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遇見時之使者
回到現實的那一刻，我幾乎是跪倒在地，額上滿是冷汗。
老街上的人羣還在來來往往，沒有人注意到剛才那場近乎毀滅的衝突。
時間錯位，隻影響特定的區域與意識體。這也意味著，只有我，能看見它的全部。
「你撐得比我想像中久。」那熟悉的聲音從側面傳來。
我轉頭，看見時之使者靜靜地站在巷口，長髮飄揚，白色的衣袍像是與空氣溶為一體。她的瞳孔依然深紅，那種不屬於現實的冷靜，讓我想起裂縫內部那片灰暗的天空。
「你早就知道影子季言會出現，對吧？」我沉聲問。
「他不是第一次出現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她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某種自然規律。
我咬牙：「那為什麼你要讓我進去？你根本知道我贏不了他！」
她的紅瞳凝視著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不是『能不能贏』的問題，而是——你願不願意開始。」
我頓了一下，心裡泛起某種熟悉又陌生的情緒。
「我從沒選擇過當什麼『守護者』，這些全都是你強加給我的！」
「不，季言。是你自己選擇的。」
她舉起右手，輕觸我胸前的懷錶。「當你打開它的那一刻，你就已經開始了。」
我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這枚懷錶的確是我打開的，是我選擇跟著她走進裂縫的，是我決定面對那個「影子季言」的。
她說得沒錯。所有選擇，都是我做的。
「現在呢？」我低聲問，「我要怎麼打敗那個……『我自己』？」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揮手召喚出一張光之書頁，上面浮現出一幅地圖樣的魔法陣。
「城市的裂縫不只一個，而你剛才進去的，只是『錯位之環』的第一環。接下來你會進入其他時間節點，那裡有更多碎裂的記憶與時間線需要修補。」
我盯著那浮空的地圖，每個發光的點似乎都代表著一段失控的時間。
「你需要裝備。」她補充，「但這座城市裡，除了我，不會有誰知道你是時間守護者——除了那三個人。」
「誰？」
「一個是你最信任的朋友，一個是能讀取記憶的少女，一個……是奉命獵殺你的執行者。」
我眉頭皺得更深。
她沒有再解釋，只是從袖中取出一個銀色吊墜，塞進我手中。
「這是『定時結晶』，當你再次面對裂縫時，它會幫助你穩定魔力。你還不會使用，但你會學會的。」
「等等，這座城市到底怎麼了？」我開口追問。
她頓了一會，語氣罕見地變得柔和。
「魔法都市，原本是一座平衡之城。現代與古老的時間在此交會，只要其中一條線錯位，整個體系就會崩潰。」
「所以我才會看到那些……混合建築？」
她點點頭。
「未來會更嚴重。你會看見被遺忘的歷史，被篡改的未來，甚至是你自己從未經歷過的過去。」
我腦中閃過那個影子季言的話：「我的世界，已經毀了。」
「如果……我什麼都不做呢？」我低聲問。
她沒有馬上回答，只輕聲說：
「那麼這座城市，這個世界，還有你自己，將會在歷史的盡頭——一併消失。」
我站在街角，看著時之使者消失的方向，彷彿整座城市只剩下我一人知曉真相。
身邊的喧囂逐漸恢復正常，路邊攤販吆喝聲、腳踏車經過的鈴聲，甚至有小孩在街邊打水球，濕淋淋的歡笑聲此起彼落，一切如此真實，又令人惶恐。
時間錯位的裂縫正在慢慢蔓延，卻沒有人察覺這場災難的逼近。
我低頭看著那枚銀色吊墜，它仍微微發光，如同一顆微弱的心跳。
當天傍晚，我回到家，母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如往常。
「你回來啦，晚餐自己熱喔。」她頭也不擡地說。
「嗯。」我輕聲回應。
