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背对着外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地上散落的白色纸屑,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和彻底湮灭的希望,无声地控诉着她刚才那近乎本能的、毁灭性的举动。空气里弥漫着死寂,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外婆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带来的灼烧感。
“垃圾?”外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信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什么垃圾值得你慌成这样?撕得稀碎?给我看看!”外婆说着就要上前。
“别过来!”林晚猛地转身,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不容置疑的抗拒!她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死死地盯着外婆伸过来的手。
外婆被林晚这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和眼神里的疯狂惊得后退了一步,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晚晚!你…你疯魔了?!”外婆的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林晚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充满敌意地瞪着外婆,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她不能让她碰到这些碎片!绝对不能!哪怕只是一片,上面残留的半个字,都可能成为引爆她和苏雨晴两家的导火索!
僵持。冰冷的空气在祖孙两人之间凝固。
最终,外婆看着林晚那副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交织着愤怒、心疼和深深的无力。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弯腰捡起锅铲,声音疲惫而苍老:“算了…算了…你爱撕就撕吧…疯魔了…真是疯魔了…”她摇着头,步履蹒跚地走回了厨房,背影佝偻而沉重。
直到厨房门关上,林晚紧绷的身体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猛地松懈下来,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心脏还在疯狂地擂动,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眩晕。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脚下那片狼藉的白色碎屑上。最大的几片,还能看到“雨晴”、“电话”和“栖梧”字样的墨痕碎片,像一个个无声的嘲笑,刺得她眼睛生疼。
栖梧?
这个地名碎片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林晚麻木的神经!
栖梧山?!
是沈清!那张纸条是苏雨晴塞进来的!她提到了栖梧山!她是在回应自己之前给阿哲那张糖纸上写的“栖梧高”?!她知道自己想找沈清?!她甚至可能……找到了沈清的消息?!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林晚死寂的心湖里炸开!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如同海啸般的懊悔瞬间将她淹没!
她做了什么?!
她亲手撕碎了苏雨晴冒着巨大风险送进来的、可能是唯一能联系上沈清、或者了解沈清现状的线索!她像个愚蠢的、被恐惧冲昏头脑的疯子,毁掉了这黑暗中唯一的光!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林晚喉咙里挤出!她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深深陷进头皮!悔恨的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不行!不能放弃!
一个更加强烈的念头猛地压倒了悔恨!纸条碎了,但信息还在!那些碎片还在!栖梧!栖梧山!这是关键!苏雨晴知道栖梧山!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林晚猛地蹲下身,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地面,双手疯狂地、近乎贪婪地拢起地上所有的白色碎屑!大的、小的、沾着灰尘泥土的……她将它们全部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又像捧着一堆随时会灼伤她的炭火!
她不敢停留,捧着这捧“希望与绝望”的混合物,跌跌撞撞地冲回二楼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反锁了房门!
她将所有的碎纸屑一股脑倒在书桌上。窗外惨淡的光线照在那些支离破碎的白色上。她颤抖着手,屏住呼吸,像进行一项神圣而绝望的仪式,开始一片一片地、极其小心地试图拼凑。
然而,希望是残酷的。纸条被撕得太碎了,许多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墨迹模糊,边缘参差。想要拼回原样,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她拼凑了半天,也只勉强拼出了“雨晴”、“电话”和一个模糊的“栖”字,以及几个无法辨认的数字碎片。最关键的联系方式,最重要的信息,都湮灭在细小的、无法辨识的纸屑里。
林晚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堆无法复原的碎片,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得到了一个模糊的指向——栖梧山,苏雨晴在找沈清。但如何联系?如何行动?她依旧被困在这座孤岛,束手无策。
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栖梧”这两个字。这是苏雨晴传递给她的信号,也是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
沈家。
时间在无声的囚禁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沈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虚掩的窗帘缝隙处,但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捕捉着门外走廊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她在等。
等吴妈下一次送餐。等一个确认信号是否传递出去的机会。
终于,熟悉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门下方的小活板被拉开。依旧是那个装着食物的托盘被推了进来。吴妈的动作依旧轻缓、沉默。
沈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托盘——水杯!那个她刻了字的玻璃杯没有被收走!它被洗干净了,空着放在托盘上!
