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梦境,意识,以及所谓父亲(二)

作者:屑屑你炸弹人 更新时间:2025/11/7 0:35:18 字数:2533

所见的震撼,意识的迷乱,身躯的疲软......

我只在迷蒙间看着那棵宏伟的“树”。

它哗啦啦地抖动舒展宽大的枝叶,狂风暴雨落到它身上都变得无足轻重。这里只有它呢喃似的低语,

“谎言......”

那声音轻轻地透过朦胧的雨幕,环绕在我的耳边。

父亲抱着我,轻声说,

“是的。”

树回答说,

“好。你上次让我自己在树林里猎取食物而没有直接给我食物,教会了我‘谎言’与‘狩猎’,这很好。这次也是谎言,和上次一样的谎言,你教会了我谎言可能不止说一次,让我明白了‘智慧’和‘狡猾’,也很好。都好,所以,我答应了。”

它粗壮的树根像是血管一样蠕动着,大地震颤。枝叶摇曳间,雨声被逐渐增大的哗啦声压制。

身后突然传出悉悉索索的微小声音,我艰难地扭头看去,只看见无数细小的“树根”从那些泥泞的水洼中刺出,像是小溪一样向我们漆黑的林间来路从容流去。

父亲没有回头,他只是凝视着那棵大树,那棵树裸露出的硕大树根上那积蓄着七彩甘泉的“树洞”。

他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抱着我,走向那汪甘泉。我用逐渐冰凉的手紧紧抓着父亲的亚麻衣,神志有些混沌,眼神浑浊看不清前方,感受着自己逐渐到来的寂灭。

他把我轻轻平放在那个洞中,我刚刚接触到那汪七彩绚丽的液体,那些液体就随之攀附而上,逐渐将我淹没。

可我没有感到窒息,反而有了一种回到母亲子宫中的温暖和舒适感,直到七彩的液体将我完全吞没,我能感到,它们正沿着我身体上所有的孔洞流进我的体内,然后悠然自得地在我体内休整......它们无止境地上涨,充满了整个树洞,像是嵌在树根上的水晶一样,那些液体违反物理定律般始终没有流出树洞。

我在温暖的液体中逐渐感到眼皮越发沉重,在七彩的液体中,隔着因液体产生的绚丽色彩定定地看着站在树洞外的父亲。

他的面上带着内疚,带着悲凉,又带着些痛苦......

我看不懂那是怎样的心灵才催生出那样的眼神,就好像他刚刚做了不该做的事一样......

我看着他凄凉的神色,在晶莹的水晶中竭力挤出一个微笑。

那是我竭力作出的最为真诚的微笑。

——父亲啊......我感谢你......让我能继续陪伴在您的身旁......

我看见他的嘴猛然抽搐了一下,随后,他突然双手掩面,遮掩住他的面部表情。

在得到父亲反应的前一刻,我终于抵制不了那莫名的呼唤,闭上眼陷入沉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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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骨地旁的驻守修士从没有人能干得长久过。

毕竟没有人愿意时刻冒着被环绕着蚀骨地的森林中魔兽撕碎的生命危险,也没人能长久地忍受住远离森林外城镇的寂寞。

但他不一样。他只想不被教廷打扰地在这里隐居下去,永远不去理会那繁杂而痛苦的世界。

身上从下就穿着精美华服,如今他却心甘情愿地披上朴素的亚麻布遮丑,原本健硕肥壮的身躯现在消瘦无比......

他一直想不明白。

从穿着白色羊毛袍子父亲的手里接过《神典》和世袭的教职时他不明白:为何大家明明信仰着神,却从未向神诉说人间因那些刀枪不入的魔兽遭受的苦难——接连被摧毁的边境城池,因为处于魔兽迁移道路上被人为强拆全员沦为奴隶的村落,接连不断的沉重兵役.......

