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節 裂縫的回聲
清晨的霧氣逐漸散去，西城的輪廓變得清晰。街道上的光影像是經過重組的拼圖，每一塊都蘊藏著沉睡的記憶。雖然裂縫被暫時穩定，但城市深處，仍有不安的震動在迴盪。
我站在街口，手裡的懷錶微微震動，彷彿在提醒我：這只是開始。
「看樣子，時間的波動還沒有完全平息。」陳宇皺著眉，手中的工具不斷閃爍藍光，像是在檢測空氣中的異常。
「沒錯。」時之使者走到我身旁，她的目光落在遠處昏暗的高塔，「裂縫的核心還在更深的地方。剛剛的只是表層。」
我緊握懷錶，感覺胸口的光芒與它同步跳動。五歲之前的記憶斷片再次閃現：父親在實驗室裡大喊我的名字，母親的臉龐被強烈的光吞沒，還有自己無能為力的哭喊。那些記憶不再模糊，而是鮮明到讓人心口發痛。
「你在想什麼？」陳宇看了我一眼，語氣雖然輕，但眼神卻帶著擔憂。
「我在想……這座城市和我一樣，都有缺口。」我低聲說，語氣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堅決，「如果我不去面對，裂縫就會一次又一次撕開。」
時之使者輕輕頷首，她的聲音如同流動的風：「你已經開始理解了，季言。裂縫不是單純的敵人，而是你記憶與命運的投影。只有你能觸及最深處。」
陳宇沉默片刻，終於忍不住低聲嘀咕：「說得簡單……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如果核心崩塌，整座城市都可能被時間洪流吞沒。」
我抬起頭，目光穿過晨霧，看向那座若隱若現的高塔，聲音比之前更沉穩：「那就更該由我走下去。因為這是我的城市，我的記憶。」
沉默片刻後，陳宇苦笑了一聲，「真是……瘋子啊。」但他還是收起工具，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過這次，我不會退後。要瘋就一起瘋。」
時之使者輕聲笑了，像風鈴般清脆：「很好。守護者從來不會孤身前行。」
我低下頭，看著掌心發光的懷錶。心跳與它重疊，與城市的脈動融合。這一次，我不是旁觀者，不只是守護者，而是掌舵者。
我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走吧。前方，才是真正的開始。」
我們三人肩並肩，踏上通往高塔的道路。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街道，隨著裂縫的回聲，一步一步，將我們推向未知的核心。
西城的街道已經不像記憶中那樣熟悉。建築的牆面時而透明，時而斑駁，就像時間在剝落又重寫。某些店鋪的招牌忽明忽暗，一瞬間是現代的電子看板，下一秒卻變成了二十年前的木刻匾額。
陳宇低聲咒了一句：「該死，這裡的波動比剛剛還要劇烈。」
他伸手在懷裡掏出檢測器，藍色的光在空氣中劃過，立刻被一股亂流扭曲，數據跳動得像失控的心電圖。
「亂到這種程度……」陳宇抬頭看著高塔的方向，神色陰沉，「核心一定就在那裡。可要是現在的波動再升級，整個城市都會被扯碎。」
時之使者走在我們中間，她的腳步穩定，眼神卻比霧氣更深邃。「所以我們必須在它失控前抵達。記住，裂縫表現出的不是單純的破壞，而是『回聲』它會重現被壓抑的記憶。」
她的話音剛落，街角忽然傳來兒童的笑聲。
我們三人同時停下腳步。
前方的空地上，幾個孩子正追逐嬉鬧，手裡拿著紙風車，迎著晨風奔跑。他們的笑聲清脆，卻顯得格格不入。因為我一眼就認出，那其中一個，正是五歲的「我」。
我愣在原地，呼吸瞬間停滯。
小小的自己跑到街中央，抬頭望向天空，眼睛裡閃爍著對未知的好奇。可在那笑容背後，我清楚記得，那一天，就是父親實驗失控的前夕。
「這是……時間回聲。」時之使者的聲音冷靜卻不失柔和，「裂縫在逼迫你看見過去。它不是敵人，而是一面鏡子。」
「鏡子？」我喃喃自語，掌心的懷錶突然一陣發熱。
小小的「我」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直直望向我們。那雙眼睛乾淨無瑕，卻帶著讓人心悸的空洞感。
「你……準備好承認了嗎？」童聲低語，卻帶著超齡的威壓，「承認，你曾經渴望過逃跑？」
