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圣降日,语言的游戏,以及怪家伙(二)

作者:屑屑你炸弹人 更新时间:2025/8/18 20:07:30 字数:2664

我就呆呆地坐在那草与那花中央,在风中,在他的阴影中,安静地仰视着那道身影。

无声的绿的海洋,舞动的五彩斑点,在金黄中流淌的世界,若磐石般黝黑的面庞......

我愣愣地看着那道光芒中的影——消瘦的身形,肮脏的衣袍,瘦骨嶙峋的双手......但他还活着,无疑问地活着,安稳地活着,四肢健全、不知痛苦孤独地活着。

【凭什么他这种无知愚昧的家伙......】

我的脑海里莫名闪过这样的阴暗念头。......我在那一刻,幼小的心中无疑是充满了嫉妒、傲慢与不甘。

右腿瘙痒的幻痛,身上累累伤痕的隐晦提醒,被恐惧与仇恨包裹着的未来与过去......这一切从未离去,也一定不会离去。

【你应当去恨,你应当去报复,你应该去怀疑与恐惧......】

饱含扭曲愤怒与痛苦的声音仍在我心中一刻不停地回荡,那漆黑的心疯狂地叫嚣。

但下一刻,在世界仍在持续的无声歌唱里,在萌动着骚动着不安着的奇迹中,在仿佛与周遭的生命建立不可言说的超然联系的喜悦内,我,隐隐地理解了生命那奇妙的暗示,在茫然的荒原中无意间看到周围那股斑斓的奇迹的部分启示:

若你想,便可做到。若你可以绽放,自不必恐惧未来。若你怀着无畏的心,便不需沉溺于过去。

相当的奇怪和不可理喻,但我在本恶意满怀的下一刻,心里只剩对自然,对命运,对世界的感激——我自认为,我还能活着,完全是凭了世界给与的奇迹,完全是按照了命运的安排,完全是自然的仁慈。

当然,我的逃生离不开我的力,但我在那一刻,选择了相信神明、神仙。

“主啊......菩萨啊......诸天神佛啊......我感激你们的恩赐,我感谢你们的仁慈......”

我在心中不知从何而起的无边的感动里,奇怪地选择默默念起了四不像的祷文,全身心地希望那些伟大的【大人】能收到作为【孩子】的我的感激。仅仅是感激。

我就在这样的,温柔而坚韧的世界里,活着。

我,正在活着。

我,正在安全地,不需要担忧未来地活着。

心中肆虐着的过去的阴影,脑海里狂舞着的对未来的恐慌......它们在这片绿色生命的礼赞中,悄悄地缩回,不知到了何处。

那个人身后的世界无声地向我低语,

“去爱吧。”

于是,我全身心地陷入对【爱】的礼赞。尽管,只有一刻。尽管,我只是爱着那一刻满是闪耀奇迹与纯洁生命的世界。

......尽管,我的心中那片阴影从未离去。

【去恨吧!去报复它们,去报复这个不该这样美好的世界!!!】

那个声音在心中的一块扎根,梗在那里,像是一块锈迹斑斑的生铁,每次心的跳动,都像是要让自己的心泵出硬邦邦的恨意,满是锈味。

我就在这二元的交锋中,安宁地坐在他的影子中,坐在斑斓的花草中。

......那修士无声地站在我面前,海蓝色的眼眸微垂。他的右手悄悄地伸入那宽大的衣袖中,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副木制的小牌。他弯下腰,将那副木牌轻轻撒在我的面前,我呆呆地看着他,侧了下头,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起身,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然后,就悠然地躺在那阴凉处的躺椅上享受夏日的舒适。

我在他离去后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所适从,只是一副搞不懂自己处境的呆样,歪着头定定地看着那副散落在绿草上的木褐色小牌,唔,大概是年龄太小,大脑还没能完全发育的影响?总之,我在原地坐了好久,最后才隐约意识到,那个修士似乎是要我用这副牌做些什么事。于是我幼嫩的双手从草地上乱抓起几张木牌。那牌的大小刚好能让我舒适地握着,举到我眼前看清其上的内容。

