悬浮摊位,叽叽喳喳地讨价还价着会唱歌的水晶花;远处,一群穿着各异的冒险者正围着一头刚捕获的、喷吐着七彩泡泡的珍奇异兽兴奋地讨论着。空气中混合着香料、烤串、魔法药剂和巨树清香的复杂气味,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呼……” 云汐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暂时将魔力回路的感悟、维萨斯的震撼、甚至艾丽莎总管那带着探究的目光都抛到了脑后。这一刻,只有口中甜蜜的冰凉,和眼前这包容万象、生机勃勃的帝国画卷。
就在星靛努力地想把整个小脑袋埋进甜筒深处时——
云汐身边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喧嚣的市集声浪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开,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云汐身侧,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如同深秋寒潭般的冷冽气息。
云汐下意识地转头,瞳孔瞬间放大,嘴巴微张,连手中的香草糖霜甜筒都差点掉在地上!
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月光织就的瀑布,柔顺地垂落至腰际。猩红如血的瞳孔深邃得仿佛能吸走灵魂,此刻正带着一种极其复杂、如同风暴酝酿般的情绪,死死地锁定在云汐的脸上——震惊、审视、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深深刺痛和背叛的冰冷怒火?!
这张脸……这张脸……云汐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不是……这不是大号的伊诺莉吗?!
幻觉?!时空错乱?!
“你……” 云汐喉咙发干,只挤出一个音节。
伊诺莉·德古拉没有理会云汐的惊愕。她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反复切割着云汐的五官轮廓,特别是那双与自己、与艾莉瑞薇女皇陛下极其相似的湛蓝眼眸。几天来在帝都贵族圈悄然流传的、关于女皇陛下突然带回一个“容貌酷似其年少时”的神秘少女的谣言,此刻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耳边轰鸣!
女儿?!
她……她竟然和别人有了女儿?!
是谁?!是谁玷污了她的……她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心碎、嫉妒、愤怒和毁灭冲动的冰冷风暴在伊诺莉心中疯狂肆虐!她好不容易听说她回来了,压抑着思念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去见她一面……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惊喜”!
看着眼前这个捧着可笑甜筒、满脸写着茫然和震惊的“少女”,伊诺莉猩红的瞳孔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没有任何预兆。伊诺莉那只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纤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云汐的手腕!
冰冷!如同万年寒冰的触感瞬间刺透皮肤,沿着手臂直冲大脑!云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被冻结,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体内的魔力回路本能地想要反抗,但在这股冰冷的、蕴含着古老血族威压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瞬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呜?!” 正在和薄荷星露奋战的星靛终于察觉到不对,猛地抬起沾满冰激凌的小脑袋,蓝宝石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主人?!”
然而,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意念惊叫。
嗡——!
空间剧烈扭曲!云汐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喧嚣的集市、巨大的叶片、流淌的发光藤蔓、甚至星靛那惊恐的小身影,都在瞬间被拉扯、模糊、化为一片混沌的光影!失重感和强烈的空间撕扯感再次袭来,但这次并非温和的传送阵,而是粗暴的空间迁跃!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
当云汐被那股冰冷的力量粗暴地甩开,踉跄着站稳时,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浓重的血腥铁锈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抬起头,看清眼前的景象,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天空是压抑的、永恒暮色般的深紫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暗沉。而在这片盆地的中央,有着一轮巨大到令人心悸的、残缺的血红色弯月!它如同被神灵之刃劈开的神骸,断裂的截面流淌着粘稠的、仿佛永不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与古老气息!
这轮巨大的血月残骸,正沉沉地压迫在一片巨大盆地的上空。而就在这血月残骸的断裂面之上,如同攀附在巨人尸骸上的寄生虫,巍然矗立着一座庞大、阴森、充满了哥特式尖顶与狰狞石像鬼的黑色古堡!古堡的材质非石非铁,更像是凝固的暗影与干涸的污血,与头顶的血月残骸融为一体,散发着亘古的冰冷、死寂与令人作呕的血腥威压!
暮色月轮!德古拉家族的祖地!
这熟悉的、刻入骨髓的景象,瞬间与云汐主世界穿越之初的记忆重合!一模一样!连那空气中弥漫的气味都分毫不差!她竟然……被带到了这个世界的暮色月轮?!
“这……这里……” 云汐的声音干涩发颤,巨大的震惊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
伊诺莉·德古拉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那轮巨大的血月残骸。银白的长发在带着血腥气的寒风中狂舞,猩红的瞳孔在暮色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她死死地盯着云汐,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被玷污的珍宝,又像是在看一个必须被抹除的……污点。
“告诉我,” 伊诺莉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压抑到极致的疯狂,“你的父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