我的呼吸一窒，心口的記憶像被利刃撕開。確實，在父親實驗室失控的那一夜，我拼命想掙脫母親的手，想逃出那股光與熱的囚籠。可是我沒能做到，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吞噬。
陳宇看出我的異樣，皺眉喊道：「別理他！那是幻象！」
可我清楚，那不是單純的幻象，而是裂縫用我的記憶編織出的真相。
我緊握懷錶，低聲回答：「是，我曾經想逃。我害怕過，想要離開。可現在....」
我上前一步，胸口的光芒湧出，照亮童年的自己，「我不會再逃。因為逃避，只會讓裂縫越來越大。」
小小的「我」微微一怔，眼中光影閃爍，隨即露出一抹笑容，化作碎片消散在空氣中。
街道恢復寂靜，只剩我們三人的呼吸。
時之使者點頭，語氣柔和：「很好，你邁出了第一步。承認過去，才能承擔未來。」
我們繼續前行。隨著接近高塔，異象愈發強烈。
建築開始顛倒重組，窗戶出現在地面，街燈倒掛在半空。甚至連天空與街道都出現了短暫的交換，我一度看見自己正踩在雲層上，而腳下的「大地」則是倒懸的街道。
「這可不是普通的裂縫。」陳宇一邊調整工具，一邊喃喃，「這是全域性的時間倒轉……連物理規則都不穩了！」
「別害怕。」時之使者提醒，「這只是表象。記住，你腳下的每一步，都是時間給你的提問。不要懷疑自己。」
我深吸一口氣，心跳與懷錶同步，將腳穩穩踩在顛倒的街道上。
那一刻，失重感瞬間消散。
「原來如此……」我低聲喃喃，「不是街道倒轉，而是我的心在搖晃。只要我承認這一切，我就能站穩。」
陳宇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你小子……現在越來越像個領路人了。」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
旅途並非沒有爭執。
在一處裂縫擴散的交叉口，陳宇忽然攔下我們，語氣嚴肅：「等等。往前走太危險了。這種強度，我的檢測器顯示再進一步，就可能直接觸碰到核心層。你確定要現在就闖？」
我看著前方，那裡霧氣濃厚，裂縫像黑色的閃電蜿蜒在空中，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如果不現在，就會更晚。裂縫不會等我們。」我回答。
「可萬一……」陳宇的聲音顫抖，他想說什麼，卻被時之使者打斷。
「陳宇，你還不明白嗎？」她注視著我，眼神堅定，「這不是單純的科學問題，而是他與自己命運的對話。我們能做的，就是陪他走下去。」
我回頭看著陳宇，輕聲說：「我需要你。不是工具，不是數據，而是你這個人。」
陳宇愣住了，眼神一瞬間變得複雜。他沉默了許久，才重重吐出一口氣，苦笑著罵了一句：「媽的……真會說話。好吧，我陪你瘋到底！」
我們三人再度肩並肩，踏入霧氣更深的街區。
隨著接近，遠處的高塔逐漸清晰。那不是普通的建築，而像是一塊時間結晶，直插雲霄。表面覆蓋著裂痕與光紋，黑與白交錯，像是一張巨大的時鐘面盤。
懷錶在我手心震動得愈發激烈。
「那裡……」時之使者低聲說，語氣帶著罕見的凝重，「就是核心。」
陳宇忍不住抬頭，「我靠……要不是現在這種情況，我還真想研究一下這玩意兒。」
我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握住懷錶。胸口的心跳與塔的脈動合一，彷彿它正呼喚著我。
這一刻，我明白真正的對決，即將開始。
我深吸一口氣，對他們說：「走吧。前方，就是裂縫的心臟。」
腳步聲再度響起，與城市的脈動重疊。我們踏著時間的節拍，一步步逼近那座高塔。
高塔的輪廓在霧氣與殘光中若隱若現。它不只是建築，而像是一道直通天空的脈絡，將無數記憶、裂縫與命運交織在其中。每靠近一步，我的胸口就愈發沉重，仿佛背負著全城的重量。
陳宇打破沉默，低聲道：「說真的，我心裡還是很怕……那種影子不只是你的一部分，季言，它甚至可能是整個城市錯位的根源。如果我們打不贏它……」
「那就代表我們輸給了過去。」我望著前方，語氣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冷靜，「但輸給過去，就永遠不可能前進。」
時之使者微微一笑，像是對我的回答感到滿意。她的聲音清澈卻帶著時間的厚重：「害怕是正常的，因為恐懼本身就是時間留給我們的考驗。但勇氣不是沒有恐懼，而是背著恐懼也要走下去。」