吴妈放好托盘,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然后,沈清听到她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低得如同耳语、带着明显颤抖和恐惧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小姐……那杯子……我洗干净了……您……您好好的……”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迅速合上活板门,脚步声慌乱地远去。
沈清僵在原地!
吴妈看到了!她不仅看到了,她还回应了!她用这种隐晦到极致的方式告诉她:她看到了“安好?”,并且……她希望沈清“好好的”!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虽然充满了恐惧和避讳,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来自外界的、微弱的回应!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酸楚瞬间冲上沈清的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她成功了!她撬开了一条缝隙!吴妈……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在巨大的恐惧下,依然选择用这种方式回应了她的求救信号!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被洗净的空玻璃杯。杯壁冰凉光滑,内侧的刻痕在水洗后变得极其浅淡,几乎难以辨认。但沈清知道,它就在那里。那是她发出的第一个信号,也是吴妈冒险回应的证明。
希望的火苗,在这一刻,被吴妈那句颤抖的“您好好的”点燃,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燃烧起来!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下一步,她需要传递出更具体的信息!她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媒介!
苏家。
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焦灼。墙上的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敲在苏雨晴紧绷的神经上。
苏振华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好几个烟头。他派去梧桐巷附近蹲点观察的人刚刚传回消息:林家小院院门紧闭,一下午没有任何人进出,二楼窗帘也一直拉着,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纸条,石沉大海。
“爸……”苏雨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蜷缩在沙发另一头,眼睛红肿,“林晚肯定看到纸条了!她一定是被吓到了!或者……纸条被她家里人发现了!她会不会有危险?”
“别自己吓自己。”苏振华沉声道,掐灭了手中的烟,“没动静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至少没闹起来。你同学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吗?”苏雨晴的声音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苏振华沉默了片刻,眼神锐利地看向女儿:“晴晴,你之前说,林晚在纸条上写‘栖梧高’?栖梧山?”
“对!爸!栖梧山!她肯定是在找沈清!沈清家一定在栖梧山附近!”苏雨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爸,你能不能查查沈清家在哪?她爸好像叫沈明渊?是个挺厉害的人物!”
“沈明渊?”苏振华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凝重,“是他?”
“爸,你认识?”苏雨晴急切地问。
苏振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如果涉及沈明渊……事情远比他想像的更加复杂和棘手。硬闯或者贸然联系,风险极大。
“爸!求你了!想想办法!”苏雨晴看着父亲凝重的脸色,心沉到了谷底,眼泪又涌了出来。
苏振华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最终停在了一个备注为“老赵”的名字上。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
“喂?老赵?是我,振华。有点事想麻烦你私下打听一下……对,很急。帮我查个人,沈明渊,他女儿沈清,静园中学高三的……对,查查他家住址,要快!……嗯,谢了,回头请你喝酒。”
挂断电话,苏振华看向女儿:“我托人去查了。但晴晴,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真是沈明渊家,事情会非常麻烦。我们只能等消息,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苏雨晴含着泪,用力点头。她知道父亲已经尽力了。现在,除了等待那条关于沈清地址的消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父亲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祈祷着那个撕碎了纸条、被困在黑暗中的女孩,能在绝望的碎片里,重新拼凑出一点勇气,拨打那个救命的号码。
三条线索,在绝望的边缘各自挣扎。林晚守着无法复原的碎片和“栖梧”二字;沈清握着那个传递了回应的空杯,寻找下一个突破口;苏雨晴父女则在紧张地等待一个可能带来转机,也可能带来更大风暴的地址信息。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但谁也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