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節：影子的低語
黃昏時分，天空的雲層低垂，壓得校園一片陰沉。微風帶著涼意，拂過旗桿時，發出陣陣顫鳴。操場空無一人，卻讓我有種被凝視的錯覺。這種感覺從昨晚開始就沒有消失過，好像有什麼東西躲在黑暗裡，靜靜看著我。
我們照常來到訓練室。江語晨依舊走在我身旁，步伐安靜卻堅定。進到室內時，她停下腳步，沒有立刻開始，而是直直看著我。
「你今天心神不寧。」她開口，聲音溫和卻直接。
我心頭一緊，強笑著掩飾：「你看得太明顯了嗎？」
「你的思緒浮動，像水面上不斷擴散的波紋。我聽得見。」江語晨輕聲道，「說吧，你在害怕什麼？」
我沉默了一瞬，才緩緩吐出壓抑已久的疑惑。
「那個觀察者……他闖進我們的結界。語晨，你不是說結界是我們的安全網嗎？那為什麼他能進來？」
江語晨眉頭輕蹙，像在權衡要不要告訴我全部。良久，她才低聲回答：「這代表，他曾經和你的核心有過連結。或者更直接地說……你體內的某個部分，對他有回應。」
「回應？」我的心猛然一震。腦中閃過那些被排擠的時光、那些突如其來的心靈幹擾。如果說——那時候真的有人在暗中注視著我呢？
就在這時，訓練室的燈光忽然閃爍。空氣開始變得稠密，像有什麼看不見的霧氣滲入。牆壁上的能量探測器一個接一個亮起警告紅光。
「來了。」江語晨壓低聲音，立刻握住我的手。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牆角浮現出一道黑影，起初只是模糊的煙霧，隨著時間逐漸凝聚，竟慢慢勾勒出人的輪廓。那沒有五官的臉，卻給我一股熟悉感。
「夏凜……」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顫動，「你的能力，比你想像的還複雜得多。」
我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退縮，聲音顫抖卻帶著質問：「為什麼你要這麼說？你到底是誰？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黑影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發出若有似無的笑聲，像刀刃劃過玻璃。過了數秒，他才低聲道：「因為，你擁有的力量……曾經屬於我。我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江語晨猛然站到我面前，語氣冷冽：「少說廢話！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呵……你以為一個臨時拼湊的雙人結界，就能永遠阻擋我？」黑影的聲音更低沉，「你們只是孩子，在與不屬於自己的力量玩火。」
我心中一震，忍不住喊道：「什麼意思？『不屬於我』又是什麼？」
黑影似乎滿意我的反應，聲音拖長，帶著一種詭異的引誘：「去追尋吧。去挖掘你的記憶深處。當你看見那被封鎖的一刻，你就會明白……誰纔是真正的主人。」
話音未落，黑影忽然伸展，化作一道衝擊波轟向我們！
「結界！」江語晨猛喝。
我和她幾乎同時舉起手，掌心交握，封印語脫口而出：「以願為心、以信為盾、以光為證，結界啟動！」
藍白色的光盾瞬間張開，將黑影的衝擊波攔在外層。轟鳴聲震得整個訓練室晃動，燈管搖晃欲墜。能量的摩擦像雷鳴般迴盪耳際。
「穩住！」江語晨咬牙，額頭沁出細汗，「別讓你的心思飄走！」
我點頭，努力專注在內在的光核。我的心靈波動一度混亂，但很快被她的力量拉回。兩道精神頻率逐漸重疊，結界的光芒因此更加穩定，像一座牢不可破的堡壘。
黑影的衝擊被擋下，他的身形卻並未消散，只是凝望著我們，像在觀察。那模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近乎愉悅的曲線。