那牌的中央是有点抽象的图画,下侧则是更抽象的涂鸦一般的扭曲线条。

我还是歪着头,眉头皱着,不知所措。

那道海蓝色的目光饶有趣味地观察着我。

风不知道吹了多久,鲜花不知道与风共舞得累了没有,在树梢上藏起来歌唱的鸟儿都换了一茬又一茬。我仍然不知道,我到底要干嘛。于是,我扭过头,面对着那个不知何时躺在木椅上一动不动,闭着眼似乎是正在安睡的混蛋,想要从他那里获得启示。

我怯生生地“啊~”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至今仍然不敢断定他对我的态度,把我温柔地抱到草坪上和让我自在地在草地上晒太阳说到底不算什么,人类对宠物同样会这么做的,甚至,如果是一时兴起的话,对小马或者小牛这种长大后作为工具活着的家伙也会这么做,嗯,小猪的话如果可爱也会被这么对待的——即使长大了就会被杀掉。

如果,我的叫声,我的求助让他感到厌烦,那么几乎就是为我的生命下达了“杀无赦”般判决的糟糕结局。

我在发出声音后一段时间里,一动不动,直勾勾地只顾看着躺椅上那个身影的反应。

让我有点安心,也让我有点失望的是,躺椅上的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所以,我呼出一口气,决定再自己探索一会儿。

......这一探索,就到了太阳懒洋洋要下山的时候。地平线上的世界被橘黄色包裹着,万物就融化在这瓣大橘子里。

......我想说的是,不要让不谙世事的孩子独自处理难题,否则,如果长时间没法得出答案的话,小孩子,会哭的......

而哭了的小孩子,是什么都会做的......

在长时间的探索无果后,我的胸腔像是要炸了一样,闷闷的,沉重地可怕,小脑袋里什么也塞不进去,只剩下:

呜呜呜,这个东西好难~那个混蛋,一定是在为难我......呜呜呜......让我死了算了......

我仅存的理智试图用自己的未来还掌握在那个混蛋的手里来劝阻我不要干出什么事。

但,一看见那些散落在被夕阳镀成金黄色的草地上的黑褐色木牌,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所以,我泪汪汪地,突然大哭起来 。

嗯,刻意的那种。

小孩子的尖叫,超级烦人......然而,那个混蛋坐怀不乱,稳如泰山般地躺在木制躺椅上,一点醒来的征兆都没有。

所以我哭得更大声了,甚至,在哭喊中无意识间夹杂了不少,额,我故乡的不怎么文明的话......我一边哭喊着,一边随手拿起散落在我周围的木牌,恶狠狠地向那个离得相当远的家伙扔过去。

然后,一块中央刻着奇怪图画的木牌,恰巧被我扔到了一朵无辜的洁白小花上。

我在哭喊时,无意识地注意到了那块木牌。然后,在突如其来的惊讶发现中,我瞬间止住了泪水,好奇而蹒跚地迅速爬了过去(你不会忘了我的右腿,对吧?),急急忙忙地把那块小木牌拾起,举到我的眼前,仔细地与那无辜受难的白花对照着......虽然有点抽象,但,确实,好像。

“花。艾莱依花。”

有个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傻乎乎地转着身,想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

“花。艾莱依花。”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我找到了,那个声音,来自不知何时从躺椅上起身,睁开眼微笑着看着我的那个混蛋。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走过来,从我幼小的手中小心抽出那张牌,轻轻放在那朵花上,然后,指着那花,沙哑地说,

“花。”

随后,又说,

“艾莱依花。”

我还是有点懵。于是他莫名其妙地哈哈笑了起来,把我从草地上一把揽起,温柔地抱着,走进了茅草屋,把我放在了床上,给我盖上了那床毛皮的被子。

直到睡觉前,我都没弄懂——他在干嘛。

直到我陷入深沉的梦乡,我才影影约约地明白:他好像在教我识字?!!

......

【那人留下木制的钥匙,打开了我通向世界的门——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门后的世界里,我该如何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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