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均匀地涂抹在凌霄峰顶。
我,林清玄,正道魁宗“天衍宗”现任魁首,正屏息凝神地侍弄着窗台上那盆碧玉般的“九叶凝露兰”。
指尖蕴着一丝温润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拂过一片沾着晨露的细长叶片,姿态优雅,神情专注,俨然一派仙风道骨、不染尘埃的世外高人风范。
峰顶流云舒卷,松涛阵阵,一切都显得那么……符合我对外苦心经营的伟光正形象。
然而这份岁月静好,在腰间那块玄玉令牌骤然发烫并疯狂震动起来时,瞬间碎成了渣。
“嗡——嗡嗡嗡——!”
那动静,活像揣了只暴躁的雷雀在怀里扑棱。我嘴角那点高深莫测的微笑僵住了,手指一抖,险些把那片价值千金的凝露兰叶子给薅下来。
来了。又来了!这每日一次的“家书”问候,比仙盟那帮老家伙的晨会还准时!
我深吸一口气,用比面对魔道巨擘围攻时还要谨慎十倍的态度,以灵力在静室周围布下三重隔音结界。做完这一切,才视死如归地激活了令牌中央那点幽邃的红芒。
“喂?夫人?”我的声音掐得温润如水,带着十二分的熨帖,尾音微微上扬,力求传递出一种“为夫时刻待命、甘之如饴”的狗腿感。
令牌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比极北之地的万载玄冰还要冷硬锋利,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子,几乎要顺着灵力连线烧过来:“林!清!玄!”
我心头猛地一咯噔,脊背瞬间挺得笔直,连带着手里浇花的玉壶都忘了放下。
“你那个破阵!又把我宝贝卡住了!”魔尊夫人殷无月的声音穿透令牌,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暴怒,“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绛霞仙子’绝版琉璃唇脂!限量三百支!全仙界就三百支!刚飞到山门,又被你那该死的护山大阵当不明入侵物给扣下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的破阵!你是防贼还是防我?!”
令牌上幽光狂闪,映得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完了,是口红。还是限量版口红!这玩意儿在夫人心中的地位,绝对比我这正道魁首外加她法定丈夫加起来还要重要十倍。
我仿佛已经看到她那柄据说是用龙骨打磨的梳子,正蠢蠢欲动地瞄准了我可怜的头皮。
“夫人息怒!夫人千万息怒!”我语速飞快,求生欲瞬间爆棚,声音里揉进了十分的惶恐与十二分的讨好,“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啊!那破阵不长眼,为夫这就去!立刻!马上!亲自去把它给您完好无损地‘请’出来!保证连包装盒上的蝴蝶结都不带歪的!”
“哼!”令牌里传来一声重重的、饱含威胁的冷哼,“半个时辰!我的宝贝要是掉了一丁点儿漆,林清玄,你今晚就抱着你的斩妖剑睡山门外去!还有,不准用法术暴力破解!刮花了盒子我跟你没完!”
“啪!”
令牌光芒熄灭,灼热感退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我满脑门的冷汗。
我抹了一把额头,看着玉壶里晃荡的灵泉水,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仙生艰难”。在外,我是受万人敬仰、一言九鼎的林魁首;关起门来,我只是个为夫人快递操碎了心的卑微丈夫。
顾不上那盆娇贵的凝露兰了,我身形一晃,化作一道不起眼的流光,鬼鬼祟祟地朝着天衍宗护山大阵最偏僻、也是灵力流转相对滞涩的“巽位”阵眼遁去。
这地方平时鸟不拉屎,巡逻弟子都懒得过来,最适合干点见不得光……咳,是处理点私人事务。
阵眼所在是一处隐秘的山坳,巨大的青色符文在地面若隐若现,构成一个复杂的环形结构,散发着稳固而磅礴的能量波动。
此刻,一个小小的、点缀着粉色云霞纹路的精致玉盒,正可怜兮兮地被几道凝实的淡金色阵纹锁链牢牢捆缚在环形中央,动弹不得,像只误入蛛网的小蝶。
我刚落地站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腰间的玄玉令牌又幽幽地亮了起来,比上次还急。
“喂?又怎么了夫人?”我赶紧接通,声音依旧温顺得能掐出水。
“林清玄!”殷无月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急躁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别磨蹭!我新追的那部《霸道仙君爱上我》马上开播了!限你一盏茶之内搞定!用你的斩妖剑!那玩意儿不是号称无坚不摧吗?给我小心点撬开!别碰坏我的盒子!”
用……用斩妖剑……撬阵眼?去拿她的快递?!
我低头看了看悬在腰间、象征着天衍宗至高传承、历代魁首佩剑、曾饮尽无数大魔之血的古朴长剑——斩妖。剑鞘上古老的符文仿佛都黯淡了几分,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夫人,这……”我试图挣扎一下,“斩妖它毕竟是……”
“嗯——?”令牌里只传来一个拉长的、充满危险意味的单音。
“撬!马上撬!夫人英明!斩妖剑干这个最顺手了!”我瞬间改口,动作快如闪电,“铮”的一声清越龙吟,古朴厚重的斩妖剑已出鞘在手。剑身乌沉,锋刃在阵眼流转的微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此刻却要去执行它诞生以来最屈辱的使命——撬快递。
我深吸一口气,调动起精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斩妖剑那足以劈开山岳的恐怖锋锐,剑尖瞄准阵纹锁链与地面符文衔接处最细微的一个能量节点。手腕灌注巧劲,屏息凝神,将剑尖……缓缓地、轻轻地……插了进去。
“咯…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在粗糙石面上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
斩妖剑的剑尖与构成阵眼的千年玄罡石以及凝练的阵法能量剧烈摩擦,迸溅出一连串刺目的金色火星,如同顽童胡乱挥舞的烟火棒,在这幽静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惊悚。
我额角的汗珠滚得更欢了,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心疼的——心疼我的剑啊!祖宗诶,您可千万撑住!
就在这火星四溅、噪音刺耳的关键时刻,一个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信仰崩塌般颤抖的年轻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箭,猝不及防地从我身后不远处射来:
“师……师父?!”
我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九霄神雷劈中了天灵盖!机械地、无比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
只见我的关门小弟子,年仅十五、根骨清奇、视我为毕生偶像、眼神清澈又愚蠢的云澈,正站在十几步开外一丛半人高的“静心草”旁。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采药的竹篮,里面几株新鲜的“清心莲”滚落在地。少年清秀的脸庞上血色尽褪,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那双总是充满孺慕和敬仰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极度的困惑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碾碎的茫然。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手里那柄正在“辛勤劳作”、与护山大阵摩擦出爱情火花的斩妖剑上,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
完了!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道袍,比刚才应付夫人时还要汹涌百倍。完了完了完了!苦心经营的光辉形象!正道魁首的尊严!在徒弟心目中如同山岳般伟岸的师尊形象……在这一刻,伴随着那刺耳的“咯吱”声和璀璨的火星,彻底灰飞烟灭!
就在这足以让我原地飞升、魂飞天外的尴尬死寂中,腰间那该死的玄玉令牌,它!又!亮!了!而且光芒前所未有的急促刺眼,简直像个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