「很好……你終於開始學會防禦。」他低聲呢喃，「不過……這還只是開始。下一次，我會回來。當你的核心完全覺醒時……我會親手奪回它。」
隨著最後一句話，黑影像霧氣般消散，空氣重新變得輕盈，燈光也恢復穩定。
我卻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心臟狂跳，冷汗濕透衣襟。
江語晨一把扶住我，眼神嚴肅：「夏凜，別懷疑了。他不是單純的過客，他和你的力量有牽連。下次再來……可能就不是試探，而是奪取。」
我擡頭看向她，眼前的她滿臉疲憊，卻依舊堅強。
「語晨……」我聲音低啞，「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就被擊垮了。」
「笨蛋，這就是雙人結界的意義啊。」她輕輕笑了笑，雖然帶著倦意，但眼神堅定如星光，「我們是彼此的盾。」
我心中某個角落被觸動，一股從未有過的決心油然而生。
「好。」我深吸一口氣，凝視著她，「那我們就一起變得更強。無論他是誰，無論他想奪走什麼，我都不會再逃避。」
江語晨點點頭，目光沉靜而篤定。兩人的手依舊緊握，結界的餘光在我們之間緩緩閃爍，彷彿在見證這份共同的誓言。
結界的光逐漸消散，室內回歸寂靜。空氣中依舊殘留著黑影的餘波，像未散去的煙硝，讓人難以呼吸。
我望著自己與江語晨緊握的手，指尖還在顫抖。剛才那股壓迫感實在太真實，彷彿下一秒我就會被奪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夏凜。」江語晨開口，她的聲音像一股安穩的泉水，把我從混亂中拉回，「不要懷疑你剛才的堅持。那是正確的。」
我點了點頭，但心裡卻依舊不安：「語晨，他說……我的力量曾屬於他。這是真的嗎？」
她沉默了幾秒，眼神變得複雜，最後才低聲道：「答案在你體內。只有你自己能揭開。」
這句話並沒有消除我的疑惑，反而像更深的謎題壓在心頭。
我忍不住苦笑：「聽起來真糟糕啊。就像我的身體裡住著一個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江語晨搖頭，眼神堅定地與我對視，「是你。只是你尚未完全面對的自己。」
她的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像是在告訴我——無論多麼複雜或危險，那份力量終究屬於我。
我心底某個角落因此微微安定。
那天的訓練結束得比以往更晚。走出校舍時，夜色已經籠罩整個校園。路燈將地面切割成一塊塊光影，蟲鳴聲此起彼伏。
我們肩並肩走著，誰都沒有先開口。直到走到校門口，江語晨才停下來。
「夏凜，今晚回去後，嘗試靜坐。」她的語氣不像建議，更像命令。
「為什麼？」
「觀察者的能量已經觸及你的內核。這意味著你可能會做夢。那些夢，不只是夢，而是被封鎖的記憶片段。」
我的心猛然一緊。夢？記憶片段？那豈不是……我真的遺失了某些過去？
「那如果夢裡的東西太可怕呢？」我忍不住問。
江語晨凝視我，眼神中沒有一絲猶豫：「我會在你身邊。別怕。」
這句話讓我呼吸一滯。短短幾個字，卻比任何解釋都來得更有力量。
夜深人靜，我依照江語晨的指示，盤坐在牀上，調整呼吸。當意識慢慢沉下去時，一股陌生卻熟悉的波動湧上來，將我整個人拉進一片黑暗。
「凜，不要過來！」
耳邊突然響起尖銳的哭喊聲。
眼前的景象像破碎的幻燈片：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大雨中奔跑，泥濘濺滿雙腳。有人拉著我的手，拼命將我往前推。背後，是追逐而來的影子，眼神冰冷，帶著獵食者的殘酷。
「這孩子的核心還不穩！快帶走他！」
「不行！他會受不了的！」