陳宇抿了抿嘴，點頭：「行，那我就背著恐懼，跟你們一起走下去。」
我們走到街區的盡頭，高塔的基座就在眼前。裂縫在那裡張開，宛如一道無聲的咆哮。碎片漂浮在空氣中，像無數錯落的玻璃片，每一塊都映照著不同的景象：有人哭泣、有人微笑、有人沉默，甚至還有我童年模糊的身影。
我停下腳步，凝視著其中一塊碎片。那裡的自己，大約七歲，正躲在書桌下，懷裡緊抱著一本日記本，滿臉驚惶。
心口一緊。
「那是……我不願記起的場景。」
「不要碰！」影子季言的聲音從高塔深處傳來，冷冽而充滿敵意。黑影從裂縫中浮現，眼神如同鏡子，映照出我所有未曾面對的軟弱。
「你終究還是害怕的，不是嗎？」他低笑著，聲音像在我耳邊迴響，「害怕失敗，害怕承擔，害怕真正成為掌舵者。因為一旦成為掌舵者，就沒有退路了。」
我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緊緊握住懷錶。
時之使者上前一步，護在我身側，語氣堅定：「他在挑撥你。記住，影子只是你過去的投射，不是未來的結論。」
陳宇咬牙，舉起手中的藍光工具，對著影子季言喊：「你最好閉嘴！他不是一個人，你說得再對，也改變不了我們在這裡的事實！」
黑影只是冷笑，旋渦隨之擴散，震得街道都微微顫抖。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是，我害怕。但害怕不等於退縮。我選擇站在這裡，選擇面對你，因為我想要改變！」
懷錶猛然閃光，心跳與城市脈動再次重疊。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不只是站在街道上，而是站在時間的交叉口，每一條路徑都因我的選擇而顫動。
「影子季言！」我高聲喊出他的名字，聲音迴盪在高塔與裂縫之間，「如果你是我的過去，那就跟我一起見證未來！」
裂縫深處響起低沉的轟鳴，像是對我的挑釁。
影子季言冷哼：「未來？未來根本不存在。你所謂的未來，不過是另一段失敗的循環罷了。」
我邁出一步，堅定回應：「那就讓我親手打破這個循環！」
高塔開始震動，裂縫擴散，碎片如風暴般飛舞。
陳宇大喊：「快！我們得先穩住這一區的結構，不然整座城市都要被捲進去！」
他衝向一旁的能量節點，手中的工具閃爍，拼命調整著能量流。
我一邊擋住影子季言的衝擊，一邊喊：「撐住！我會爭取時間！」
時之使者舉起權杖，輕聲吟唱，光之符文在半空展開，形成一層薄幕，勉強抵擋住旋渦的衝擊。
「季言，」她沉聲說，「如果你真的要與自己的影子對決，那麼，現在就是時刻。」
我閉上眼，再次將意識投入懷錶的光芒之中。時間的畫卷在腦海鋪展，所有過去的記憶、懼怕、失落、後悔，都在眼前翻湧。
父親的背影、母親的眼淚、自己無助的啜泣。
「你真的以為自己能承受這些嗎？」影子季言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充滿壓迫感。
我咬緊牙關，低聲回應：「我不需要承受全部……但我能選擇不再逃避！」
懷錶猛然震動，光芒化作一道洪流，衝破心中陰影。
「夠了！」我睜開眼，怒吼聲響徹整個高塔，「我不是你的鏡子，我是完整的自己！」
黑影被光芒逼退，身形開始扭曲，卻依舊咬牙抵抗。
「不……你離不開我！」
「錯了！」我大步上前，與他正面相對，眼神如火焰般燃燒，「沒有你，我的確不完整，但現在的我，已經足以掌舵！」
就在我們對峙的同時，陳宇氣喘吁吁地喊道：「能量流穩下來一半了！再給我幾分鐘！」
時之使者也低聲道：「符文還能支撐，但你的決斷必須快點。季言，你要麼融合，要麼斬斷，這是無可避免的選擇。」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像在催促我作出決定。
「融合……還是斬斷？」我喃喃自語，視線緊緊鎖定影子季言。
黑影冷笑：「來吧，你沒有時間了。」
我抬起懷錶，光芒在指針間聚集，如同最後的審判。
那一刻，城市的脈動與我的心跳完全重合。
我知道，無論選擇哪一條路，都將決定裂縫的命運，決定我自己是否真正成為掌舵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