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米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浅棕色的眼眸深处风暴凝聚。
阿尔弗雷德公爵的眉头紧锁,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
然而,风暴中心的艾莉西娅,却像是听到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她甚至轻轻歪了歪头,银白色的长发流泻在肩头,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漾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贵族式傲慢的困惑。
她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把玩着水晶酒杯的杯脚,仿佛伯爵那番惊心动魄的隐喻,还不如杯中摇曳的酒液有趣。
“哦?”
艾莉西娅的嗓音清泠依旧,带着一丝慵懒的拖腔,“一个关于…花的传说?”
她轻轻晃了晃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天真的笑意,“伯爵阁下的学识真是渊博,连这等园艺轶事都如此精通。不过,” 她话锋一转,那点天真瞬间被锐利的审视取代,目光直直迎上西里尔伯爵探究的眼神,“您特意在午餐时分提起这个,是觉得我罗森塔尔家的花园里,也种着这种……从灰烬里长出来的怪花吗?还是说,” 她微微前倾,紫眸中闪烁着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光芒,“霍亨索伦家的园丁,最近对培育这种不合常理的品种,格外有兴趣,以至于让伯爵阁下都开始忧心忡忡了?”
她将伯爵的“忧心”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并巧妙地将其曲解为霍亨索伦家可能在进行某种危险的、禁忌的植物研究。
西里尔伯爵脸上的伪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硬。他显然没料到艾莉西娅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如此冷静,甚至能瞬间抓住他话语的漏洞进行犀利的反击,将怀疑的矛头巧妙地引向他自己!
她表现得太过完美,完美得…反而更令人起疑。
“西里尔!”
阿尔弗雷德公爵低沉而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响起,如同闷雷滚过。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威压。
“你的故事讲完了?还是说,霍亨索伦家的花园里,真有什么需要我罗森塔尔家‘忧心’的东西?”
公爵的语气冰冷,目光如炬,直接借用了艾莉西娅的反击之词,将伯爵逼到了墙角。
“若是前者,故事听完了。若是后者……”
公爵冷哼一声,“那恐怕需要宫廷大法师亲自去贵府花园‘鉴赏’一番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最后的警告!
西里尔伯爵脸色微变,再也维持不住那份从容。
他深深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挫败和更深的阴鸷,看了艾莉西娅一眼。
这朵紫玫瑰的刺,比他想象的要坚硬和锋利得多!
“公爵阁下说笑了。”
伯爵迅速调整表情,但笑容已变得极其勉强,“不过是个无稽的传说罢了,扰了诸位的雅兴,是我失礼。在下告辞。”
他不再多言,匆匆行礼,拉着脸色铁青、尚未从艾莉西娅反击中回过神来的埃利奥特,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快步离开。同时管家无声地跟了上去。
沉重的雕花大门缓缓合拢。
餐厅内一片寂静。
艾莉西娅脸上的那份困惑、天真和审视的锐利,在门合上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极淡的疲惫。
她缓缓靠向椅背,指尖在无人看见的桌下,轻轻蜷缩了一下,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水晶杯壁上曾短暂地凝结过一层肉眼难辨的、转瞬即逝的“深灰色薄霜”。
“小姐?”
米拉的声音极轻,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看到了艾莉西娅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寒。
阿尔弗雷德公爵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艾莉西娅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扫过,又落在米拉身上,最后定格在艾莉西娅脸上。
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沉重。
书房厚重的橡木门仿佛已经提前投下了阴影。
“艾莉西娅,”
公爵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打破了沉寂,“你,还有你的女仆,现在随我去书房。”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
“有些……花园里的杂草,需要清理一下了。”
艾莉西娅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父亲没有叫她“米拉”,而是用了“你的女仆”这个疏离的称呼。她优雅地站起身,裙摆拂过地面,没有一丝涟漪。
“是,父亲。”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只有米拉能看到,她紫眸深处那片冰湖之下,翻涌着怎样的暗流。
风暴,并未因伯爵的离去而停歇,它只是转移到了公爵的书房。
而这一次,艾莉西娅知道,她需要的不再是带刺的伪装,而是足以劈开风暴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