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家·主府，一处静室内
风启几乎是瘫坐在兄长风承——风家当代家主——对面的蒲团上，脸色灰败，气息不稳，将九幽锁心狱的遭遇，尤其是直面府君威压和玄坛推演失败反噬的恐怖，原原本本道来，声音犹带颤抖。
“……兄长！那府君威势，当真骇人！若非霓霆仙子持观主法旨，言辞如剑，硬生生顶住压力，更将失败说成是敌手莫测的证据……小弟怕是连神魂都要被那阴煞冻裂了！”他灌了口灵茶压惊，“还有那天帝！虽不见其形，但那玄坛之上，所有神官的气息都绕着那张空座转！无形的注视……比府君更令人窒息！”
风承端坐主位，面容沉稳儒雅，指节轻叩紫檀桌面，听完弟弟叙述，眉头深锁，长叹一声：“阿启，你辛苦了。此事……已非我风家能掌控。太衍观、九幽府君、天帝意念……哪一方都不是我们能开罪的。”
他望向窗外云雾，忧心忡忡：“风玲遭劫，家门不幸。霓霆仙子代表太衍观追查，于情于理，我风家都该配合，结个善缘。然……”他话锋沉重，“如今局面，离殷黑羽、心魔道主陨落、府君与天帝注视……这潭水太深太浑！稍有不慎，便是倾族之祸！风家所求，不过偏安一隅，护佑族人安稳修行，实在不愿卷入此等漩涡。”
风启急切道：“那仙子那边……”
“配合依旧，但方式要变。”风承眼中决断一闪，“你心神损耗过度，不宜再随侍。且你身为长老，一举一动代表家族，过于深入，易授人以柄。”他转向静室门外，“痕儿，进来。”
门无声滑开，一位身着月白锦袍、腰悬青玉、气质温润的年轻公子步入，正是风承独子，风家天骄——风无痕。他修为已达化神中期，在大炎仙朝年轻一辈中堪称翘楚。
“父亲，二叔。”风无痕恭敬行礼，声音清朗。
“无痕，”风承看着他，“霓霆仙子需一熟悉仙朝、通晓典仪的向导。你二叔需静养，此事便由你代劳。”
风无痕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躬身应道：“是，父亲。能为霓霆先生引路，是无痕之幸。” 他用了“先生”这个在大炎仙朝代表极高学识与敬意的称呼。
风启微愣：“先生？”
风无痕温文解释：“二叔，在我大炎仙朝，凡蜕三境（练气、筑基、结丹）为普通仙民，安居乐业，受义务教育。地缚三境（具灵、元婴、化神）需经严格考核，获相应‘学位’，方可在学宫深造、研究道法、或任技术职务，是为上层精英。天途三境（炼虚、合道、大乘）则需通过‘神职试炼’，方可担任天庭、九幽或官府神官，执掌规则权柄。霓霆仙子虽非在册，然其出身无上道统，修为精深，道法通玄，学识远超寻常‘博士’（化神境学位），当得起一声‘先生’。”
风启恍然，风承颔首赞许。
风无痕转向风启，语气诚挚：“二叔放心，侄儿定当尽心，既不负家族，亦不负先生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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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苑·客院外
翌日清晨，风无痕独自求见。湛倚云允他入院，只见她立于古树下，青蓝襦裙微扬，指尖停着那只蔫蔫的小黑团雀。阳光为她清冷轮廓镀上柔光。
风无痕眼中敬仰更浓，整衣冠，上前几步，郑重行学子拜见大贤之礼：“晚辈风无痕，奉家主之命，代二叔听候先生差遣。先生但有驱使，无痕万死不辞。”
“先生？”湛倚云眸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
风无痕直身，温声解释仙朝学位与敬称体系，末了道：“先生当得此称。”
在泥丸宫白玉京内，悉正奇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绕着元初玉石脑袋上并不存在的发髻玩。元初抱着太初印，小脸绷着，一副“宗主你能不能有点正形”的无奈表情。
“啧，”悉正奇的意念带着点看热闹的闲散，“这小子，化神中期？在大炎算是不错了吧？根基看着还行。不过嘛……”他瞄了一眼外界湛倚云那渊渟岳峙的气度，意念里满是自家崽崽最棒的骄傲，“跟咱家倚云比，那就是萤火虫想跟月亮比亮！咱家倚云可是能跟大乘府君拍桌子叫板的主儿！这小子，差着境界呢！”
元初的意念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宗主！您这‘水货羽化’的优越感收一收行不行？风无痕在同龄人中已是翘楚，谈吐得体，学识扎实，当向导比风启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强多了。您倒是想想正事，接下来去哪？”
悉正奇这才想起正题，意念立刻变得苦恼：“对对对，正事！元初啊，那小黑鸟把九幽地脉都整趴窝了，离殷这根线算是断在‘无’里了？咱们总不能满大街瞎逛吧？仙朝这么大，得有个方向啊！”
元初小脸一肃：“九洲擅长推演的无上道统，除了刚碰壁的九幽，就剩星主宫和天机馆。”
“星主宫？天机馆？”悉正奇意念顿时活跃起来，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听起来都挺玄！哪个更靠谱？星主宫是不是管星星那个？他们能算出离殷在哪儿吗？”
