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節 暗流之弦

作者:幸運之星降臨人間 更新时间:2025/12/7 13:04:33 字数:8140

第六章 第一節 暗流之弦

新生之城的夜晚從未如此溫柔。

光旋共振結束後的第七個夜晚,城市的旋律進入一種深邃而平穩的節奏。高塔核心的光漩不再是劇烈跳動的心臟,而是像呼吸般均勻地擴散著溫暖的脈動。光流以每小時七次的頻率輕輕湧過街道,每一次都帶著細微的色彩變化,從晨曦的淡金到午後的琥珀,再到暮色的紫紅,最後回歸星夜的深藍。

季言站在居住區的露台上,手裡捧著一杯溫熱的草本茶。茶是陳宇調配的,說是能「穩定光感應者的精神波動」。他低頭看著茶杯裡旋轉的葉片,它們隨著遠處塔心的脈動微微顫動。

「還在適應?」陳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端著自己的杯子走過來,身上穿著寬鬆的居家服,頭髮還有些濕潤,顯然剛洗完澡。

「不是適應。」季言輕聲說,目光投向街道上流動的光河,「是在感受……這座城市的呼吸變得更深沉了。」

確實如此。共振事件後,新生之城的生命跡象發生了細微但重要的轉變。建築物牆面上的光紋不再只是裝飾,它們會隨著居民的腳步節奏明暗變化;街道上的鋪石會在人們歡笑時泛起暖色,在靜默思考時轉為冷調的藍;甚至連風的流動都帶上了情緒,快樂時輕快,憂傷時緩慢,憤怒時急促。

「這不是我們設計的。」陳宇靠在欄杆上,啜了一口茶,「是城市自己學會的。」

「是居民教會它的。」季言修正道,「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與這座城市對話。」

露台下方的街道上,一群孩子正在玩一種新遊戲。他們追逐著地面流動的光斑,每當有人踩中正確的節奏,那片光就會綻放成短暫的花朵圖案。笑聲像鈴鐺一樣清脆,與光流的脈動完美契合。

「你看那個穿黃衣服的小女孩。」陳宇指著下方,「她每次都能踩中第三拍和第七拍之間的間隙。」

季言凝神觀察。確實,那女孩的動作有一種天然的韻律感,她不是追著光跑,而是與光共舞。更奇妙的是,她周圍的光流似乎特別喜歡她,總是在她腳邊盤旋,偶爾還會繞著她的手腕轉圈,像寵物一樣親暱。

「她叫小鈴。」一個溫和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

時之使者從露台的另一側走出,月光在她銀白色的長髮上鋪了一層冷光。她換下了平時那身飄逸的長袍,穿著簡單的亞麻色衣裙,看起來就像普通的居民。只有那雙眼睛,那雙能看透時間層疊的眼睛,依然深邃得不似凡人。

「你認識她?」季言問。

「觀察過。」時之使者走到欄杆邊,「她是共振事件後,第一批與城市建立深度連結的孩子之一。不,不只是連結……」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準確的詞彙,「是共鳴。她的生命頻率與這座城市的某個波段完美契合。」

陳宇放下茶杯,表情變得認真:「類似季言那樣?」

「不同。」時之使者搖頭,「季言是創世者頻率,能引導城市的根本旋律。而小鈴……她是『和弦者』。她能在主旋律之外,添加美麗的裝飾音。」

彷彿為了印證她的話,下方的小鈴忽然張開雙臂,原地轉了個圈。她腳下的光流應聲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個短暫的光環,隨後化作點點星塵灑落在周圍孩子們的身上。孩子們發出驚喜的歡呼。

「自發性的光塑形。」陳宇低聲說,語氣中帶著專業的興趣,「沒有經過訓練,純粹靠直覺和情感驅動。這在光感應理論裡屬於高等天賦。」

季言看著小鈴燦爛的笑容,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一方面是欣慰,這座城市真的在孕育新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是隱約的不安,這樣的力量如果被誤解、被恐懼,或者被錯誤引導……

