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静园被更深沉的黑暗笼罩。高大的树木枝叶交错，将本就稀疏的路灯光线切割得更加细碎，在地上投下浓重而斑驳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湿润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的烟草气息——那是沈清指间尚未燃尽的烟卷散发出的。
林晚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声音大得她几乎怀疑沈清也能听见。她看着沈清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热的专注。沈清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一丝清冽的皂角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遭的虫鸣、风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林晚能感觉到沈清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目光带着一种滚烫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手指微微蜷缩，指尖触碰着粗糙的树干纹理，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提醒她这不是梦境。
沈清又靠近了一点点，近到林晚能看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那双眼睛里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林晚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驱使着她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她等待着那个预料之中的触碰，等待着那份滚烫的温度印上她的唇瓣。
然而，就在那微妙的距离即将消失的瞬间——
“谁在那里？！”
一道强光毫无预兆地刺破黑暗，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射向她们！伴随着一声严厉的呵斥，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朝她们藏身的榕树逼近！
林晚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重重撞在粗糙的树干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沈清的反应比她更快，几乎是瞬间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迅速将指间的烟头在树干上摁灭，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在她们脸上来回扫射，刺得人睁不开眼。林晚用手臂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她看到了教导主任陈志国那张严肃得近乎铁青的脸，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一脸惊愕的保安。
“你们两个！哪个班的？！”陈主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寂静的静园里显得格外响亮，“躲在这里干什么？！”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被抓现行了！抽烟、躲在这种地方、还有刚才那几乎要发生的……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绝境中寻找一线生机。
沈清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镇定。她放下挡光的手臂，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被打断的冰冷和不悦。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林晚挡在了自己身后半个身位。
“主任。”沈清的声音响起，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慌乱，“我们在这里讨论一道数学题，光线太暗，看不太清。”
“讨论题目？”陈主任显然不信，手电光再次扫过她们，重点落在沈清刚才摁灭烟头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焦痕和淡淡的烟味。“讨论题目需要躲在这种地方？还抽烟？！”
“对不起，主任。”沈清微微低下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是我不好。做题卡住了，有点心烦，就……抽了一根。”她承认得干脆利落，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林晚同学是来问我题的，跟她没关系。”
林晚的心猛地一揪！她没想到沈清会这样保护她，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她看着沈清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那清瘦的肩背在此刻显得格外挺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庇护意味。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瞬间涌上林晚的心头，让她喉咙发紧。
“没关系？”陈主任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向被沈清挡在身后的林晚，“林晚？高三（3）班的林晚？你们两个，都跟我到办公室来！”
林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知道，这下麻烦大了。教导主任亲自抓包，还是在静园这种“敏感地带”，抽烟的罪名坐实，再加上沈清刚才那番明显是维护她的说辞……主任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们？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清。沈清也正好侧过头看她。在刺眼的手电光柱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沈清的眼神依旧沉静，但林晚却清晰地捕捉到里面一闪而过的安抚和坚定，仿佛在无声地说：别怕，有我。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慌，更不能让沈清一个人承担所有。她挺直了脊背，从沈清身后走了出来，站到她旁边，迎上陈主任审视的目光。
“主任，我们这就跟您去。”林晚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带着一丝认错的诚恳。
陈主任没再说什么，只是用严厉的目光扫了她们一眼，转身示意保安带路。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前面晃动，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幽暗的小径上。
林晚和沈清沉默地跟在后面。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散了她们身上残留的烟草味，也吹得林晚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此刻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偷偷用余光看向身旁的沈清。沈清微低着头，侧脸在晃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她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林晚的心跳依旧很快，但不再是悸动，而是充满了对未知惩罚的忐忑，以及对沈清那份不顾一切维护的复杂情绪。她悄悄伸出手，在宽大校服袖子的遮掩下，轻轻碰了碰沈清垂在身侧的手背。
沈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那只微凉的手，轻轻翻转过来，掌心向上，然后坚定地、无声地握住了林晚同样冰凉的手指。
两只手在黑暗中，在教导主任和保安的身后，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体温，也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共同面对的决心。
林晚的心，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安定了一些。她回握住沈清的手，力道同样坚定。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至少此刻，她们不是孤身一人。
通往办公楼的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冰冷。手电光柱在前方晃动，像一条通往未知审判的道路。林晚和沈清并肩走着，紧握的手藏在袖子里，成为这冰冷夜色中唯一温暖的依靠。静园的这场意外，像投入湖面的巨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