我走進房間，關上門，將懷錶與吊墜放在桌上，靠著牆坐下。空氣靜得出奇，只剩下時鐘的滴答聲與自己有些紊亂的心跳。
腦海中不斷重播著今天發生的一切：裂縫、影子季言、時之使者、那片正在崩壞的時間世界……
我感覺自己像是被迫捲入一場巨大的棋局，明明只是個高中生，卻要肩負什麼「守護者」的身份。
但我清楚，一旦踏入那片裂縫，我就回不去了。
那並不是夢境。
那是真實的、正在崩壞的城市。
而我……確實，選擇了進去。
隔天清晨，我踏進學校時，一切照常進行：早自習、老師的嘮叨、同學的打鬧、走廊上熟悉的腳步聲。
但我看人羣的眼神變了。
我開始想：這些人，會不會某天突然消失在時間的黑洞中？會不會下一秒他們就會被困在錯誤的時間線裡，而他們自己卻毫無知覺？
陳宇像往常一樣大剌剌地坐到我身旁，一屁股把我的筆袋撞到地上。
「你這傢伙，昨天到底去哪了？我回家路上經過老街，怎麼感覺氣氛怪怪的，像整條街斷電一樣，所有鐘都停了。」
我愣了一下。
這就是時間錯位的殘留效應——即使大多數人無法察覺異常，但總會留下某些小破綻。
「可能只是電力故障吧。」我故作鎮定。
「不對勁，我查了一下，這已經不是第一起了，最近整個城市的時鐘系統都開始出問題。」他摸著下巴，一副偵探模樣。
「我覺得……可能不只是電力問題。」
我擡起頭，第一次主動對他提起這件事：「你……相信世界上有時間魔法嗎？」
他愣了三秒，大笑一聲：「哈哈哈你在說什麼？你該不會熬夜看太多動漫吧？」
我也笑了笑，卻沒再說話。
我不能怪他。就連我自己，也還沒真正完全接受這一切。
但我知道，我需要他。
因為時之使者說過——我的力量將不夠，而這場戰役，我無法獨自面對。
那天放學，我來到學校圖書館三樓的舊書倉。這裡很少人來，是我平常偷閒的祕密基地。
我在最角落的窗邊坐下，把吊墜放在桌面上，低聲說道：「妳還在嗎？」
幾秒後，空氣中出現一道細微的波動，一道銀光閃過，她出現在我面前。
她不是真的「來到這裡」，而是透過時間投影傳送一部分意識體。
「你開始問問題了，這是好現象。」她看著我，語氣平靜如水。
「你說過我不能一個人完成，這座城市中，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一切嗎？」
「有三個人。」她回答得毫不遲疑，「他們各自在不同時間線與裂縫邊緣遊走，你需要他們的能力。」
我想起那三個名字——陳宇、蘇彤、李司。
「你必須選擇先去聯繫誰，他們各自的時間連結點正在變弱，錯過一個，就很可能失去一段真相。」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地圖上的三個光點。
每一個選項，都是一場未知的試煉。
我閉上眼，心中默唸：
「這一次，我不會再逃了。」
時之使者在我手中輕輕拍了拍那枚吊墜，說道：
「選擇權，在你手中。記住，你不是在戰鬥時間，而是在修復命運。」
她轉身消失於光芒中，留下我站在喧囂的城市邊界。
而這座城市的鐘聲，正在緩慢倒轉。
時間，開始反擊。
「我會戰 鬥，從現在開始。」
這是我第一次，毫不猶豫地對她說出這句話。
時之使者的眼神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柔和，像是對我這個決定感到意外。
「那麼，時間開始動了。」
她伸出手指輕觸我的懷錶，空氣中傳來一聲脆響，懷錶的指針頓時開始瘋狂轉動，像是找到了某種節點。
「我選擇的是——蘇彤。」我點頭，語氣堅定。
「我不記得她，但我想知道我曾經遺失了什麼。」
「她，是你的關鍵記憶之源。你們的關係超乎你的想像。」
我皺起眉，正想追問更多，她卻揮手打開了時空之門。
銀色的圓環浮現眼前，門內是一條漆黑如夜、閃爍著藍光的金屬通道。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城市景象。
「這裡是『未來軌道』——一條即將墜入時間深淵的列車。」
她神情嚴肅。
「蘇彤的意識體被困在列車的記憶殘影中，如果你無法救出她，她將永遠困在那段不存在的時間線。」
