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陆笑均,老李引着两人穿过几条僻静的巷子,最终停在一处青砖小院前。院墙斑驳,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墙上零星挂着几幅手绘海报,颜料在风吹日晒中已有些褪色。
“小姐,我就送到这儿了。”老李微微躬身,“您和……这位既是伴侣,想来不必另外安排房间了。”
陆望舒轻轻点头,又压低声音补充道:“李爷爷,私下还是按老规矩,唤他‘少爷’吧,免得引人注意。”
老李嘴角浮现一抹了然的笑意,应了声“是”,便转身消失在巷口。
张知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时光印记的院落,目光最终停在墙上一幅线条狂放的画作上:“这幅画……好特别啊,画的是什么?”
“是高达。”陆望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语气坦然,“那时候迷这些,就随手画了。”在张知夏面前,她从不觉得需要掩饰什么。
“先说好,”她转身正色道,“这段时间你住后院。我想了想,还是分开住比较合适。”
张知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像被霜打过的叶子:“可是……爷爷都认可我们了……”他的声音里透着委屈,眼神里满是失落。
“那是两回事。”陆望舒语气温和却坚定,“而且这几日我也自己住,免得你半夜说梦话吵我休息。”
“我早就不说梦话了!”张知夏不服气地反驳,却见陆望舒已经转身走向内室。他只好起身默默向后院走去。暮色渐浓,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陆望舒立在门边,侧耳听着张知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轻轻闩上门,转身走向那只藏在角落的旧木柜。
柜门开启的瞬间,带着樟脑和旧纸张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整齐叠放着的,是年少时写下的各种纸条。她随手拈起一张,上面用彩色水笔歪歪扭扭地写着“誓要成为宇宙第一”的豪言壮语,字里行间满是稚气未脱的天真。陆望舒不禁莞尔,这些被遗忘在时光里的中二宣言,若不是张知夏今日突然造访,她恐怕永远不会想起整理。
她细细翻看着,每一张纸片都像一把钥匙,开启着尘封的记忆。最终,她将所有这些承载着年少轻狂的纸条揉成一团,毫不犹豫地投进了废纸篓。
“总算清净了。”她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转身推开紧闭的窗,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在布满细微尘埃的空气里划出明亮的光束。她开始整理床铺,动作利落而轻柔。
就在她抚平最后一道褶皱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书架顶层。那里静静躺着一本硬壳旧书,书脊上的烫金字迹虽已斑驳,却依然可辨。她踮起脚尖,小心地将它取下。
《红楼梦》。
指尖抚过微微起毛的书页边缘,陆望舒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本书竟还完好地保存在这里。她记得小学时老师再三推荐,可那时的她翻不了几页就觉得枯燥难懂,最终将它束之高阁。
陆望舒信手翻开泛黄的书页,墨香混着旧纸张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原以为年岁渐长后能读出些不同滋味,可那些细腻婉转的诗词曲赋,终究不及《三国演义》里的金戈铁马让她心驰神往。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阵轻叩门扉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小姐。”老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望舒放下书卷,起身开门。老李站在阶前,神色间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本家的几位亲戚过来了,还有……那位表少爷也一同前来探望。”
“又是他。”陆望舒轻轻蹙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门框。这些亲戚最是难应付,每每来访总要盘问许久,那位表兄更是格外缠人。她揉了揉眉心,连日奔波带来的倦意此刻格外真切。
“去回话吧,”她轻声道,“就说我们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实在是太累了,让二哥他们都去其他地方玩吧。”
老李会意地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望着老李匆匆离去的身影,陆望舒轻轻合上门扉,将渐沉的暮色与那些烦扰一并关在门外。院子里重归寂静,只余风过竹梢的簌簌声,像是在为她守住这一方难得的清净。
张知夏不知何时从门边探出头来,压低声音问:“是谁来了?”
“我家里的几位亲戚。”陆望舒揉了揉眉心。
“该不会是……那种特意来刁难人的亲戚吧?”张知夏顿时紧张起来。
“那倒不是。”陆望舒无奈地笑了笑,“是我二哥他们。只是他们实在太过热情了。”她斟酌着用词,与其说是热情,不如说是难缠。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们,她再了解不过——个个洒脱不羁,怕是稍不留神就要拉着张知夏彻夜畅饮,去些不该去的地方。
“今天还是不见为好。”她轻声道,“以你的性子,怕是招架不住他们。”
张知夏眼睛一亮,凑近了些:“难不成会上演什么兄弟争产的戏码?”
“想什么呢。”陆望舒被他逗笑了,“二哥他们人很好,就是太好了,反倒怕你被他们带坏了去。”
“这么一说——”张知夏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你还是很在意我的嘛。”
陆望舒抬眼看他,眼底漾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何时说过不在意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张知夏一时语塞。窗外的夜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她微微上扬的唇角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张知夏一时语塞,耳根微微泛红:“可……可之前你还说要分开睡……”
“只是想自己清净几天罢了。”陆望舒无奈地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你仔细想想,今天我可曾真正嫌弃过你半分?”
他仔细回想今天的点点滴滴,确实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被她这么一点破,倒显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见他神色松动,陆望舒向前半步,声音轻柔下来:“就这几天。等过了这阵子,你想怎样都依你。”
这话像是直击心尖,张知夏眼底重新漾起笑意,终于心满意足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