「你在擔心。」時之使者看穿了他的心思。

「力量需要理解和引導。」季言說,「尤其是孩子的力量。」

「同意。」陳宇點頭,「我們應該找機會和她父母談談,提供一些指導。不過……」他猶豫了一下,「目前城市裡這樣的孩子有多少?」

時之使者閉上眼睛,似乎在感應什麼。幾秒後,她睜開眼:「十七個明確的,四十三個潛在的。全部是十二歲以下。成年人的心智結構太固定,很難與城市建立這種純粹的共鳴。」

「十七個……」季言重複這個數字,「這比預期的多。」

「共振事件釋放了某種……催化劑。」時之使者解釋道,「它不僅穩定了城市的生命循環,還激活了居民中潛在的感應天賦。這是一個自然的進化過程,當環境充滿靈動的能量,生活在其中的生命會自發地適應、學習、進化。」

夜風吹過,帶來遠方市集的喧鬧聲。光流已經進入深藍色的夜間模式,流動速度減緩,像寧靜的河流般滋養著整座城市。

「我們需要一個計劃。」季言說,語氣堅定,「系統性的觀察、溫和的引導、開放的交流。不能讓這些孩子覺得自己是異類,也不能讓其他居民產生誤解。」

陳宇正要回應,忽然,下方街道的光流出現了異常波動。

起初只是一瞬間的卡頓。就像正在播放的音樂突然跳幀,或者流暢的呼吸突然打嗝。街道上的光流在流經中央廣場邊緣時,明顯地「絆」了一下,光色從深藍突然轉為刺眼的亮白,隨後才恢復正常,但已經有幾個居民注意到異常,停下腳步困惑地張望。

季言、陳宇和時之使者同時站直身體。「不是自然波動。」陳宇皺眉,右手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那是他放置便攜式光譜儀的位置。

「方位?」時之使者問,眼睛已經鎖定異常發生的區域。季言沒有說話,他只是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意識與城市的核心旋律連接。這種技巧是他在第五章結束後逐漸掌握的,不再需要劇烈地引導光流,而是像潛入深海般,讓自己沉浸在城市呼吸的底層節奏中。

他「看」到了。在城市的光譜感應中,中央廣場邊緣出現了一個微小的「盲點」。不是完全黑暗,而是……空洞。就像一幅完整的畫布上,有一小塊顏料被莫名其妙地擦除了。這個盲點正在緩慢移動,沿著廣場西側的建築陰影,向南邊的舊城區方向移動。

更奇怪的是,盲點周圍的光流並非被排斥,而是被「繞過」。就像水流遇到不可穿透的物體,自動分流而過。這意味著那不是單純的能量真空,而是某種具有主動性質的存在,一個不與城市共振的異物。

「追。」季言睜開眼睛,簡單地說。

三人沒有走樓梯,而是藉助露台邊緣的光流輔助,輕盈地降落到街道上。小鈴和她的玩伴們已經被家長帶回家,街道上只剩下零星的行人和巡邏的守衛。守衛們看到季言,點頭致意,經過第五章的事件,季言已經成為城市公認的「旋律守護者」之一。

「需要協助嗎,季言先生?」一名年輕守衛問。

「暫時不用。」季言說,保持著平靜的語氣,「只是例行檢查。請繼續你們的巡邏。」

守衛行禮離開。季言等他們走遠,才轉向陳宇和時之使者:「那個東西在移動,速度不快,但很有規律它在避開人群密集的區域。」

「有意識的避讓。」陳宇分析,「說明它不想被發現,或者……不想造成恐慌。」

時之使者已經走在前方,她的步伐輕盈得像在飄。但她每走幾步就會停頓一下,手指在空氣中輕點,彷彿在觸摸看不見的弦。「它在這裡轉彎了。」她指著一條小巷的入口,「氣味很淡……但不是能量氣味,是……」

她罕見地猶豫了,「是什麼?」季言問。

「遺忘。」時之使者最終說出這個詞,「它散發著『被遺忘之物』的氣味。不是邪惡,不是敵意,只是……強烈的失落感。」

三人進入小巷。這裡是連接新城區和舊城區的過渡帶,建築風格混合了新建的光塑結構和殘留的傳統石砌房屋。光流在這裡變得稀薄,這是設計上的刻意安排,為了保留舊城區的歷史氛圍。

盲點的軌跡在這裡變得清晰起來。季言能看到牆面上光紋的微妙斷層:正常情況下,光紋應該是連續的波浪線,但在盲點經過的地方,波浪出現了不自然的直角轉折,就像河流突然被堤壩截斷。

