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公爵府邸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奢华与无形的压迫。
西里尔·冯·霍亨索伦伯爵脸上那勉力维持的、最后一丝虚伪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的铁青。
他步履如风，几乎带着一股怒气走向等候在庭院中的、装饰着霍亨索伦家徽的豪华马车。
埃利奥特·冯·霍亨索伦勋爵脸色依旧难看得像被霜打过，他紧跟在父亲身后，嘴唇紧抿，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屈辱和尚未散去的怨毒。他几次想开口，都被父亲那冰冷如刀的背影堵了回去。
“砰！”
车门被伯爵略显粗暴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车厢内部铺着深红色的天鹅绒，空间宽敞舒适，但此刻却弥漫着令人压抑的低气压。
“父亲！”
埃利奥特再也忍不住，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您就这样算了？！那个贱人！那个艾莉西娅！她当众羞辱我！把您精心准备的魔导器贬得一文不值，还……还用那种恶毒的话讽刺我！我们霍亨索伦家的颜面……”
“颜面？”
西里尔伯爵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在埃利奥特脸上。他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和失望，
“你的颜面，早在你上次宴会上像个蠢货一样，试图用火球给一个四阶冰法点烟时就丢尽了！”
埃利奥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愤交加：
“父亲！我……”
“闭嘴！”
伯爵厉声喝道，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威压让埃利奥特瞬间噤声，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
“你以为今天带你去，是让你去追求那个‘帝国之花’的？还是让你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拿着个玩具去炫耀你那可怜的魔法水平？”
埃利奥特被父亲的目光刺得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伯爵重重地靠回柔软的椅背，闭上眼，似乎在平复翻腾的怒意。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公爵府邸的威严范围。片刻后，他才重新睁开眼，眼底的怒火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算计取代。
“蠢货。”
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儿子还是骂自己今天的些许失算，“但……并非全无收获。”
埃利奥特茫然地抬起头：
“收获？我们被赶出来了！阿尔弗雷德那个老东西……
“赶出来又如何？”
伯爵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镶嵌在权杖顶端的硕大蓝宝石，
“重要的是，我们确认了！那个小丫头，艾莉西娅·冯·罗森塔尔……她有问题！大问题！”
埃利奥特一愣：“问题？您是说……”
“还记得上次宴会吗？蠢儿子？”
伯爵的目光变得锐利，
“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去？你真以为我是让你去追求她？我是让你去当探针！去靠近她，去感受！你虽然蠢，但离得够近！你回来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只是因为被冻住丢了脸吧？你当时含糊其辞地说什么……‘感觉不对劲’、‘特别冷’……是不是？”
埃利奥特努力回忆着，那次被冻成冰棍的屈辱经历太深刻，但父亲这么一说，他确实记得当时除了刺骨的寒冷，还有一种……一种深入骨髓的、让人极度不适的冰冷死寂感，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与普通的冰系魔法截然不同！
“是……是的，父亲！”
埃利奥特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兴奋，“那种感觉……很诡异！不像是正常的冰！很……很‘死’的感觉！”
“‘死’的感觉……哼，形容得倒是贴切。”
伯爵冷哼一声，眼中精光闪烁，“今天在餐桌上，她指尖泄露的那一丝气息……虽然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瞒不过我！还有她反击时那瞬间泄露的冰冷……那不是纯粹的冰元素！那是……死亡的冰冷回响！
“死亡？！”
埃利奥特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可怕的、被整个大陆唾弃的名词瞬间涌入脑海，“您是说……她……她是……”
“死灵法师。”
西里尔伯爵替他说出了这个禁忌的词语，声音低沉而笃定，“至少，她的力量里掺杂了那种污秽的东西！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她的晋升速度和那诡异的魔力性质！十九岁的四阶？哼！天才？恐怕是走了禁忌的捷径！”
埃利奥特被这个结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随之而来的是狂喜！如果这是真的……那艾莉西娅就完了！罗森塔尔家族也完了！他之前受的所有屈辱都能百倍奉还！
“那我们立刻去举报她！告诉教会！告诉精灵！” 埃利奥特激动地叫道。
“愚蠢！”
伯爵厉声斥责，看埃利奥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块朽木，“证据呢？就凭我们父子俩的‘感觉’？阿尔弗雷德那只老狐狸会有一百种方法把这事压下去！甚至反咬我们一口！今天他那句‘让宫廷大法师去鉴赏贵府花园’，你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埃利奥特瞬间蔫了下去。
“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需要一击必杀！”
伯爵的手指在蓝宝石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眼神如同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阿尔弗雷德能封锁消息，能压制质疑，但他不可能时刻掩盖那种源于死亡的力量本质！尤其是……当这种力量被‘专业人士’近距离捕捉到时。”
“‘专业人士’？”
埃利奥特不解。
伯爵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道，嘴角的弧度越发阴冷：“斯普林菲尔德……‘春泉’家族……那个女仆……”
“那个女仆怎么了？”
埃利奥特对那个总是低眉顺眼、却让他莫名脊背发寒的女仆印象不深。
“哼，一个带着高等精灵‘春泉’家族血脉的女孩，潜伏在死灵法师身边当女仆？”
伯爵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阿尔弗雷德自以为掌控一切，把猎手当成了看门狗。但他忘了，猎手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当猎物散发出最甜美的腐臭气息时。”
他收回目光，看向一脸茫然的儿子，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
“精灵们追寻死灵法师的踪迹，如同秃鹫追寻腐肉。他们拥有最敏锐的感知和最……执着的手段。只要把‘灰烬紫罗兰’的香气，稍微……‘泄露’一点到该知道的人耳朵里。自然会有最专业的‘园丁’，带着最精密的‘工具’，来替我们‘鉴定’罗森塔尔家这朵名贵花朵的……根基。”
埃利奥特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计划，脸上露出了兴奋而残忍的笑容：
“父亲，您是说……”
西里尔伯爵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上眼睛，仿佛在享受马车轻微的颠簸，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让专业人士去处理专业人士的问题。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那朵‘帝国之花’从内部开始腐烂，然后……轻轻一推。”
马车驶入繁华的皇都街道，窗外的喧嚣与车厢内酝酿的冰冷阴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西里尔伯爵的脸上，再无半分在公爵府时的勉强，只剩下一种毒蛇锁定猎物般的耐心和冷酷。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朵带刺的紫玫瑰，如何在“专业人士”的审视下，暴露出深埋于灰烬之中的、致命的根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