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剑气凌霄

作者:希尔薇菲露梅尼娅 更新时间:2025/7/4 20:02:23 字数:4799

山风呜咽,卷着残留的魔气腥甜和泥土草屑的味道,刮过死寂的山坳。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压得人喘不过气。

执法长老严松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每一次压抑的咳嗽都牵动着内腑伤势,嘴角又溢出一缕暗红。阵堂长老周通正手忙脚乱地往他嘴里塞着疗伤丹药,老脸煞白,手指都在哆嗦。那两名内门弟子互相搀扶着,勉强站起,眼神涣散,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云澈依旧人事不省地瘫在草丛里,清秀的小脸上沾着泥土,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仍承受着巨大的惊吓。

而我,像一尊被遗忘在战场中心的泥塑木雕,僵立在原地。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又风干,留下盐渍和刺骨的冰凉。目光空洞地落在那柄卡死的斩妖剑上。

剑身乌沉,古朴厚重,剑锷护手处,那个粉色盒子被魔气吸走留下的浅浅压痕清晰可见。旁边,还有一小块没被清理干净的、碧绿色的清心莲糊糊污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嘲笑着我之前那番漏洞百出的“噬灵魔斑”鬼话。

剑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那声音,不再是战斗时的清越龙吟,更像是一种委屈的呜咽,一种被主人无情抛弃、还弄脏了身体的控诉。

嗡…嗡…嗡…

这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钻进我的脑子里,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渐渐和我胸腔里那擂鼓般狂跳的心脏声重叠、融合。

噗通…嗡…噗通…嗡…

渐渐地,那剑的嗡鸣在我耳中变了调。不再是委屈,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金石摩擦的、令人牙酸的——

“滋啦…滋啦…”

像是什么极其锋锐的东西,在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刮擦着骨头?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激得我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这声音……这声音太熟悉了!是梳子!是夫人那柄用万年玄冰玉髓打磨、据说还掺了冥狱寒铁的梳子!每次她心情不爽要“梳理”我头皮的时候,就是这种声音!

幻觉?不!这感觉太真实了!我甚至能感觉到后脖颈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带着血腥味的凉意!仿佛那柄染过无数魔头之血(现在可能还惦记着我的头皮)的凶器,已经悬在了我的脑后!

“林……魁首……” 严松长老艰难地喘息着,终于压下了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抬起沾着血污的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那双因为受伤而略显浑浊、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弥漫的尘埃和魔气残留,死死地钉在我脸上。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山岳般的沉重压力:

“你……咳咳……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依旧卡在阵眼中、嗡鸣不止的斩妖剑,扫过剑锷上那耻辱的压痕和污渍,最后,带着一种混合着荒谬、愤怒和巨大疑云的复杂情绪,重新聚焦在我煞白的脸上:

“那魔尊……殷无月……”

“她为何……只拿那盒子……”

“却……不拿你的剑?!”

轰——!

严松这最后一句质问,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精准无比地劈在了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试图蒙混过关的侥幸之上!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堂堂魔域至尊,威势滔天,视天衍宗护山大阵如无物,视执法长老全力一击如蚍蜉撼树,降临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为了那个粉嫩嫩的、装着“仙界情趣幻彩肚兜”的玉盒?拿到手后,甚至不屑于再看一眼那柄象征着天衍宗传承、足以让无数魔头垂涎的镇派神兵斩妖剑?

这不合逻辑!这根本说不通!

除非……那盒子里的东西,对她而言,比斩妖剑重要千百倍!重要到可以无视一切!

或者……除非她和剑的主人……有着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特殊关系?

严松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死死锁住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周通长老也停下了喂药的动作,同样惊疑不定地看向我。那两名弟子虽然还懵懂,但也本能地感觉到气氛的诡异,大气不敢出。

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从我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刚干的道袍!严松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剖开了我试图掩盖的核心秘密!

解释?怎么解释?!难道说“因为那肚兜是限定款,她等不及了”?还是说“因为她是我老婆,拿自己东西天经地义”?

任何一个解释,都足以让我这个正道魁首当场身败名裂,被愤怒的宗门长老们捆起来送进镇魔塔最底层!

