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身，离开了这片废墟，汇入了人流之中。
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夏娜娜的脑海中，各种线索和猜测在不断地翻滚。
就在他们心事重重地走着时，一个充满了活力的身影，
从街对面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夏娜娜！小黑！”
那头火焰般热烈的红色短发，在灰蒙蒙的街景中，显得格外醒目。
是画家小姐，贝丽丝·沃克。
她今天没有追逐蝴蝶，也没有拿着画板，
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气鼓鼓的、充满了义愤填膺的神情。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画家小姐跑到他们面前，双手叉着腰，脸颊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微微泛红，
“正好！你们跟我一起去！我们去找他们讨个说法！”
“讨说法？”
夏娜娜看着她这副气冲冲的模样，有些不解，
“讨什么说法？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还不知道吗？”
画家小姐瞪大了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圣洁天使’工坊！就是一个卖假花的那个工坊！它……它着火了！”
“我们知道。”
夏娜娜平静地回答。
“知道你们还这么冷静？！”
画家小姐的情绪显得比夏娜娜这个亲临现场的人还要激动，
“你们难道不生气吗？！”
“我们为什么要生气？”
夏娜娜问道。
“因为啊！因为！”
画家小姐跺了跺脚，脸上露出了“你们怎么这么不开窍”的表情，
“那天听了那个商人的话之后，我觉得他们太可怜了！那些女工，她们那么努力地想要获得新生！所以我……
我就把我所有的积蓄，还有准备买新颜料的钱，全都拿了出来，把他小推车上所有的假花，都买下来了！”
夏娜娜和小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没想到，这位天真的画家小姐，竟然真的用实际行动，去支持那份她信以为真的慈善。
“我本来以为，”
画家小姐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我花了这么多钱，至少能让她们的生活好一点，能让那个工坊的环境改善一下吧？可结果呢？他们拿了这么多钱，竟然连最基本的防火都做不好！
一场大火，就把我所有的捐赠，都烧得干干净净了！这简直就是诈骗！然后，那些工人，现在是不是重新失业了？”
听着她那义正词严的控诉，夏娜娜的心情异常复杂。
画家小姐还不知道那些工人大多没了失业的机会。
她还不知道，那场大火，烧掉的并不仅仅是她的捐赠，还有三十多条活生生的人命。
报纸上，只来得及刊登火灾的发生。
因为尸体的清点，是火灾发生后的第二天才开始的。
所以，关于死亡人数的部分，还没有公之于众。
抱着没记载就是不存在的态度，画家小姐想必一定误以为火灾的时候，工人们都逃出来了吧。
夏娜娜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捐款被浪费”而气鼓鼓的、天真得近乎愚蠢的少女，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她要告诉她真相吗？
告诉她，那些她想要帮助的女工，并不是失业那么简单，几乎全部葬身火海，变成了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不。
还是算了。
她宁愿让画家小姐贝丽丝继续活在她的童话世界里，继续为了“被浪费的捐款”而生气，
也不愿让她去直面那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所以，”
画家小姐贝丽丝握紧了小拳头，宣布道，
“我现在就要去现场！我要找到那个工坊的老板，我要当面质问他！问他把我们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别去了，贝丽丝小姐。”
夏娜娜开口，声音很轻。
“为什么？！”
“因为那里，现在已经被警察封锁了。”
夏娜娜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火灾的原因还在调查，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你现在过去，也见不到任何人，只会被警察赶走。”
“可是……”
画家小姐还是有些不甘心。
“听我的，回去吧。”
夏娜娜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吧。”
画家小姐看着夏娜娜那双异常认真的眼睛，又看了看一旁默默点头的小黑。
她虽然还是气鼓鼓的，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
“……那好吧。”
她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唉，赚钱赚钱赚钱……嗯，没钱买画材了，先得打工赚钱买画材呢……”
她说完，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远了。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夏娜娜和小黑都沉默了。
“她……真是个好人。”
过了许久，小黑才由衷地说道。
“嗯，是个好人。”
夏娜娜点了点头，
“也是个……傻瓜。”
两人不再停留，继续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推开院门。
那只名叫“夜”的黑猫，正蹲在门廊的阴影里，像一尊黑色的雕塑。
它看到他们回来，没有像往常那样懒洋洋地打招呼，而是猛地站了起来。
它的身体微微弓起，毛发有些不自然地耸立着，
那双翠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夏娜娜和小黑，
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们……”
它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和沙哑，
“……滚开。”
“夜先生？”夏娜娜愣住了。
“我说，滚开！”
黑猫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威胁声，
“离我远点！你们两个身上……沾满了那股恶心的、腐烂的、死亡的味道！”
它一边说着，一边厌恶地用爪子蹭着自己的鼻子，仿佛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的东西。
“你们去了那个地方，对不对？那个被死亡和谎言包裹着的、散发着恶臭的巢穴！”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们把那里的味道，带回来了！带进了这栋房子里！”
它说完，不再给夏娜娜和小黑任何解释的机会。
它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门廊上一跃而下，身形敏捷地窜上了屋顶，
几个起落之间，便彻底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院子里，只剩下了夏娜娜和小黑，
以及……那股从火灾现场沾染回来，
他们自己闻不到，却被夜敏锐地捕捉到的、死亡的气息。
夏娜娜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口。
除了汗味，她什么也闻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