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府君的目光沉凝如渊,那无形的重压并非简单的威势,而是整个九幽地府规则意志的凝聚。在这片由地道根基支撑、香火神力构筑的森严领域内,持掌死生轮回神职、掌控仙朝重器的大乘境府君,其权柄足以匹敌寻常不调动道果的羽化仙尊。
这,便是他直面离殷之羽,并敢于质问代行太衍观主意志的湛倚云的底气所在。
“纵然身犯惑生重罪,” 府君声音低沉,如同亘古地脉的轰鸣,蕴含着大乘境神祇的无上威严“云裳依旧是我大炎仙朝在册之民。心魔道主六欲魔君在他化自在天无声入灭,此事震动青冥。祖魔殿主已将矛头直指贵宗离殷仙尊。” 他那双仿佛能洞悉幽冥的眼眸锁定了湛倚云,“仙子若不能就此羽痕与本府一个信服的解释……那本府职责所在,只能先将仙子‘请’下,待魔宗使者与令师悉观主亲临,再行定夺了。”
这股威压沛然莫御,非是神通术法,而是位格与神职带来的绝对压制。任何精妙术法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泥丸宫·白玉京内
“元初,这老鬼要动真格的!倚云能顶住吗?要不要……” 悉正奇站在琼楼玉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元初冰凉坚硬的玉石脑袋。他意念带着一丝紧张。
“不必出手。” 元初的声音冷静依旧,小小的玉石身躯在白玉京的台阶上坐得稳稳当当,抱着黯淡的太初印,“宗主莫急,先前说过,羽化境之下的算计,皆是小云的磨刀石。她绝非有勇无谋之辈,且看她如何应对这九幽府君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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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玄阴窟内
面对府君那如同整个九幽压顶而来的重压,湛倚云清冷的容颜上不见丝毫惧色,那双隐有风雷涌动的眸子反而亮起更加锐利的光芒,毫不退缩地与府君深邃的目光正面交锋。
她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冰棱般锋芒的笑意,声音清越,穿透了地府沉滞的空气:“府君大人,离殷长老之羽现于此地,仅能佐证她曾涉足九幽,或与此间生灵有所交集。然,” 她话音微顿,指尖轻轻拂过那依旧懵懂歪头的小黑鸟蓬松的羽毛,“这与钉入云裳泥丸、扭曲其根基的‘意楔’异象,又有何必然因果?”
府君笼罩在玄煞帝袍下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深邃的眼眸中精芒乍现:“仙子此言,莫非是在暗指这‘意楔’之祸,与我九幽地府有所牵连?”
“府君大人多虑了。” 湛倚云轻笑一声,那笑声如碎玉敲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讥诮,“九幽乃仙朝重器,执掌轮回,秩序森严,岂会与这等污秽邪祟同流?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如电射向被锁链束缚、魔纹仍在蠕动的云裳,“府君大人若真想彻查这‘意楔’源头,与其执着于一片无主之羽,不如细究云裳仙子被侵蚀前的行踪过往。毕竟,此等异变,她才是真正的‘起点’。”
府君沉默了片刻,那深邃的目光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太衍首席。他缓缓踱步,玄黑的帝袍下摆无声拂过冰冷的地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空间的节点上。最终,他停在了湛倚云身前丈许之处,一股更加幽邃、仿佛能冻结神魂的蓝光自他身上弥漫开来,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湛倚云连同她指尖的小黑鸟一同笼罩在内。
“霓霆仙子,” 府君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本府再问一次,离殷仙尊的行踪,太衍观……当真不知?”
湛倚云周身的风雷之气骤然加剧,细密的紫色电弧在青蓝襦裙上噼啪作响,顽强地抵御着那试图侵入探查的幽蓝光芒。她微微昂首,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清冷的声音带着太衍真传特有的孤高:“府君大人,我太衍观诸位长老,皆是证得羽化道果的大能,行止随心,天地难束。离殷长老的去向,纵是我师尊亦不便过问,又岂是我这小小化神弟子所能知晓?” 她迎着府君审视的目光,语气陡然转冷,锋芒毕露,“倒是府君大人,若执意认定我太衍观与此事有染,何不亲赴太衍山门,向我师尊当面问个明白?在这九幽地府扣问晚辈,岂是待客之道,又岂是求证之道?”
府君的面容隐在流转的玄煞之气下,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眼眸中的光芒却骤然炽盛了一瞬,仿佛要将湛倚云从神魂到衣饰都彻底洞穿:“仙子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心中有鬼,不敢直言?”