提到星主宫，元初那玉石小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尴尬？她清了清并不存在的嗓子，意念带着点别扭：“星主宫管星辰时序，坐镇西极，推演体系叫‘星轨推衍’，号称能窥命运支流。不过…咳…他们跟我们…有点小过节。”
“过节？”悉正奇意念立刻八卦起来，“啥过节？你跟他们打起来了？跟谁？厉害不？”
元初有点恼羞成怒：“都说了是小过节！星主宫有位羽化至尊，尊号【西帝.金王监兵】！本体是一颗被某个湮灭仙朝用机械技术点化、最终飞升的脉冲星骸！专门负责回收废弃的仙朝星骸和天庭残骸，防止它们污染混沌荒原或被渊海里的怪物盯上。祂证道的时候把自己起源历史用大道之力淹没了。性格跟其本体一样，冰冷坚硬，不讲情面！”
悉正奇意念里充满惊奇：“脉冲星骸成精？！回收垃圾的羽化境？！这设定…够硬核！等等，过节就是你这个石疙瘩跟这铁疙瘩…哦不，金疙瘩，干架了？”
元初的意念简直要跳脚：“是摩擦！小摩擦！当年我刚把洪武仙朝连天庭一起‘归湮’，力量波动正乱。金王监兵那尊负责回收的万载法相，死气沉沉、悄无声息地杵在洪武天庭废墟边上准备干活。我当时感知混乱，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羽化想捡便宜偷袭！脑子一热…就顺手给了祂法相一下狠的…”
“然后呢？打起来了？战况激烈？”悉正奇意念充满期待。
“打什么打！”元初意念羞愤，“人家压根没理我！法相硬抗我一下，晃都没晃，继续打包残骸，拖走消失！留我一个人对着空气挥拳！星主宫那帮星官肯定都在看笑话！从那以后，他们看太衍观的眼神就更冷了！所以……”
悉正奇瞬间明悟：“所以现在跑去星主宫，求他们帮忙推演离殷这个‘虚无’，纯属热脸贴冷屁股，搞不好还要被那金疙瘩记仇穿小鞋，对吧？”
“没错！”元初用力点头，“星主宫那帮家伙傲得很，尤其祂坐镇西极防备渊海，跟咱们没交情。现在去求，自取其辱。天机馆虽然路子‘野’，卜筮推演听着像跳大神，但本身实力在无上道统里偏弱。因为他们的据点在其他外洲，所以在青冥洲没有明面没羽化境。他们更擅长捕捉那些非主流的、现世残留的‘有形之迹’和因果线头，歪打正着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行！”悉正奇拍板，“那就天机馆！欺负软柿子总比撞铁板强！让倚云去天机馆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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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湛倚云听完风无痕对“先生”的解释，心中对大炎仙朝秩序森严的体系有了更深认知。她想到玄坛上那张无形的空座，问道：“风公子，天途三境为神官。那么…天帝是何形象？居于何处？”
风无痕脸上浮现一种近乎本能的虔诚：“天帝陛下？陛下就是天帝，并无固定形象。”他语气笃定，“陛下乃仙朝香火信仰之核心，天道化身。凡在册仙民，自诞生起，其名讳与存在便烙印识海。了解即是信仰开端，我等会不由自主地奉献纯净愿力，维系天庭，巩固仙朝。”
“陛下端坐悬渊之巅天庭，统御三界。但同时，”他目光带着玄奥的笃信，“陛下亦存在于每一位在册仙民识海之中。唯在册之民，方能‘看见’陛下无处不在的意志与恩泽。对外来者，陛下神秘莫测，却又…无处不在。陛下若需传话，可借疆域内任何一位在册仙民之口。”
湛倚云心中凛然。这与传统意义上的帝王或强大修士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高度凝聚、覆盖全境的集体意志神祇！难怪在九幽玄坛，那天帝能以“模因身”降临，无声掌控全局。
“多谢解惑。”她微微颔首，“向导之事，有劳。”
风无痕欣喜：“先生客气！另外…今日同行，尚有两位友人在苑外等候，也想拜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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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苑外
风无痕之外，还有一男一女。
男子紫袍华贵，容貌俊美，把玩灵玉，见湛倚云出来，眼睛放光，上前潇洒行礼，声音刻意磁性：“在下柳慕云，久仰霓霆仙子！仙子为民除害，慕云钦佩，愿为仙子效犬马之劳！”眼神灼热，倾慕溢于言表。
女子素雅青裙，气质温婉，眉宇含愁，盈盈一拜，声音轻柔坚定：“小女子苏晚晴，与风玲情同姐妹。玲妹遭劫，晚晴心如刀绞。恳请仙子允我随行，离真相近些，为玲妹尽份心力。”目光恳切。
风无痕介绍：“先生，这位是柳慕云道友，熟知仙朝风物；这位是苏晚晴道友，精擅安抚心神之术，或对探查有益。”他略去了柳慕云的心思。
湛倚云目光扫过，柳慕云殷勤令她微蹙，苏晚晴关切尚算真切。“随行可以，”她声音清冷，“需听从安排，不得擅动，不可干扰。否则，后果自负。”
柳慕云拍胸保证，苏晚晴郑重应诺。
风无痕问：“先生，先去何处？”
“天机馆。”湛倚云决然道，这是白玉京内“欺软怕硬”后的定论。
“是。”风无痕应道，对柳苏二人示意，“两位道友，请随我来。”
四人登上风家云舟，化作流光，飞向悬渊城西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