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節 新生之城
風，停了。
高塔的光暈緩緩消退，整座城市陷入短暫的靜止。
我站在廢墟之巔，俯瞰腳下的街區，那些曾經崩裂的裂縫，如今被光與時間重新縫合。玻璃般的建築反射出黎明的色澤，彷彿一切都被重啟。
陳宇拍了拍我的肩，嘴角微微上揚：「結束了嗎？我們……真的做到了？」
我看著他，呼吸仍有些急促。
「暫時吧。」我低聲說，「城市還在重組，它的心跳還沒穩。」
時之使者走近，高塔後的晨光映在她的銀髮上，她輕聲道：「這個時空被你重新連結，但別忘了，融合的代價是雙向的。你讓時間接受了你，它也讓你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她的話像一陣回音，直擊心底。
我垂下視線，看著懷錶。
指針穩定地轉動，但那節奏不再只是冷冰冰的金屬聲。每一次跳動都像一個脈搏，與我胸口的心跳同步，卻比以往更加急促、更加滾燙。那不只是能量。是某種在時間深處的「呼喚」。
我閉上眼，耳邊傳來低沉的共鳴。那聲音若有似無，像從城市的地下、從時間的縫隙中滲出來的低語。
「還沒結束……」我幾乎以為那只是幻聽。但下一刻，懷錶上的光芒忽然閃爍出細微的圖紋，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符號，像是時間語言的片段，在金屬表面緩緩流動。
「季言？」陳宇的聲音將我從恍惚中拉回。
他注視著我，眉頭微皺：「那個懷錶……在發燙嗎？」
我微微點頭。掌心的灼熱幾乎要燙穿皮膚。
「它……好像在呼吸。」我低聲說。
時之使者也靠近一步，銀色的眼眸微微閃動：「那不是錯覺。時間核心正在回應你的融合。你讓城市重生，但同時喚醒了某種更古老的力量。」
「古老的？」我抬起頭，呼吸有些亂，「你的意思是……這力量不是我的？」
她搖了搖頭，語氣凝重：「也許是，也許不是。融合之後，你與這座城市不再分開。它的脈動、它的意志，都能透過你表達。而現在，它在對你說話。」
我怔怔地看著懷錶。那光越來越亮，像是要穿透夜色。在那微光裡，我似乎看見了某種倒影，無數記憶的碎片在水波中閃爍：
倒塌的街道、笑著的孩童、崩裂的天空、還有我自己在廢墟中的模樣。
心臟猛地一縮。那種感覺，就像有一部分的我仍被困在另一個時空裡。
「也許……這就是它要我看到的。」我喃喃道。
時之使者靜靜望著我，輕聲說：「那就去看吧。時間之流不會白白召喚誰，它只會回應那些準備好改變的人。」
就在此時，風起了。
那不是普通的風，而是時間層流的震動。空氣裡的光粒緩緩旋轉，整個街區的色調開始柔化，仿佛被一層薄霧籠罩。我抬頭望去，遠方的霓虹燈閃爍起來，一個接著一個亮起。
列車的軌道發出低鳴，汽笛聲貫穿整個夜空。
街邊的店鋪重新亮起招牌燈，溫暖的光流淌在破碎的街道上，照亮人們的身影。孩童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那聲音純淨、真實，像是某種久違的祝福。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看來……城市真的復甦了。」
陳宇笑著拍我背：「我們做到了，老兄。」我也微微一笑，但心底卻有股不安在翻湧。
就在那一刻，我看見了她。
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正從街角跑過。她的背影輕盈，笑容清晰，像極了那個早已消失在時光裡的記憶，我心頭一震，那是我小時候經常夢見的那個女孩。
她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我一眼。那雙眼裡映出無數光影——悲傷、希望、時間的碎片。然後，她的身影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我下意識眨了眨眼。那道影子在地面閃爍了一次。又一次。接著分裂。
她的影子在地上重疊成兩個方向，一左一右，彼此背離。
那不是錯覺。
我屏住呼吸，心口像被無形的手攥住。
「陳宇……」我低聲喚他，語氣微顫，「你看到了嗎？她的影子」
他皺眉看向那方向：「什麼？哪裡？」
但下一秒，那女孩的身影已消失在光霧中，只留下兩條在地面延伸、交錯的黑線，像兩個相反的時間流向。
我的心，微微一顫。
那一刻，我明白城市的復甦並非真正的平靜，而是新的異變的序章。時間，正在再次裂開。
「陳宇，你看到了嗎？」
他眯起眼：「什麼？」
「那個影子……不對稱。」
話音未落，整座街區的光線同時一閃。店鋪的牆壁像被時間倒轉，窗戶往內凹陷、街燈往地面融化，所有聲音在瞬間被吸入無形的漩渦中。
「糟了！」時之使者低喊，「時間流層出現反彈！」
裂縫的光自地底再次湧出，比剛才更猛烈，像是城市的血管被撕開。
我感到胸口一震。
懷錶的光狂烈跳動，幾乎要掙脫掌心。
在那股刺痛中，我聽到一個聲音熟悉、低沉、帶著冷笑。
「你以為融合就能結束一切？」
我僵住。那是影子季言的聲音。
「你吞下我，但你根本無法承受。這個城市，不會被你馴服，它會被重新書寫。」
「不……你已經消散了，我親眼看到~」
「那只是形體。意識，還留在你心裡。」
懷錶劇烈脈動，光與影從我的指縫間滲出，像兩種無法調和的液體，彼此衝撞。
「季言！」陳宇衝上前，但一股氣浪猛然將他震開。