「明白了。」
我深吸一口氣，踏入那道通往未知的門扉。
【未來軌道 · 時間段：T+287年】
空氣中瀰漫著焦油般的機械味與冰冷的金屬氣息。整座列車彷彿漂浮在銀河與廢墟之間，窗外是一片扭曲而死寂的未來城市，所有建築都被時間腐蝕，只剩骸骨。
我站在列車第一節車廂，身後的車門瞬間自動關閉，發出「咔」的一聲。
「蘇彤，你在嗎？」我低聲喚道。
沒有回應。
車廂內一片漆黑，只有地板邊緣的指示燈隱隱發出幽藍光芒。我舉起懷錶，召喚出一道浮空的時間結界，讓四周場景暫時穩定。
走過幾節車廂，我終於在第五節車廂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白色連帽外套、紮著長馬尾的少女蹲在角落，雙手抱膝，周圍飄浮著無數碎片。
那些碎片，是「記憶斷章」。
我認得她，就是我在一次模糊夢境中見過的女孩。
「蘇彤。」
她緩緩擡起頭，眼神空洞地看著我，彷彿還沒完全認出我。
「你是……季言？」
我點頭：「我來接你回去。」
她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笑：「你記得我了？」
我遲疑了一下，老實回答：「……我不記得你，但我知道你對我很重要。」
她低頭微笑，眼眶泛紅：「那已經足夠了。」
我走近她時，地面猛然震動，整座列車猛地一沉。從車廂盡頭傳來尖銳的金屬裂響，一道漆黑裂縫正吞噬整列車體。
「快走！」我拉起她的手，但她卻沒有馬上動。
「等一下——我要把這些記憶碎片帶走，這是……我們的。」
我一愣。
她指著那些漂浮的碎片：「這是我們曾經一起穿越過的時間……你失去了它們，而我一直藏著。」
我望向那些碎片，一幕幕畫面迅速閃過：夜晚屋頂上的對視、圍牆下的雨中擁抱、無人圖書館裡悄悄留下的筆記……這些記憶，曾屬於我，卻被完全遺忘。
「你願意……重新拿回它們嗎？」她輕聲問。
我點頭：「我願意。」
她閉上眼，輕聲呢喃咒語，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向我，瞬間湧入我的懷錶——
腦中傳來劇烈的痛楚，如同千萬個時間衝突在同一秒發生。我痛苦地跪倒，額頭濕透，身體幾乎無法承受這龐大的記憶反噬。
「撐住！」蘇彤雙手緊握我手臂，用力將我拉回現實的連結點。
在記憶漩渦即將將我吞噬前，我看見了那個場景——我與她在廢棄月臺相擁，我說：
「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你一定要來找我。」
我淚眼模糊地睜開眼，抓住她的手。
「我記起來了……我記得妳了。」
她笑了，笑得如同第一次我認識她時那般溫柔。
我們即將回頭逃出列車時，一道黑影從車頂破窗而入。
是影子季言。
「記憶重組得還挺快的嘛。」他冷笑，手中懷錶發出黑色閃光，「不過，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嗎？」
我上前一步，與他對峙。
「我不會再逃了。這一次，我會守住我的時間，也守住她。」
他手一揮，將列車末端完全撕裂，一整節車廂消失在裂縫之中。
「這裡會崩塌，你救不了所有人。」他眼神冰冷。
「我知道，但我要試試。」
我握緊懷錶，開啟時之結界，擴展出一個足以容納兩人的傳送圓環。
「蘇彤，走！」
她一把拉住我，我們跳入時空門——在列車被徹底吞沒前的最後一秒。
再次睜眼，我們回到了圖書館三樓的空間。
時之使者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我們歸來。
「你找回了第一段記憶。」她輕聲說。
我點頭。
「你們倆的命運，從今天起將重新交織。」
我握緊蘇彤的手，不再鬆開。
我知道這不只是修補時間，而是——找回真正的自己。
窗外夕陽傾斜，金紅色的光灑進圖書館的落地窗，照在我們身上，像是穿越千年的光明終於照亮了混亂的時間長河。