「它進入了舊城區。」陳宇指著前方一座拱門。拱門後是城市的歷史保留區,那裡的光流密度只有新城區的三分之一,建築大多保留著災變前的樣式。

舊城區的夜晚格外安靜。這裡居住的多是老人和傳統手工藝家庭,他們對光流的接受度較高,但更喜歡保持舊有的生活節奏。街道兩旁是石砌的兩層小樓,窗戶裡透出溫暖的燭光或油燈光,許多家庭仍然保留使用實體光源的習慣,認為那更有「生活氣息」。

盲點的軌跡在一棟三層樓的老建築前消失了,這棟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石牆上爬滿了藤蔓植物,一樓是一家已經打烊的糕點店,櫥窗裡擺著木製的模具和銅製的秤。二樓和三樓的窗戶黑暗,但陽台上晾著衣服,顯示有人居住。

「氣息在這裡……擴散了。」時之使者停在建築正門前,眉頭微蹙,「不是進入,而是融入。它成了這棟建築的一部分。」

季言抬頭觀察,在他的城市感應視野中,這棟建築呈現出矛盾的狀態:整體上,它與周圍環境共振正常,光流能順利流過它的牆體和屋頂;但在某些局部點——特別是二樓東側的窗戶周圍存在微弱的「模糊地帶」,就像鏡面上的水汽,不影響整體反射,但會扭曲細節。

「需要進去嗎?」陳宇低聲問。

季言猶豫了,他們沒有正當理由深夜闖入民居,即使作為旋律守護者,也不能無視居民的隱私和權利。但那個盲點的性質不明,如果它具有潛在危險……就在這時,二樓那扇「模糊」的窗戶忽然亮了起來。

不是電燈或光流照明的那種亮,而是一種柔和的、偏黃的、跳動的燭光。窗簾被拉開一角,一張臉出現在窗後。那是個老人,滿臉皺紋,頭髮全白,但眼睛在燭光中顯得異常明亮。他看著樓下的三人,沒有驚訝,沒有警惕,只是平靜地注視著,彷彿早就知道他們會來,然後,他點了點頭,做了個「上來」的手勢。

老人打開門時,季言聞到了舊紙張、乾燥花草和蜂蠟混合的氣味。屋內的陳設簡單到近乎簡樸:木桌、藤椅、牆角的老式書櫃,以及一個正在燃燒的壁爐,在普遍使用光熱技術的新生之城,壁爐已經相當罕見。

「請坐。」老人的聲音沙啞但清晰,「我叫文淵,曾是歷史檔案館的管理員,現在是退休的守夜人。」

「守夜人?」陳宇重複這個詞,在光流時代,這個職業幾乎已經消失了。

「不是你們理解的那種守夜。」文淵示意他們坐下,自己則慢慢走向壁爐旁的小廚房,開始燒水泡茶,「我守的是別的東西。」

季言趁機觀察房間。書櫃裡塞滿了厚重的冊子,不是印刷書籍,而是手抄本。牆上掛著幾幅手繪地圖,描繪的是災變前城市的樣貌。最引人注目的是窗邊的工作台上面擺滿了各種奇怪的工具:銅製的羅盤、水晶棱鏡、裝在玻璃瓶裡的發光粉末,還有幾本攤開的筆記,紙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符號和圖表。

時之使者的目光停留在那些符號上。「這是舊式的共振記錄法。」她輕聲說,「用幾何圖形表示能量波動的頻率和相位。已經失傳至少五十年了。」

文淵端著茶盤走回來,聽到這話,微微一笑:「沒想到還有人認識這個。」他給每人倒了一杯茶,茶湯呈深琥珀色,散發著陳皮和某種根莖植物的香氣。

「文淵先生,」季言選擇直接切入正題,「今晚城市的光流出現了異常波動,軌跡指向您的住所。我們無意打擾,但需要確認是否存在安全隱患。」

老人喝了口茶,不慌不忙:「你們看到的『異常』,是我的小實驗造成的。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實驗?」陳宇身體前傾,「什麼樣的實驗能造成那種等級的光流斷層?那可不是簡單的能量干擾,那是……旋律層面的局部失諧。」

文淵看了陳宇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讚賞:「你很懂行。沒錯,那不是普通的能量實驗,那是記憶提取過程的副作用。」