湛倚云冷哼一声,脚下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并非畏惧,而是将力量瞬间凝聚!周身环绕的紫色电弧猛地炸开一圈雷环,硬生生将那粘稠探查的幽蓝光芒逼退尺许!青蓝襦裙在激荡的气流中猎猎作响。
“府君大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中蕴含着雷霆般的怒意,“我霓霆湛倚云,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心中何鬼之有?倒是府君大人您!” 她纤指遥指那无形的幽蓝光网,“口口声声职责公心,却在此以九幽权柄、大乘神威,行此窥探逼迫之事!这,难道就是大炎仙朝幽都府君的待客之道?这,难道就是您所谓的‘秉持公心’?!” 字字铿锵,如同惊雷在死寂的玄阴窟中炸响。
府君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怒意,他深吸一口气,那弥漫的幽蓝光芒随之剧烈波动,显示出其内心的不平静。他强压下翻腾的怒意,声音低沉得可怕:“仙子巧舌如簧!然本府职责所在,若你仍无合理解释,休怪本府行使权柄,将你暂押于‘镇魂殿’!待魔宗使者与太衍观主亲至,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湛倚云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发出一声清越的冷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洞悉世情的傲然:“府君大人,我此行奉观主法旨,只为追查这诡异‘合欢异象’,护我宗门长老离殷安危!此异象已蔓延仙朝,侵蚀修士,动摇根基!您此刻若执意扣押于我,无异于自断臂膀,放任那幕后黑手逍遥法外,更予那些对仙朝、对我太衍观虎视眈眈之辈以可乘之机!” 她的话语如同利剑,直指要害,“届时,仙朝动荡,道统蒙尘,这滔天因果,府君大人……可愿一肩担之?”
府君沉默了。湛倚云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因权力和职责而升起的怒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怒意逐渐被深沉的思虑取代。他当然清楚扣押太衍观首席的后果——那将不仅仅是得罪一个无上道统,更可能点燃青冥洲局势的火药桶。而对方点出的“异象蔓延”与“可乘之机”,更是直指仙朝安危的核心。
死寂在玄阴窟中蔓延,只有炼魔真炎燃烧的微弱噼啪声和小黑鸟偶尔发出的、不合时宜的“啾咪”声。
良久,府君周身那迫人的幽蓝光芒缓缓收敛,重压之感如潮水般退去。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仙子……可愿移步‘九幽玄坛’?此地污秽,非议事之所。关于此羽、此案,本府……愿闻其详。” 这已是变相的台阶。
湛倚云周身激荡的风雷之气也随之平息。她微微颔首,清冷的容颜上看不出喜怒:“府君大人既有此意,倚云自当奉陪。”
就在她转身欲随引路鬼差离去时,身后再次传来府君低沉的声音,这一次,语气中少了些威压,多了几分深意:“霓霆仙子,烦请转告太衍观主:九幽虽为地府,非清静之地,然本府执掌于此,自当以仙朝法度为先,以查明真相为要。望太衍观……亦能秉持此心。”
湛倚云脚步微顿,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府君大人今日之言,倚云必当一字不落,回禀师尊。” 言罢,青蓝身影托着懵懂的小黑鸟,从容步出玄阴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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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丸宫·白玉京内
悉正奇长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天宫晶莹的台阶上,顺手把元初捞到怀里,心有余悸地揉着她冰凉的玉石脑壳:“好家伙!这老鬼架子摆得十足,到底还是怂了!要不是咱太衍观的牌子够硬,光凭倚云化神境的修为,对上这种坐拥神职、手握重器的大乘老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那是自然!”元初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小脸上
“宗主切莫小觑了大乘境的手段。在这九幽主场,府君若真撕破脸皮,他心通搜魂、咒杀秘术、借地府规则镇压……有的是办法从别人神魂里撬出秘密。小云能全身而退,七分靠的是她自身的机变与太衍真传的底气,三分……” 她的小手拍了拍怀里的太初印,“……靠的是元初当年在洪武仙朝亲手打出来的赫赫凶名!一个毫无准备的仙朝,面对一尊战力特化的羽化境,就是这般无力。” 她的思绪似乎飘回了那焚尽洪武三界的恐怖时刻,洪武的幽都府君甚至未能现身阻挡,便已无声陨落于她降临的余波之中。
“我能感觉到,” 悉正奇接口道,眼神带着分析,“这个大炎仙朝,比洪武强盛太多了。单看凡间格局,洪武还在搞弱肉强食那套,大炎却已是按需分配、义务教育普及的‘仙境’了。”
“能让‘合欢宗’都成为合法教派存在的仙朝,与大炎相比,确实显得污浊不堪。大炎当得起‘仙境’之称。” 元初点头,随即又疑惑道,“不过宗主怎么突然提起叶燕青和洪武旧事?”
