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圣降日,归途风雨,以及安宁(二)

作者:屑屑你炸弹人 更新时间:2025/9/6 21:05:10 字数:3734

蒙蒙细雨笼罩着这个灰暗的世界。

细小的水珠在杜仁的眼睫毛上逐渐积聚,然后,微微一颤,从其上跌落下去,打在她早已布满水渍的面无表情的脸上。那些水渍从眼眶下处为启,不断向下延伸,直至滑入包裹少女颈部皮甲的缝隙之中。在穿过乌云的黯淡阳光下,那些残留的水渍不懈地反射着任何恰巧经过的光线,拼尽全力展现出自己晶莹剔透的一面。

杜仁背着手,在石板路上无声地前行。她的双眼看着前方,乌黑的发丝在细雨中被沾湿,黏糊糊地粘在自己的皮甲、皮肤以及面庞上,微痒的触觉像是有人在用手指挑逗婴儿。血褐色的皮甲下摆掉落着水珠,砸在被青苔包满的石阶之上,由不知名野兽的皮制成的皮鞋在石板上不急不躁地踩踏着,哒哒作响。

比起【圣女】,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名【猎人】。

她走着,目光盯着那天边逐渐从无法被乌云遮住的灿烂朝霞中缓缓现身的教堂。

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上,受刑的木制【圣人】安谧地垂着深褐色的头,手掌即使被木钉钉在十字架上,木工高超的技艺仍然让祂的两臂显示处自然的垂落感。祂额头上垂着的翠绿色荆棘挂着小小的水珠,显然被教堂中人在春季更换过,显示着一股生生不息的盎然。

“祂在懵懂的世界里行走着,说:那些信我的,我必让他受福,他也定要为我的事尽力,为我和他的光荣祈祷。”

杜仁喃喃地低语着,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感色彩。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那话语是从她体内别的什么存在口中发出,而她只是途经的通道。

她在和勇者同行这么久后,总算能恢复自己的从容和镇定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信仰的东西虽说混沌而狂乱,自己也对名义上统治着世间却对人间本身不管不顾的女神不屑至极。但,对于立志拯救世人、抵御魔兽的圣人,她仍然抱有相当大的敬意并大力宣传和推行这份敬意——当然,这份敬意多少也带着算计的意味:不过是用一个新的符号代替原本在教廷大力宣传下处于相同地位的无数任教宗罢了。

“早上好,【圣降日】。”她低声呢喃着,语气多是嘲讽和自嘲。

“是在向神祈祷吗,杜仁?”

卡伦带着微微喘息的温和嗓音在身旁响起。

“嗯。”杜仁淡淡地回答,尽力不让自己的嗓音显得沉闷。

“那个刻像......”卡伦仔细地观察着教堂顶端的那个木像,片刻后,神色有点诧异地开口,“刻的不是教堂惯用的‘神爱世人’呢......杜仁,那是【圣者受难日】的雕像吧。”

杜仁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我的命令:凡是神的羔羊,便要为那位背负人的罪而死的【圣人】祈祷,刻上祂的像,日夜向祂祷告。所以,在我管辖下的教堂,必须在顶部刻上那位的像,无论是【永恒追随的星】【马厩的圣母】还是【圣者受难日】之类的。”这个命令是自己在还没反叛,还没变成圣“女”的时候就悄悄推行的,目的就是在悄无声息中改换教廷的核心。推行了几年,如果不是她利用“奈亚子”的力量勉强推行,估计到现在没几个人会信——毕竟当下的时代,可是信息和认知都太过落后的不变的奴隶时代。

“不过,说起圣降日,我倒是想起上上一年的一些事......”

卡伦也淡淡笑着,搭在腰间的右手无意识地拍打着自己的剑柄。带着皮质手套的左手摩挲着自己有点扎手的下巴,像是回忆着什么。

“......‘圣降节应该换为历代教宗的生日之一以显示我等对神的忠诚,因为现在的圣降节刚好是某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婆娘对教典解读发出质疑的日子,这是对神的大不敬。’那时还未‘离职’的上一任教宗在上上一年的圣约王神圣会议上说的。”

杜仁略微偏过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表达些什么。不过,这段话似乎与前年那场自己没被允许参加的会议结束后,由那头肥猪身边的间谍传到自己耳朵里的那些消息不太符合,比如:

——“【圣降日】应该暂时改为【圣女忤逆日】,废除一切相关活动以显示对圣女的惩戒”,那头肥猪实际上先是发疯一般在亲自发力彻底落实这个节日的圣约王面前说这种话,差点被圣约王的口舌尼绰夫人微笑着明讥暗讽赶出去后才改口。

远处,木制的小小教堂越发接近,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那橡木门前,在屋檐下沐浴着蒙蒙的细雨,安静地等待着。

“‘我不同意,你这个狗娘养的。明知是神自己选的【圣女】还敢说是‘婆娘’,对神自己圣女的解读不满?大不敬!想被我的剑斩了?!’猜猜是谁说的?”

