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的一个上午，绯绮正坐在窗子边上看着书，阿奇柏德就在这个时候和文芷一同进到房间里，她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外面还守着两名矩阵步兵，他们手上的武器是专门用来对付半机械人的，大概是怕她突然暴起之类的。
“抱歉，我和将军都向高层做了担保，但他们还是执意要派人跟着。”
意识到她已经察觉到了门口的两人，文芷带着歉意说道。
“不需要解释这些，我已经习惯了，倒不如说，他们没有派人过来我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到。”
绯绮说，她向两个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文芷和阿奇柏德于是在桌子旁落座。
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将桌子分为明暗两界，她在暗的那一边，书本则置于阳光下，融化成一团团模糊的奶油色，茶壶里的咖啡冒着蒸汽，慢悠悠地升上去，隐隐约约能看见小水滴折射的彩虹。
绯绮抿了一口咖啡，平静地将昨天对文芷说过的话又对阿奇柏德重复了一遍，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和您不同，我是独自一人，个人的信仰让我不愿意就此向新政府低头，而我也没有软肋，没有需要支付的代价。要真有哪天我和新政府合作了，那绝对是人类遇到生死存亡的危机了。”
就是这样，把自己的态度摆明，然后让将军知难而退就好。
绯绮想着，但阿奇柏德只是笑了笑。
“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明了了，我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可是我原计划是要和你谈上一整天的呢，为此我还把几个商讨会给推掉了，就这么草草了结可不行......不如，我们来聊聊其他的？”
“......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可以聊。”
“聊过去的事情。在你参战之前，在你接受半机械改造之前。”阿奇柏德温和地说道。绯绮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将军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便服，不过和军装比起来也就是没有那几个肩章和星星。
“阿奇柏德女士，您也在为新政府的怀柔政策出力吗？好吧，其实我也不太讨厌。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你怎么对我就态度这么差呢？”文芷不合时宜地插嘴。
“因为你是个bitc——你很烦人。”绯绮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将军，您看，我都说了吧。”文芷嘟着嘴看向阿奇柏德，对方摇着头轻轻笑着。
“我倒很是好奇，你们在大学的时候不是关系很好的吗？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组，在学校里甚至有‘天才双子’的称号，也算是一段佳话了。从前是朋友，是同学，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件之后又还能相遇，这也不失为一种缘分。”
“一段孽缘。”绯绮抱着手臂说，手腕处的限制环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这个家伙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居心不正，包括现在也是，她脑海里的那些龌龊想法时刻都散发着恶臭。”
“你倒是没否认是朋友呢。”
还是被下了套了啊。
绯绮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既然曾经交好过，那就也还有修复关系的可能。你不觉得失去一段友谊很让人感到遗憾吗？”阿奇柏德把手放在她的手上，从手背传来粗粝的感觉，“她说你们以前都熟络地睡在同一张床上了，也只有真正心意相通的朋友才会这样做吧？”
“我知道——但那也要是友谊才行！”
绯绮有些恼火，她同时恶狠狠地瞪了文芷一眼，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踩住文芷想要收回去的脚。
“哈哈......其实我觉得在室内不需要用特别大的力气，是吧？”
文芷讪讪地笑。
“我也这么觉得。”绯绮换上一副冷漠的表情，脚跟慢慢发力，在文芷的大拇指上转着圈碾压，对方的笑容也愈加勉强。
正如阿奇柏德不知道此刻两人在桌子下面的交锋一样，对于她们的关系，阿奇柏德只看到了事情的表象，至于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文芷不会说出来，她则不愿意说出来。
那天晚上的同床共枕——现在她回想起来还很生气，她完全是被文芷骗过去的。那是文芷第一次对她说“我爱你”，类似的话在监禁的这三年里也说了很多回。至于对她动手动脚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而她居然还昏了头地认为这是表达爱意的方式，并且甘之如饴。
“你是在介意现在的身份立场问题吗？”阿奇柏德问道，“我这个最大的反对派都公开投诚了，你还怕什么。”
“比这个更复杂，我并非是觉得她是个叛徒什么的，单纯只是不想再和她有牵连而已。”绯绮撇过头，“现在已经是新政府的天下，而且，要是他们提供的那些报刊没有造假的嫌疑的话，现在的人们过得其实还挺好的。这样来看，当初因为理念不合就分裂打仗，实在是没有必要。”
“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事情就容易办了......你在这里有什么家当吗？”
“没有，我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他们提供的，也就两片布加上链接的线头，遮掩一下身体足够了——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家当就好，说走就能走。”阿奇柏德笑着起身，文芷也是一样。
“等一下，什么意思......”绯绮有些奇怪，阿奇柏德则把纸袋塞到她的怀里，“这是......衣服？”
“把它换上，准备搬家，你已经被保释了。”文芷说道。
绯绮一动不动，狐疑地打量着她。
“她说的是真的，你不必怀疑，关于将你纳入普通看管人员的提案得到了全票通过，现在，你可以从这里离开了，当然，必须要和我们一起。”阿奇柏德说道，“不管怎么样，先换上衣服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她们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不会穿？要不要我为你服务？”见着她半天没有作声，文芷说道。
“我会穿！出去！”
绯绮态度颇为强硬地把两个人请了出去，然后她将衣服从袋子里面拿出来抖开，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一方面，这件衣服的花色是她喜欢的淡蓝色，款式也还算新潮，至少在她被监禁之前从没见过。另一方面——
她确实不会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