“哦,看到‘玄鸟逆命符’想起来的。” 悉正奇解释道,“你说大炎虽强但无羽化至尊坐镇。那叶燕青也是羽化境,他有没有可能从时间长河里切出洪武仙朝尚存时的‘切片’,把它复现出来?这样他不就有‘家’可回了?”
元初闻言,小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摇了摇小脑袋:“宗主,操控时间长河岂是等闲?绝大部分羽化境的时间神通,都需要通过人脉‘请托’时序金乌才能施展一二。况且,从时间长河‘垂钓’一段厚重的历史并显化于现世,需要难以想象的物质根基作为锚点。我的‘形炁归湮’早已将洪武故地的一切存在——物质、能量、乃至承载其存在的‘形’与‘炁’——彻底归零,复返太初。之后又亲手重炼了那片虚空的地水风火。可以说,洪武仙朝存在的‘基础’已被我连根拔起,抹除得干干净净。纵使叶燕青剑道通玄,有通天彻地之能,也绝无可能凭空再现那已归于虚无的‘旧日余晖’了。那是连道主都无法挽回的绝对寂灭。”
悉正奇听得咋舌:“啧……对那位‘剑神’来说,你这石头疙瘩,还真是把他老家挫骨扬灰、断子绝孙式的终极反派啊!”
“所以宗主突然翻这些旧账干嘛?”元初疑惑地歪头,琉璃眼眸映着悉正奇的脸,“莫非……是想起什么跟离殷姐姐有关的线索了?”她敏锐地捕捉到悉正奇思维跳跃的轨迹。
“嗯,确实有点关联。” 悉正奇点头,“游戏中并没有‘玄鸟逆命符’这件具体道具。但从名字和功能看,这显然是离殷受篆(赋予法则效力)、赐予门下核心弟子的法符吧?”
“正是。” 元初解释道,“太衍观弟子可在宗门‘聚宝堂’以贡献兑换此符。符脚需由使用者临场绘制,对应着法符的三种威能。” 她竖起三根晶莹的手指:
“其一,【溯命】:抵挡一次致命伤害,无论其形式如何诡异、威能如何浩大,法符之力皆能将受术者的法身与元神状态回溯至受伤前的完好瞬间。”
“其二,【转劫】:指定单一目标,使其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遭遇绝对的‘好运’或‘厄运’。此术霸道,需将施咒目标的元神烙印或精纯血脉印记填入符脚方能发动。”
“其三,【通灵】:此乃对离殷长老的礼赞与呼唤。若是由小云这等知晓长老本相、且得长老认可的核心弟子使用,便有几率跨越虚空,与离殷长老建立短暂的心神联系。”
“果然如此。” 悉正奇了然,“倚云身为亲传,知晓妖魔长老本相,有些特权也在情理之中。” 在游戏中的NPC关系界面也显示离殷对湛倚云的好感度颇高。
“不过,这玄鸟逆命符的能力,倒是印证了我心中的一个猜测。” 悉正奇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元初,你与离殷共事日久,对她精通的核心神通,了解多少?”
元初小小的玉石身躯微微前倾,露出认真思索的神色:“略知一二,但难窥全貌。从她焚尽苍梧渊海、令千载之地重归混沌的壮举来看,其本命神通之一必是威能恐怖的‘灭世金炎’。而当年宗主您邀她联手伐灭白石洲肆虐的金乌大日,她应该掌握时空间的神通……这意味着她在时、空、火三条概念上,皆有着极其精深的造诣。”
“嗯,分析得不错。” 悉正奇缓缓点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离殷所拥有的神通……其本质恐怕极其恐怖。虽然在游戏中受限于框架难以完全体现,但如果她的背景文案描述完全化为现实……那么,即便是我全盛时期,手握九洲第一雷修的道果,对上她……胜负也只在五五之数,甚至……犹有不及。” 他眼中闪过一丝对自身“水货”状态的无奈,以及对离殷真实战力的深深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