卡伦咧开嘴,无声而肆意地笑着。即使在杜仁的耳中,对方这么说的意义实在不明,但他笑得好像真的很开心和张扬。

看着卡伦脸上的表情,杜仁察觉到:对方的确是因觉得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而高兴的。

于是,她默默心想:

这个家伙倒是恢复得挺快,原本猜想要两三周才能从队友的背叛中恢复,却没成想他能在短短几天内就痊愈——也方柏霓自己和他正式谈一些事了。他原本就这样吗?回忆里倒是只有这个家伙乱买东西被骗后自己讥讽对方是傻子的画面。

而在卡伦眼里,杜仁愣了一下,随后,微微失神的双眼下,嘴角微微翘起,开口回答,

“‘嗯,勇者卿有理,你僭越了神,魔族的间谍!勇者卿,请现在就杀了这个对神不敬的家伙吧。’坐在金灿灿王座上矮小却伟岸的身影懒洋洋地开口,于是当代勇者立即拔出剑,一剑把那个对神大不敬的家伙枭首。圣明的圣约王没有制止为神的威严受损而发怒的勇者,立即查封了那个疯子的家,发现了他与魔族勾结的证据——原来他正在为魔族做着腐蚀人心的工作,自以为能瞒过圣约王的眼才胆敢这样说。”

杜仁在“证据”后面停顿了一下,随后一口气说完后面的部分,若无其事地微笑,

“出自我的情报人员,同那头肥猪一起参与那场会议的他的心腹,现教宗首次提拔予名的红衣主教。”还没有当上红衣时还是乡下相当高明而且聪明的药剂师呢,据说之前能被上任教宗重用的原因之一就是能为上任教宗治疗一些不能说的病——大概是某些见不得人的肮脏病症吧。

至于为什么治疗后教宗比以前显得莫名狂躁以致于在圣约王的面前大放厥词.......

杜仁知道答案,她微笑着。

卡伦哈哈笑着。

两人都没说涉及之人具体的名字。

那座教堂越发近了,那已清晰可见的消瘦身影小步快走到两人的面前,凹下去的眼眶里,如鹰隼的锐利双眼扫视着卡伦的全身,目光在他腰间那柄剑处停顿,随后毫不犹豫地收回。

注意到卡伦的视线重新转向那座教堂顶端的木雕后,他好似若无其事地开口。

“您对它感兴趣吗......出自【神典】第七章第6小节,【你们当敬我,敬我的路,敬我的足】,在那群腐朽的老东西嘴里,被曲解为:他们的决定和使命不容否定与怀疑,神的教徒当毫无根据地受世人的尊敬。”

讲到这里,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悄悄退后一步,从旁让出进入教堂的道路,随后带着一点点刻意到令人能一下听出的“讨好”意味开口道,

“但在圣女大人那里,神真正的意图才被解读:神的信徒,必要为先行者的牺牲哀念,必要为那些同胞的死献上崇高的敬意,因他们作为神之足,践行神的道路,我们当敬他们,如敬神的身躯,而为人而死的圣者,理所当然应受顶礼......”

他安静地站立,像是解释着那座显然不合原教宗理念的雕塑的“神学依据”,从他的嘴里漏出的刻意“讨好”,比起真的讨好,在杜仁的耳中却更像是试探与征询——征询这次旅途是否顺利,是否需要帮忙清除身旁的危险人物,否则,这个由自己暗中洗脑的家伙可不会这么谄媚。

然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躬下身,向着那像是猎人的少女行着礼。

“伟大的圣女艾莱依,欢迎您。”

卡伦敏锐地抓住了那句话里不熟悉的名字,瞬间理解了“艾莱依(Era)”即是她为圣女这个身份准备的为了和杜仁分隔开来的“新名字”。他得承认,她这么做确实必要,毕竟“杜仁”的身上从一开始就沾了太多不该在圣女身上沾上的事,一个新名字足以糊弄那些不知真相的人们,让他们误认为圣女仍旧洁白无暇。

不过,这个名字的确有趣,他清楚地记得,这是种洁白的小花的名字。

“艾莱依?”他轻轻出声,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问她。

杜仁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沉寂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他。

“嗯。”不过还是希望你最好不要拿这个开玩笑,还有,他人在场尽可能地避免叫我的原名。

他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默默应承,

“......嗯。”

而那位不知何时直起身的灰袍教士,看着那位对他的暗示毫无反应的静谧圣女眼神中的平静,以及她身旁那位右手时不时搭在剑柄上的男人,消瘦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他可不记得圣女参加会议前发来的准备命令里有这个男人的存在。不过,圣女已至亦无其他表示,那么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自己要做的就是安静带着他们进入教堂,然后退下——圣女只告诉他,自己可能为了休息突然前来拜访,而且时间极有可能是凌晨,所以自己这几天一直在凌晨等待,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做对了。

“这边请。”

教士侧过身,微微弯腰,作出一个指引的动作,随后转过身,小步走在前方,带领着两位客人前往自己的教堂。

即使圣女身旁的那个男人在自己眼里危险至极,但对圣女的信任也让他选择盲目相信: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中。

朝霞,绚烂的朝霞,刺破了一部分乌云,从浓重的云层中挣扎而过。

“看起来,你可不像你原来说的一样。最起码,就对待先辈上和你自己说的不一样。”

毕竟曾经是敢在勇者面前讥讽教廷中的前辈们全都是些没用的老东西,把教廷供奉的一切半圣都贬斥为“被推上去的傻瓜”,主张把他们的雕像全被打碎磨成粉末的杜仁。

卡伦看着那座教堂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奇特的温柔。

杜仁微微侧首,不知为何眼神无意间扫过那生长在木像正下方土地上的小小白花,

“嗯......”

【......在后世称为“神圣盟约”缔结的第二天,圣女与初代勇者在未通知诸侯的情况下,舍弃护卫,乘夜以惊人的速度赶到了圣女治下的边境教堂,拉维(LOVE)。没有人知道为何,这两位要匆匆忙忙地离开。】

【——直到圣女在“她的教堂”中正式宣布选择勇者为自己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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