“严长老……此事……此事……” 我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干涩嘶哑,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试图在绝境中抓住一根稻草,“……实乃……实乃那魔头狡诈!她定是觊觎我宗护山大阵奥秘!故意取走那……那幻瘴所化的魔物,以此……以此为引,研究破解我大阵之法!至于不取斩妖剑……咳咳……定是……定是忌惮神兵有灵,反噬其身!对!定然如此!”

我越说越急,语气带着一种强行镇定的急促,试图用“宗门大义”来转移焦点。然而,这番解释在刚才那赤裸裸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严松眼中的怀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讥诮。

“哦?是吗?” 严松的声音冷得像冰,“那魔尊殷无月,凶名赫赫,行事向来霸道直接,何曾需要如此拐弯抹角?觊觎大阵,直接强攻便是!何必专程来取一……一惑心幻瘴?” 他刻意加重了“惑心幻瘴”四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剑锷的污渍。“林魁首,你与那魔头……是否……”

“嗡——!!!”

就在严松的逼问即将触及那最危险的边缘时,异变陡生!

那柄一直委屈嗡鸣的斩妖剑,仿佛被严松话语中的某个字眼刺激到了,又或者是我那番鬼话连它都听不下去了,剑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炽白光芒!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不甘和暴戾的剑气,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从卡死的剑身处喷薄而出!不再是温顺的呜咽,而是愤怒的咆哮!

轰!!!

卡啦——!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构成阵眼核心的千年玄罡石地面,以斩妖剑为中心,瞬间崩裂开无数道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狂暴的剑气如同失控的怒龙,顺着那些裂痕疯狂地向外肆虐、切割!

嗤嗤嗤——!

山坳内坚硬的岩石地面、石壁,如同豆腐般被无形的剑气犁开!碎石激射,烟尘弥漫!混乱的护山大阵能量被这股失控的剑气裹挟,变得更加狂暴,金色的阵纹乱流如同鞭子般抽打着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

“不好!剑气失控!阵眼要崩了!” 周通长老骇然失色,失声尖叫!

“保护魁首和长老!” 那两名内门弟子也顾不得恐惧,下意识地拔出佩剑想要上前,却被狂暴肆虐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无法靠近中心!

严松长老脸色剧变,强行压下伤势,手中镇魂尺再次亮起黯淡的青光,试图镇压那失控的剑气风暴,但刚一接触,青光便被狂暴的剑气撕得粉碎!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被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石壁上,伤上加伤!

混乱!绝对的混乱!

失控的剑气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利刃,在山坳内疯狂切割、破坏!地面崩裂,石壁剥落,烟尘弥漫!金色的阵纹乱流如同狂舞的金蛇,与炽白的剑气纠缠、碰撞,爆发出更加恐怖的破坏力!整个巽位阵眼区域,如同末日降临!

而这一切混乱的源头——那柄斩妖剑,正卡在崩裂的玄罡石中心,剑体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尖锐剑啸!炽白的光芒将它完全包裹,仿佛一尊随时可能彻底爆发的毁灭之源!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狂暴的剑气如同实质的风暴,撕扯着我的道袍,刮得我脸颊生疼!但我却诡异地感到一丝……解脱?

混乱好啊!混乱才能浑水摸鱼!混乱才能转移焦点!让这失控的剑气,把这该死的社死现场,连同严松那要命的质问,一起搅个稀巴烂吧!

然而,这丝解脱感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因为就在这剑气狂潮的中心,在那炽白光芒包裹的斩妖剑剑柄末端,一个小小的、极其不起眼的、只有我能感应到的东西,正发出微弱却持续的热度。

是我系在剑穗位置的一枚不起眼的玄玉小扣——那是夫人殷无月亲手炼制的“同心扣”。平时毫无异状,唯有在彼此极度危急或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传递一丝微弱的感应。

此刻,这枚小扣正隔着狂暴的剑气,向我传递来一阵阵……冰寒刺骨的、带着血腥味的、如同梳子刮过头皮般的……

杀意!

清晰!无比清晰!

比任何令牌传讯都要直接!那是夫人透过同心扣传递过来的、毫不掩饰的、如同九幽寒风般的意念:

“林、清、玄。”

“剑。”

“弄脏的剑。”

“还有你。”

“滚回来。”

“立刻。”

这意念冰冷、简短,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尤其是最后那三个字——“立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法则般的命令口吻!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夫人这次……是真的怒了!怒到了极致!连同心扣都用上了!她根本不在乎这里的混乱,不在乎护山大阵会不会崩,她只在乎她的快递……呃,不对,是她的宝贝被弄脏了(虽然是我弄脏的),以及我这把“弄脏了”的剑(虽然是被迫的)!