蘇彤緊握著我的手，指尖冰冷，但掌心的溫度卻真實無比。她的眼神不再迷惘，嘴角那抹微笑彷彿在說：
「你回來了。」
我輕輕點頭，感受到胸口的懷錶再次安靜下來，彷彿完成了某個階段的使命。
「接下來怎麼辦？」我問時之使者。
她轉過身，紅眸望向遠方的天際線，語氣輕得幾乎聽不見。
「這只是一段時間的回溯。你找回了一段過去，但還有更多裂縫、更多選擇，還有更多你遺忘的自己。」
她頓了頓，補上一句：
「而你，也不是唯一一個在尋找答案的人。」
我的心微微一震。她話中的弦外之音，不只指向影子季言，也暗示著——在這座錯位的城市裡，還藏著更多未被揭開的命運。
遠方的鐘塔忽然敲響，空氣中傳來輕微的震動。
又一個裂縫，正在生成。
我低頭，看著懷錶的指針再次啟動。
蘇彤靠近一步，與我並肩而立，低聲說：
「這次，我和你一起走。」
我笑了，點頭應道：
「好。我們一起守住時間，也守住彼此。」
在夕光下，陽們一步步走出圖書館，走進逐漸被黑夜籠罩的城市。
命運，才剛剛開始倒數。
📍記憶之塔 · 對立的自己
我們站在記憶之塔的最高層，四周是一片浮動的時光碎片，宛如懸浮在半空中的斷章世界。腳下是回憶的玻璃地板，步步驚險，隨時會崩落。
影子季言就站在我對面。
他看起來跟我一模一樣，但眉眼間少了猶豫，多了狂傲；他穿著破損的時間披風，手裡拿著一枚全黑的懷錶，像是一枚墜落過的星辰。
「終於來了。」他冷笑，語氣像看著一個註定會輸的人，「還以為你會一直逃避下去。」
我緊握懷錶，不與他爭辯。
「蘇彤在哪裡？」我問。
「你以為她在你那邊就安全了？她是時間的投影體，不屬於你，也不屬於這座城市。」
「她是我記憶的一部分，是我失去卻重新找回的真實。」
「你還是這麼天真。」他踏前一步，指著我胸口，「你根本不了解這場遊戲。這不是找回什麼，而是決定要放棄什麼。」
我沉默。
他舉起手，幻化出一幅記憶影像——
我看見了曾經的自己，在圖書館屋頂拒絕時之使者伸出的手，說：
> 「我不想再管這些，我只想過平凡的生活。」
他轉頭對我說：「這才是真正的你，一個怕痛、怕選擇、怕負責任的懦夫。」
我咬牙：「那不是我現在的選擇。」
他冷笑：「是嗎？那你選擇誰？」
他一揮手，半空浮現出兩道重疊記憶——一邊是我與蘇彤奔逃的未來列車，一邊是另一條時間線中，我站在倒塌的城市廢墟前，身邊一無所有。
「只要你堅持拯救她，那條廢墟的時間線就會真實發生。」
「你要她，還是要城市？」
我怔住了。
他像看穿我內心的恐懼：「你以為只是選擇一個人嗎？錯了。你的每一個念頭，都會讓某條時間毀滅。」
我抬起頭，望進他的眼睛——像看見另一個我，曾經放棄、曾經逃跑、曾經認為「不作為就能避免代價」的我。
「……那你呢？」我反問。
「你為什麼回不去？你又為什麼要毀掉所有時間線？」
他的臉色忽然變了。那一瞬間，我看到一絲痛苦與脆弱閃過。
他低聲喃喃：「因為我沒選。」
「她死了，我沒救。城市也毀了，我沒動。到最後……我只剩自己。」
空氣凝結。他不是單純的反派，而是「我」在放棄之後的結果。
影子季言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那枚黑懷錶泛著幽光。
「所以我不想你贏。你不配比我幸運。」
我緩緩走近，對他伸出手。
「你不是想毀掉這一切，你只是想有人做出你沒勇氣做的選擇，對嗎？」
他一愣，瞳孔輕顫。
「……你太晚來了。」
他的身影開始破碎，如同未被修補的記憶在時間裡被擠壓到極限。
我明白，他就是那條沒被選擇的「可能性」——隨著我記憶的重組與選擇，他終將消失。
「我不會忘記你。」我低聲說。
他露出一個幾乎看不出的苦笑。
「記得就好。不要變成我。」
他的身影如時光塵粒散去，只剩下一片微微閃光的黑錶碎片，落在我手中。
我緊握它，懷錶再次發出熟悉的光芒。塔外，裂縫暫時收斂。
這一次，我不是靠逃避與否來定義自己。
而是靠選擇與面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