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与魔族,合作,伏击教廷来的【审判庭】。”身着铠甲,将军中的将军就这样,轻轻地在伊拉村茅草屋的昏暗烛光里宣布了残酷的消息。
“……”剩下三位将军低着头,面甲遮住了她们所有的表情,可紧握着的手却告诉她,她们内心出离的愤怒与痛苦。那个命令,来自……世界之主……她们……必须遵守……哪怕……被各国通缉,因为,她们的家族与军队实际上都是在直接听命于他——明明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她们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命令才是自己一行人真正的活路。
你可以任性地反抗,可天下之大,再无你们的容身之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是这个时代的底色,难以更改的底色,逼着她们发出对【勇者】退队命令的底色……
“我们该怎么和兄弟们解释?!”
“我们怎么对得起牺牲的兄弟?!!”
“我们怎么对得起我们的誓言?!!”
她们没有说话,可每一位将军就这样轻轻地在心中怒吼。心中流的血流多了,变成了名为“现实”的血栓堵住了名为“底线”与“血性”的空洞——那个地方,已经被堵住过一回,因此,更容易复发。
她们无力可笑地想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反抗无力可笑。这就是名为“政治正确”的“为你好”。
“艹。”这个词和“后勤”“情报”一样,还是从建立那个自己即将对抗的教会的家伙那里学来的,一如既往的莫名合适。
茅草屋里的微弱烛光摇曳着,似乎随时会被夜风吹熄,若是它真的熄灭了,恐怕不会再被点燃,因为,在漆黑的夜里,需要它的人不会让它被吹灭,只有不再需要它的人,才会任它在寒风中熄灭,或者,主动让它熄灭——这就是,符合现实“利益”的做法……
“能骗就骗吧……告诉他们,灰衣的家伙是魔族控制的奸细。在丛林里与魔族作战的,是我们四个的家族私兵……记得,不要让他们进入森林。”
她再次发话,可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连她们自己都接受不了的谎言,怎么去欺骗她们的下属?……
可他们信了,他们毫无怀疑地相信了她们四个漏洞百出的命令。
“将军!咱们真的有援军啦?!”
“……嗯。”
“将军,真是太好了!咱们原来还没有被抛弃啊,我还以为王国看咱们离得太远怀疑咱们通敌来着。这次一定要把魔族的杂碎杀个干净来证明咱们!”
“……嗯……会的,会的……”自己一行人真的能在参与与魔族合作围剿教廷后洗刷自己吗……那位王或者圣女,真的会放过这个打压自己派系的机会吗……
在村庄的巨型篝火旁,汉子们看向她们的期望眼神如同从火堆中迸出的火星,灼伤了四位将军的人心。
艹蛋的世界,艹蛋的教会,艹蛋的艾莱依。
……
【勇者】再次出现了,出现在自己封地内一片森林里,他迅速受到了【圣女】艾莱依的关注,并接受了当地教会的盛情邀请。
静静地看着竹窗外衣不蔽体的奴隶们如何在暴雨中劳作,明明是从暴雨中赶来却诡异地浑身血污的勇者一言不发。
白衣教士微笑着看着他,瞳孔深处却是茫然与好奇混杂,他的眼珠与视角随着某个人的意识转动,而他自己却丝毫没有发现。
“你怎么看。”勇者这样问着,却仍然看着窗外。他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她,还像是在问自己。
白衣修士没有回答,他的笑容却没有变化,可在瞳孔深处,有一道光在时不时闪烁。可是,没人会看到这道光,这个世界也没有人能看懂摩斯密码。
她明明是最疯狂激进的邪神圣女,却奇怪地选择用别人根本不能看懂的方式给出答案:
我一直都在。
或许是答非所问吧,又或许是,面对勇者,她选择了静默。
于是勇者与白衣修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暴雨中那些衣不蔽体的奴隶们在呐喊中痛苦地劳作:
“嘿呀喝!谁是这片土地上劳作的傻瓜?
嘿呀喝!谁是瓜果蔬菜的主人?
喝呀喝!谁要在伟大的领主脚下养家……”
汗水、泪水与雨水一同击打敲击着他们的脊梁。
这个时代的基底,建立在他们的尸骨之上,这也是这个时代,诞生之时就摆脱不了的血色。没有人会正式发现他们的生命,没有人能反抗它的鼎盛。
他们需要什么?
他们还能保有什么?
他们能拥有什么?
……
“我们改变不了,#%*$,我们毫无胜算,在生产力发展到足够阶段前,我们压根没办法从根本或者表层长期、大规模地改变他们的现状。”有个熟悉的声音似乎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像是圣女艾莱依,又像是自己的爱人杜仁,“……他们是时代所需的【祭品】,现在不需要关心他们,他们也不值得关心——他们有的是被捕的强盗,有的是被抓的敌寇,有的是被捉的刁民……他们不比别人好,但或许会比别人坏。与其浪费时间与精力去【关怀】他们,不如去提拔一些被埋没的自由民,选举一些有想法的贵族,推举一批有能力的大臣……”
“……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他们的痛苦,为什么要给予我名为【智慧】的负担……”
勇者,神色恍惚。
“……因为,你是被我所认定的【勇者】,被【神】所钟爱的勇者,被【世界】所承认的【勇者】。你的封号由我从世界之主那里争取,但你的内在却实实在在由你自己决定……我受不了我比不上你的现实,所以,我诅咒你,以【智慧】的名义,诅咒你与我一样,此后背负【智慧】,永不得安宁。”圣女艾莱依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十年前她退队时所说的至今言犹在耳。
“……我们,没人能摆脱既定的时代命运;我们,都是时代的喉舌,为后人诉说着时代的烙印。”
圣女艾莱依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