回去?现在回去?面对盛怒的夫人和那把带血的梳子?

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剑气风暴和即将彻底崩溃的阵眼,再看看严松长老那虽然重伤却依旧死死盯着我的、充满探究和怀疑的目光……

回去是死(被夫人梳头),留在这里……貌似也是死(被剑气分尸或者被长老们审问至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疯狂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劈开了我的绝望!

剑气!失控的剑气!

既然无法安抚,那就……利用它!

“严长老!周长老!护住自身!” 我猛地发出一声暴喝,声音在狂暴的剑气风暴中显得有些失真,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逆着肆虐的剑气,朝着那风暴中心、那卡在崩裂阵眼中的斩妖剑,猛地冲了过去!

“魁首不可!” “师父!” 周通和那两名弟子失声惊呼!

严松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和不解。

狂暴的剑气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瞬间撕开了我的护体灵光,割裂了我的道袍,在皮肤上留下细密的血痕!但我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柄光芒万丈、咆哮不止的斩妖剑!

就在我即将被那毁灭性的炽白剑气彻底吞没的刹那——

“剑——来——!!!”

我发出一声震彻山坳的怒吼!不是用嘴,而是用元神!用我与斩妖剑之间那千锤百炼、性命交修的本命联系!

同时,我双手快如闪电,结出一个极其古老、极其繁复的剑印!体内元婴后期的磅礴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毫无保留地、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涌入那失控的剑印之中!

这不是收剑的印诀!这是……焚剑诀!一种以燃烧本命剑器本源、换取短暂毁天灭地之力的禁忌秘法!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用!

嗡——!!!

斩妖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同归于尽的决绝意志,剑身发出的炽白光芒猛地一滞!那狂暴肆虐的剑气风暴,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现在!

“以吾之血!祭汝之锋!”

“剑灵听令!”

“破——阵——!!!”

我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元婴本源精血的血箭,混合着狂暴的灵力,狠狠喷在双手结成的剑印之上!

轰——!!!

剑印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个刺目的血色符文,带着我全部的精气神和那口心头精血,如同流星般,狠狠地撞入了斩妖剑那炽白的剑光核心!

噗!

仿佛滚油泼雪!那狂暴的、混乱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炽白剑气,在接触到血色剑印的瞬间,竟如同被赋予了某种意志!毁灭的气息并未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凝聚、更加纯粹、更加……指向明确!

斩妖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撕裂苍穹般的恐怖剑啸!原本炽白的光芒瞬间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血芒!整个剑身剧烈震颤,仿佛要挣脱玄罡石的束缚,撕裂这片天地!

“给我——开——!!!”

我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双手死死维持着剑印,以元神为引,以精血为祭,将斩妖剑那被引导、被强化的、足以开山断岳的恐怖力量,目标不再是无序的破坏,而是……狠狠地向下!朝着那已经布满裂痕的千年玄罡石阵眼核心!朝着那卡死它的根源!

轰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百倍!

整个凌霄峰似乎都剧烈摇晃了一下!

刺目的血光与炽白光芒混合着金色的阵纹碎片,如同怒放的死亡之花,瞬间淹没了整个阵眼区域!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结阵!” 严松长老目眦欲裂,拼尽最后力气嘶吼!周通和两名弟子也疯狂催动灵力,布下重重防御!

山坳内飞沙走石,烟尘冲天!视线彻底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和烟尘遮蔽!

在那毁灭性的光芒中心,我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死死卡住斩妖剑的、源自千年玄罡石和阵法核心的沛然巨力,在焚剑诀引导的、凝聚到极致的毁灭剑气冲击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蛋壳,轰然破碎!

成功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顺着剑印猛地反噬回来!仿佛我亲手点燃的炸弹在手中爆炸!

“噗——!”

我如遭雷击,眼前一黑,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恐怖的冲击力狠狠抛飞出去!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的虚无。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似乎感觉到,一道熟悉的、带着血腥味和梳子凉意的空间波动,极其隐晦地扫过这片混乱的区域,如同冰冷的触手,在我的元神上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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