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色的鲜血,洒满了伊拉村的土地;残肢断臂,在被彻底摧毁的森林与农田里堆积;魔族士兵自爆引燃的树木倒在地上,火苗发出“噼啵”的声响,在焦木上欢快地燃烧,等到它的脚下只剩下灰白色的灰烬才不甘心地缓缓退去。——或许等到有人把它们全部埋葬,等到焦黑的战壕被青草覆盖,等到被满身血污的尸体装饰着的木刺桩扎根发芽再度长出树木,等到这里在魔族自爆的硫磺味中有了生命的足迹,战争滋养的伊拉村,就会成为新生儿的美好家园。
但一定不是现在。
——魔族,还是反水了,从教廷和魔王讨伐队两方面讲都是如此。这群疯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人,他们想要的不是获益,而是通吃。他们从和四位将军谈判开始,就没有想过真正的“合作”,谈判桌上作为“释放部分指定魔族奴隶,归还一部分魔族土地”的代价提供的魔族士兵,几乎全是天生疯癫、肢体扭曲残缺的“畸形种”,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在森林中突袭远道而来的【审判庭】——以自爆的形式,以满身刻满诡异混乱符号的形式,可那符号并非是杜仁好久好久以前对着她们畅想的“符文”,而是一种古怪的魔族信仰,由现任魔王在十年前继位后突然开始暴力推行的,名为莎布•尼古拉斯的诡异信仰,那些符号似乎对魔族有一定的信仰意义。
身着裂纹密密麻麻的铠甲的她拄着帅旗,艰难痛苦地从红褐色的大地缓缓站起。
——这群魔族疯子明明在秘密谈判桌上还在假意惺惺地暴怒着狠狠锤击大理石台面,为他们利益的受损反复抗议,最后看似在世界之主“对魔”军队的威慑下不情愿地同意——可在战场上,他们却暴露出狼子野心:自爆“魔法”并不是魔法,它本质上只是将魔力用某种仅有魔族知道的方法强行压缩而已,那么,具有魔力的生命或者尸体,不都可以作为发动这个“伪魔法”的原材料吗?
——那群畸形的疯子,在自爆后,他们飞散的血肉“污染”了被接触到的一切,无论是那群灰衣疯子还是森林中的树木、青草、飞鸟……全都,被他们搞的血肉爆炸席卷。
她亲眼目睹着那一幕,暴雨中整座森林瞬间化作火海,从高天落下生命的悲鸣,雨水化血,血肉四溅……在巨大的冲击波下,那群灰衣疯子一个照面就有一半以上的“人”被当场变成“炸弹”,剩下的也基本上是在苟延残喘。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群毫无情感的疯子现在在哭泣?为什么?!你们这群肆意屠杀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哭泣?!!
“主啊,救救我吧,救救我啊!”
“主啊,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求求您让我解脱吧!求求您啊啊啊啊!”
“神啊,我们是咎由自取吗?如果是的话,那您在干些什么啊啊啊啊啊!?肚子和头还有腰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那些家伙在被冲击波掀飞后似乎是被激发了什么,它们诡异地扭动着躯体,疯狂地想要把身上亚麻布的衣服撕下,可奇怪的是那件衣服好像是长在了它们身上,无论它们如果撕咬都无法摆脱。而从它们的脖颈处,一根根银白色的发丝自由地摇曳着,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在风雨中欢快摆动。
来不及为自己所见的诡异场景思考,魔族身上的硫磺味突然铺天盖地地从四方涌来。
——教廷要求的围剿来了,不过,魔王可没说教廷不在狩猎名单上……
而在远远的一座山头上,少女正好奇地看着这边的一切。她的脚下则是由动物的尸首堆叠起的古怪图案。
——她毕竟还算是个邪神圣女,懂点献祭也很合理,对吧
——只要把他们全部献祭给那个神,不就可以让他们再也没法“想”到那个人了吗。
……
调虎离山之计,但调的不够彻底。
所以,在和神像“结合”后,少女艾莱依,在教廷管辖的城镇外直面着突袭而来的联军。
少女艾莱依面对着诸侯联军,傻乎乎地笑着。
——如果那张被箭矢密密麻麻插满的脸还能露出“笑”这个表情的话。
如今变得高大的她骑着同样高大而被箭矢插满的枣红马,慢慢向前,她每向前一小步,诸侯联军就诡异地相后退一大步。
她看不见他们,但,狂风湿滑的触须告诉她,他们在害怕;粘稠的日光窃窃私语,他们在恐惧她现在的姿态;就连天空中嘶吼着的小鸟都说,她现在真是让他们想要逃跑。
有什么好害怕的啊,大家都是一样的一个躯体,四条分枝,一个脑袋啊。
为什么要害怕呢,明明当年勇者大人也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了,可他却能够那么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颊,告诉她不要害怕啊。
少女艾莱依有点委屈。
这种委屈在她刚要开口说话,劝他们把身体交给她而他们又杂乱无章地射出一批箭时,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你们也像勇者大人当年那样,不能乖乖地把自己的身体给我呢?只要给我,我就可以让你们拥有强大的魔力了呀!你们,就真正有了通向未来的入场券了啊!难道,拥有强大的魔力不好吗?无论是永生、世界还是未来,都将成为你们的掌上之物啊……
不过是付出一些像生命、意识、时间一类微不足道的代价而已。
勇者大人也好,你们这群笨蛋也罢,明明……明明都不过是异世界无知的爬虫而已,怎么敢,随意忤逆,我的意志。
少女艾莱依气呼呼地鼓着嘴,发出了生气的呐喊,在她身下蠕动的枣红色大马也挥舞着三双大手,发出尖锐的爆鸣。
她看不见他们是什么表情,不过,从突然安静下来的声音来看,他们应该是安静下来了,愿意听听她的意见了。
现在,她总算可以好好和他们说话了……
可是,她飞舞的发丝们突然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献宝一样把他捆起来送到了她的面前。她高兴地摸了摸它们的发囊,于是它们也就心满意足地蠕动着回到她的头皮里。
可那个家伙的声音却让开心的她一愣,
“杜……不,艾莱依……”
是勇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