「記憶提取?」季言重複。

老人站起身,走向工作台,拿起一個巴掌大小的銅製裝置。裝置表面刻滿了細密的紋路,中心嵌著一顆渾濁的水晶。「這是『迴響共鳴器』,我老師的遺物。它能從特定物體或地點中,提取殘留的記憶片段,不是文字記錄,而是情感、感知、瞬間印象的純粹記錄。」

他將裝置放在桌上,輕輕轉動側面的旋鈕。水晶開始發出微弱的光芒,同時,房間裡的光流出現了輕微波動,就像之前街道上觀察到的那種斷層,但規模小得多,也控制得更好。

「你們知道,」文淵繼續說,聲音變得低沉,「新生之城建立在舊城的廢墟之上。每一條街道、每一棟建築下面,都埋葬著過去的記憶。災變奪走了無數生命,也中斷了無數故事。這些故事沒有被寫進歷史書,它們只是……殘留在磚石裡,滲透在土壤中,飄蕩在空氣間。」

時之使者的表情變得柔和:「你在收集那些被遺忘的記憶。」

「不是收集,是聆聽。」文淵糾正,「讓它們被聽見一次,然後安靜地消散。這是我作為守夜人的工作為那些無名者守最後一夜,讓他們的迴響不至於完全消失。」

季言感到胸口一陣溫熱的悸動。他突然理解了為什麼那個盲點會散發「遺忘」和「失落」的氣息,那不是惡意,是悲傷,是無數未完成的生命的重量。

「但為什麼會干擾城市旋律?」陳宇問,語氣已經從警惕轉為好奇,「記憶提取應該只涉及局部能量場,不應該影響到城市級的光流系統。」

文淵嘆了口氣:「這就是問題所在。過去幾個月,隨著城市旋律越來越穩定、越來越強大,那些深埋的記憶開始……甦醒。不是單獨的片段,而是形成了一種集體的共鳴。它們在尋找出口,尋找能被聽見的方式。」

他走到窗邊,指向外面黑暗中的舊城區街道:「你們覺得,為什麼這裡的居民堅持保留燭光和油燈?不僅僅是懷舊。實體光源能產生一種穩定的、低頻的能量場,可以安撫那些躁動的記憶迴響。而你們的光流系統,太純粹、太強大了。它像一面明亮的鏡子,照得那些陰影無處躲藏,只能四處衝撞。」

季言突然想起小鈴和那些孩子們。他們的感應天賦在共振後被激活,會不會不僅僅是因為城市的能量環境變化,還因為這些「甦醒的記憶」在尋找新的載體?

「那些孩子……」他脫口而出。

文淵轉過身,表情嚴肅:「你也注意到了。是的,孩子們純粹的心靈更容易接收那些迴響。不是所有的大多數孩子只是感受到情緒的漣漪,做幾個奇怪的夢,畫幾幅有既視感的畫。但極少數天賦特別強的,可能會接收到完整的記憶片段,甚至……與之共鳴。」

「這危險嗎?」陳宇問。

「不一定。」老人搖頭,「記憶本身沒有惡意。但承載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尤其是強烈的、創傷性的記憶,對孩子的心智是一種負擔。更不用說,如果記憶中包含了災變前的技術知識、或者……某些不該被喚醒的東西。」

房間陷入短暫的沉默。壁爐裡的木柴發出噼啪聲,茶香在空氣中繚繞。

時之使者忽然開口:「你今晚在提取誰的記憶?」

文淵走到書櫃前,抽出一本厚重的皮面筆記本。他翻到某一頁,推到桌子中央。頁面上畫著一個複雜的幾何圖案,旁邊用娟秀的字體寫著註釋:

「第三區,原中央圖書館遺址。迴響強度:7級(強烈)。情感特徵:焦慮、急切、保護欲。內容碎片:『必須藏起來』『他們來了』『鑰匙在旋律中』。附註:此迴響具有主動尋求連結的傾向,近期活動頻率增加300%。」

「這是過去兩週最活躍的迴響。」文淵指著圖案,「它不斷嘗試與現實世界建立連結,尤其是對光流系統。我今晚試圖定位它的具體來源,但過程引起了能量擾動,就是你們偵測到的那個。」