我幾乎無法站穩，視線中一切開始分裂，街道裂成兩層，時間像被剪斷的膠片，一邊快轉、一邊倒退。
時之使者伸出手：「季言！你在被時間吞噬！快穩住你的意識！」
我咬緊牙關，聲音顫抖：「我……試著控制……但他在拉我！」
「你不懂~」影子的聲音再次出現，「這座城市的誕生，原本就需要犧牲。你修復它的同時，也讓它甦醒。現在的『新生之城』，是以我們的意志為核心的，包括我。」
建築開始翻轉，整個街區像巨大的機械心臟在跳動。
車流倒退、樹葉逆風飛舞、電光沿著地面竄行。
我跪倒在地，雙手撐著地面，感覺大地的脈動與我胸口的跳動完全同步。
「住手！」我怒吼，「你只是我過去的殘影！」
「錯了。」那聲音低語，幾乎貼在我耳邊，「我是你的未來。」
陳宇用力撐起身，聲音沙啞：「季言！你聽我說！你不是他！你是我們一起走到這裡的那個人！」
他的喊聲像一根繩索，把我從漩渦邊緣拉回。
我猛然抬頭，眼中閃過一道光。
「如果你是我的未來，那我就改寫未來！」我握緊懷錶，強迫自己冷靜。
懷錶的光開始轉為深藍色，像海底的心跳。我感受到自己與城市的連結不再只是修復，而是重構。
「城市，聽我指令」我低聲念出那句刻在時間語言中的符號，手中光流化作紋理，滲入地面。
裂縫之下傳來低沉的共鳴。街區停止崩解，開始反向旋轉，所有碎片倒流回中心，像被新的意志引導。
「你……竟能干涉時間結構……」影子的聲音漸弱。
「我說過了，我不再逃避自己。」
光爆炸般擴散，照亮整個城區。
當塵埃落下，我跪在地上，大口喘氣。
陳宇衝上來抓住我：「你還好嗎？」
我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還撐得住……只是……」
我抬起頭，眼前的景象讓我呼吸停頓，整座城市，變了。建築的線條變得柔和，街道浮現光紋，天空裂出一道金色的軌跡，像時間的河流。而在遠處，高塔的頂端出現一道熟悉的剪影。
那是我自己。
時之使者低聲呢喃：「這不是幻覺……那是時間分身。你重構的過程中，產生了新的分歧體。」
我盯著那道剪影。
他轉過頭，露出與我相同的笑容。
「下一次對決，不在時間的邊界，而在創世的核心。」
他消失在光裡。
我緩緩起身，懷錶的指針再次歸零。
我明白，這座「新生之城」，並非終點，而是一場新的戰爭的開始。
我緩緩起身，指尖仍能感覺到懷錶殘留的餘溫。那溫度並不炙熱，卻深深滲入皮膚，如同某種預言的脈動，在血液裡迴響。
城市的光已恢復，但天空依舊帶著一層薄霧。那霧不再是混亂的殘影，而是一種寂靜的等待。
「創世的核心……」我低聲重複，聲音在空氣中迴盪。那句話像一枚種子，深深埋進我心底，帶著未知的恐懼與召喚。
陳宇走上前，臉上仍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
「他說的那句話，什麼意思？」
「我不確定。」我凝視著懷錶，微弱的光在表面閃爍著未知的符號，「但我想……我們只是剛剛觸及真正的起點。」
時之使者靜靜望向天邊，那裡的雲層正在逆向流動，彷彿時間倒退。
「創世的核心……那是時間最初的震點。」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顫抖，「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裡，或許藏著一切記憶的源頭。」
「包括」陳宇頓了頓，神色變得嚴肅，「五歲之前，你失去的那段記憶？」
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握緊懷錶。
那一刻，我彷彿又聽見父親的聲音「季言，無論未來怎樣，記住有些東西不是為了被改寫，而是為了被理解。」
記憶的深處，有一道門正在慢慢開啟。
遠方的街區傳來微弱的震動，地面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紋，宛如時間的波紋再次甦醒。
霓虹閃爍的招牌逐一暗下，一股低沉的能量從地底湧出，街燈在那一瞬間全數熄滅。
「又來了」陳宇低聲咒了一句，立刻啟動儀器，但屏幕上只有失真與警告符號。
「不對，這不是時間崩潰的頻率。」時之使者蹙眉，「這是……呼喚。」
「呼喚？」我皺眉，「誰在呼喚？」
她的目光緩緩轉向我，眼底的銀光暗了幾分：「是核心，它在回應你的融合。它在邀請你回去。」
那一刻，空氣驟然變得沉重。
城市的光與影開始往一個方向流動，東方的高塔。
那座我們曾以為穩定的塔，如今再次閃爍著異樣的光。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看來……我們的下一站，已經決定了。」
陳宇拍了拍我的肩，勉強露出笑容：「那就走吧。畢竟，誰叫我們是時間的修復者？」
我忍不住也笑了，但那笑意裡藏著決心與未知。
「不，陳宇」我轉頭望向塔頂的光，「這次，我們不只是修復，而是要重啟。」
風再次掠過，霧散成細微的光粒，沿著街道往高塔的方向飄去。那光，像是某種道路的指引，閃爍著規律的節奏，每一次閃動，都與我胸口的心跳同步。
我舉起懷錶，指針再度開始轉動。
時間的聲音，恢復了它的節拍。
「創世的核心。」我低聲道，「我們來了。」
光影拉長，我們三人的身影投映在新生之城的街道上。那畫面像是命運的序章，再次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