从穿着灰袍的大哥被魔兽撕扯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拾起短剑和“灰袍”的身份时他不明白:为何“灰袍”们时刻为了维护现在秩序而向被批判为“异端”的同胞挥剑,最后却讽刺地死在任务中被引来的小型魔兽手中,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只好让家中派出自己为他收尸——父亲早在大哥没能正常返回时就一口气上不来,咽了气。

他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一切都是魔兽的问题。他加入灰衣后,竭力在任务期间探查记录魔兽的情报,想要为以后的清扫或者躲避提早准备资料......他一步一步完成一个个高难度的任务,在灰衣的地位越来越高,直到那身灰衣被大半染为血红。

从穿着半猩红半灰白长袍的大主教那粗粝的黝黑的手上结果象征一座城教权的青铜长杖时,他信心满满地对着神色莫名悲哀和沉重的大主教说,他会带着大家在神的祝福下压制住肆虐的魔兽,在神的恩情下夺回沦陷的土地,让大家真的能安静幸福地活下去......

他以为,只要有了魔兽的种类、习性以及天敌等情报,他就能带着大家在魔兽间的夹缝生存下去。

他在治理的前几年的确做到了——魔兽们那时不知为何十分守规矩地呆在边境外的森林里,他们也有了喘息之机来发展......

可一切都被一场冬日异常的魔兽暴动击垮:

那群长得四不像,刀枪不入又比十米的城墙还高大的怪物那一年冬天意外从冬眠中被唤醒,饥饿之际袭击了他花了好几年竭尽心力治理的城市。

他在几个贴身的守护者作为诱饵的牺牲下勉强从密道中逃出生天。而那座城,原本作为繁华而小有名气的城被巨大的它们用七彩的“魔法”夷为平地。

人们逃窜着,在诡异的“魔法”下或是接触到看似正常的雨水后变成血水,或被突然压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或是突然嘶吼着被无形的手撕成两半......

在魔兽懒洋洋地退去,他从地道中踉踉跄跄爬出。看到满是血渍的废墟那一刻,满怀痛苦与怒火的他不明白,为何神如此憎恶人,连让人与那些怪物抗衡的手段都没有,只能任其随性宰割......

他加入了教廷的“必要之恶”,为找到战胜魔兽的可能性奋斗。

可在见证了教廷内部把治下的自由民当作耗材研发那些无用的“魔兽共生”技术,肆意屠杀村庄以求魔兽饱腹不再前进,大规模发动“圣战”获取更多的奴隶和土地来维持实验和统治以及种种疯狂而偏激的黑暗后,明明是贵族出身的他却感到了迷茫。

明明从小到大被家中的长者教导着为了未来的幸福当下的一切都可牺牲,为了可能的希望献上当下的一切,为了神的救赎忍耐当下的一切痛苦......

为何自己还会为了那些间接丧生在“魔兽”,实则牺牲在他们的笼子里的同胞的死亡悲哀?

魔兽的分级弄明白了。

就是简单的低阶、中阶、高阶,按照那些怪物的体型分,低阶和牛马一样大,中阶和房屋一样大,高阶和小山一样大。

实验全部失败了,可死在笼子里的人却没有减少,死在笼子外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家说,黎明前是黑暗的。

可他在一次次的期待落空后,发现现在是午夜。

他不安着,他祈祷着,他嚎啕着。

可没人回应。

“必要之恶”不需要怜悯。

他离开了,他说,不应该这样。

人在魔兽前没有希望。那么,就不应该为了飘渺而无用的对抗折磨同胞。

他来到了恶名昭著,据说连中阶魔兽都不愿进入的“蚀骨地”周边,情愿呆在这里当个无人问津的小修士,安静等待着自己死在某天从森林中冲出的魔兽嘴下。有时,也想想不开一样,冲进森林里到处乱窜,期待着有魔兽杀死他。然而魔兽们却好像偏偏要和他对着干一样,从不在那片森林里现身。

——直到那天,满身尘土的他在森林里寻死,在一棵树的树洞里,在一汪泛着七彩光芒的清泉里找到了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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