季言仔細看那個圖案。在普通人眼中,它可能只是一堆複雜的線條和曲線。但在他受過訓練的眼中,那些線條隱約構成了一個熟悉的形狀。

「這是高塔核心的結構圖。」他低聲說。

陳宇湊近一看,倒吸一口氣:「真的是!雖然是簡化版本,但這個三層螺旋結構,還有頂部的光漩收束點……這確實是塔心設計圖的一部分!」

「但中央圖書館遺址為什麼會有塔心設計圖的記憶?」時之使者提出關鍵問題,「高塔是在災變後重建時期建造的,而中央圖書館在災變中就被摧毀了。」

文淵合上筆記本,表情凝重:「這就是謎團所在。除非……」

「除非什麼?」季言問。

老人看著他們三人,燭光在他眼中跳動:「除非這份記憶不是關於『現在的』高塔,而是關於『過去的某個類似結構』。或者更進一步除非現在的塔心設計,在無意識中重現了某個災變前就已存在的東西。」

這個推測讓房間裡的溫度似乎下降了幾度。

季言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觸高塔核心時的感應。那種既視感,那種「這不只是建築,這是生命」的直覺,那種彷彿在與某個古老存在對話的感覺……

「我需要接觸這個迴響。」他說。

文淵皺眉:「這很危險。7級強度的迴響已經具有初步的意識傾向,它可能會嘗試依附在你的意識上,或者……」

「我是旋律守護者。」季言平靜地說,「如果這個迴響與城市核心有關,我需要理解它。而且,」他看了看陳宇和時之使者,「我不是一個人。」

陳宇點頭:「我可以監測能量波動,確保過程穩定。」

時之使者:「我能錨定時間線,防止記憶回溯失控。」

文淵看著他們,最終緩緩點頭:「好吧。但必須在我的控制下進行,而且要選擇合適的時間,黎明前後,那是現實與記憶邊界最薄弱的時刻。另外,我需要準備一些防護措施。」

他走向工作台,開始準備各種材料:特製的蠟燭、裝著不同顏色粉末的小瓶、銅線編織的幾何網格。

趁著文淵忙碌,陳宇低聲對季言說:「你確定要這麼做?我們對這種記憶提取技術一無所知。」

「正因為一無所知,才需要了解。」季言說,「如果這個迴響真的與塔心有聯繫,那麼它可能是解開某些謎團的關鍵。比如為什麼塔心能與生命共振,為什麼城市會『活過來』,以及……」

他沒有說下去,但陳宇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言:以及他們創造這座城市的過程,是否真的如他們所想的那樣「原創」。

時之使者輕輕碰了碰季言的手臂:「我感覺到時間線在這裡產生了分支點。接下來的選擇,會導向不同的未來。」

「哪個選擇最安全?」季言問。

「安全不是唯一的考量。」時之使者微笑,但那笑容有些苦澀,「有時,為了避免更大的危險,我們必須冒眼前的風險。」

文淵準備好了。他在房間中央的地板上用發光粉末畫出一個複雜的法陣,將銅線網格懸掛在法陣上方,四角點燃特製的蠟燭,燭火不是黃色,而是一種深邃的藍紫色。

「站到法陣中心,季言。」老人指示,「陳宇,你拿著這個共振儀,監測能量峰值,如果指針進入紅色區域,立即中斷過程。時之使者,請你站在北方位,用你的時間感知穩定這個空間的流逝速度。」

三人各就各位。季言站在法陣中心,能感覺到腳下的圖案散發著微弱的溫熱感。文淵走到工作台前,啟動了那個銅製的迴響共鳴器。

水晶開始發光,這一次不再是微光,而是一種脈動的、有節奏的光暈。隨著光暈擴散,房間裡的光流開始扭曲、旋轉,最後在法陣周圍形成了一個緩慢轉動的光之漩渦。

「閉上眼睛,放鬆抵抗。」文淵的聲音彷彿從遠處傳來,「讓記憶找到你,但不要讓它淹沒你。記住,你是觀察者,不是參與者。」

季言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起初,只有黑暗和寂靜。然後,聲音開始滲透進來,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意識中響起。腳步聲,很多人的腳步聲,匆忙、慌亂。低語聲,焦急的討論,聽不清內容但能感受到緊迫感。

畫面上浮現:一個寬闊的大廳,高高的天花板,兩側是頂到天花板的書架。中央圖書館,災變前的中央圖書館。人們抱著書籍、卷軸、數據存儲設備,跑向某個方向。空氣中有煙味,遠處傳來爆炸的悶響。

視角在移動,穿過走廊,走下樓梯,進入地下室。這裡更混亂,工作人員正在將珍貴的文獻裝進金屬箱中。一個聲音特別清晰,是女聲,冷靜但急促:

「第一批已經轉移。第二批準備好了嗎?我們只有三小時,不,可能只有兩小時了。」

「還差核心檔案室!那裡的資料不能落下!」

「可是門鎖系統失效了,我們需要管理員密碼~」

「沒有時間了!用爆破!」

爆炸聲,這次很近。灰塵從天花板落下。視角劇烈搖晃,有人摔倒,又爬起來。

然後,視角進入一個隱蔽的房間。這裡與圖書館的其他部分不同,牆壁上不是書架,而是複雜的儀表盤和顯示屏。中央有一個發光的柱狀結構,與現在的高塔核心驚人地相似,只是規模小得多。

幾個穿著白袍的人圍在柱子旁,正在操作某種設備。其中一人轉過頭——季言的心跳幾乎停止。那張臉……他見過,在某個舊照片裡,在某個歷史檔案中……

是初代旋律理論的奠基者之一,艾莉西亞·辰星。她在災變初期就失踪了,官方記錄認為她死於第一波衝擊。

但此刻,在這個記憶迴響中,她還活著,正在焦急地下達指令:

「封存所有共振數據!不是備份,是徹底封存,深度睡眠模式!鑰匙分為三部分:旋律、記憶、夢境。沒有三者合一,誰也不能喚醒它!」

「可是教授,如果封存了,我們自己怎麼~」

「這不是為了我們!」艾莉西亞的聲音幾近嘶吼,「這是為了未來!為了那些能在廢墟上重建的人!快點,他們已經到第三防線了!」

視角的主人是記憶的載體正在操作某個控制台,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屏幕上滾動著複雜的代碼和圖形,其中一個圖形,正是文淵筆記本上的那個幾何圖案。

然後,艾莉西亞走到視角主人身邊,低聲說,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而悲傷:

「記住,當旋律再次響起,當城市再次呼吸,當夢境變得清晰,那就是鑰匙重聚之時。保護好你的部分,直到那一天。」

她將一個小小的、發光的物體塞進視角主人的手中。觸感冰冷而光滑,像某種晶體。

「現在,走吧。從密道走。我們會守住這裡,給你們爭取時間。」

「可是教授~」

「這是命令!走!」

視角被推著離開房間,進入一條黑暗的通道。身後傳來更多爆炸聲,還有……尖叫聲?槍聲?難以分辨。

通道很長,一直向下。最後,視角從一個隱蔽的出口爬出,發現自己在一條小巷裡,遠處圖書館的方向火光沖天。

視角的主人低頭看著手中的物體。那是一顆多面體水晶,內部有光在流動,那光的節奏……

與心跳同步。

與現在高塔核心的脈動,完全同步。

記憶在這裡中斷了。

不是逐漸淡出,而是被某種外力強行切斷。季言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彷彿從高處墜落。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跪在法陣中心,汗水浸濕了衣服,呼吸急促。

法陣周圍的蠟燭已經熄滅了兩根。銅線網格有一處燒焦了,發出淡淡的焦味。文淵臉色蒼白地扶著工作台,迴響共鳴器的水晶出現了裂紋。

陳宇衝過來扶住季言:「你還好嗎?能量峰值差點失控!」

時之使者的表情異常嚴肅:「那不是普通的記憶迴響。那是……記憶封印。有人在災變時刻意封存了這段記憶,並且設置了觸發條件。」

季言抬起頭,聲音沙啞:「觸發條件是什麼?」

時之使者與文淵對視一眼,兩人同時說出答案:

「當城市真正活過來的時候。」房間裡一片寂靜。遠處,第一縷晨光開始滲透進窗戶,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但季言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他們創造的這座活著的城市,不僅僅是一個奇蹟。

它也是一把鑰匙,一把正在開啟過往封印的鑰匙,而封印裡的東西,即將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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