斷斷續續的聲音交錯在耳邊，我卻看不清臉。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壓迫得我快無法呼吸。
下一秒，世界猛然一白。
我在驚呼中睜開眼，滿頭冷汗，胸口劇烈起伏。
「夏凜！」江語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我牀邊，手緊緊按住我的肩膀，「冷靜下來！這只是記憶的碎片！」
我渾身顫抖，聲音破碎：「語晨……我真的……是不是、是不是早就被盯上了……」
她的眼神沉穩卻溫柔：「或許吧。但你看，你還在這裡，你還能選擇如何面對。」
她沒有給我空洞的安慰，而是提醒我，力量與恐懼都屬於我自己。
夜色中，我們並肩坐在牀邊。房間裡只有一盞小夜燈，將她的側臉映照得柔和。
「語晨。」我試探著開口，「你有沒有……後悔過？選擇踏入這個世界。」
她愣了愣，隨即輕笑：「後悔？沒有。我早就知道自己會被異能牽引。既然如此，不如正面迎接。」
「可我……」我低下頭，「我根本沒有選擇。好像一切都是被推著走。」
江語晨看著我，眼神不再是教練或同伴的冷靜，而是一種貼近心靈的誠懇。
「夏凜，你錯了。你剛才已經選擇過了。」
「我？」
「是啊。」她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心口，「你說過，不會再逃避。這就是選擇。」
我怔住了。她的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更專注於訓練。奇怪的是，自從那場夢之後，我的能量波動有了細微的變化。
每當我靜心時，內在光核不再只是單純的藍白色，而是偶爾閃現出一絲黑影般的漣漪。它不屬於江語晨的頻率，而像是另一股潛藏的力量在覺醒。
「你感覺到了吧？」江語晨在一次結界訓練後突然開口。
我點點頭，神情凝重：「那是……觀察者留下的痕跡嗎？」
「或許。但我更傾向於認為，那是你的另一部分。」
她說這話時，眼神專注而冷靜，卻也透著隱隱的擔憂。
「夏凜，無論那股力量是什麼，你必須學會駕馭它，而不是逃避。」
我深吸一口氣，回答：「我會做到的。因為……我不是一個人。」
江語晨笑了，笑容裡帶著一絲罕見的柔和。
夜已深，窗外的風聲呼嘯。我回想起那句黑影留下的話：「當你的核心完全覺醒時，我會親手奪回它。」
恐懼依舊存在，但此刻，它不再單純是枷鎖，而是化為一種推動力。
因為我知道，無論未來有多少黑暗等待著我，只要身旁有江語晨，只要我們的雙人結界還能點亮藍白之光，那麼我就有資格迎戰。
這一夜，屬於誓言與覺醒的序曲。
我在模糊的夢境中驚醒，第一眼就看見窗外灰白的晨曦。奇怪的是，我感覺全身異常輕盈，彷彿體內有股新的力量正在流動。
「……這就是覺醒的前兆嗎？」我輕聲自語。
伸出手掌，我驚訝地發現，指尖間隱約浮現一絲光痕——藍白色中夾帶著淡淡的灰影。
那股力量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我內心深處另一個沉睡的自我正在緩緩甦醒。
正出神時，江語晨推門進來。她瞥見我掌心的光痕，眉頭瞬間一皺。
「夏凜，你果然開始變化了。」
「這是……不好的徵兆嗎？」
「不一定。」她沉聲回答，「但這意味著，你的覺醒比我想像中更快。」
她的語氣中沒有喜悅，反而透著一絲隱隱的不安。
當天下午，我們照常進行訓練。
起初一切正常，直到我們進入「雙人結界」的同步階段。兩人掌心交握，意識逐漸同步時，一股陌生的漣漪突然從我體內湧出。
「轟~！」
結界的光不再只是純粹的藍白，而是混入了灰黑色的紋路。那些紋路像是裂縫般蔓延在結界四周，伴隨低沉的嗡鳴聲。
江語晨臉色一變，立刻加強自己的能量輸入：「夏凜！專注！不要讓它失控！」
「我……我在努力！」我咬緊牙關，額頭滲出冷汗。
那股陌生的力量像是有意識般，試圖衝破我們的結界，朝外界擴散。我拼命壓制，卻感覺它越掙扎越狂暴。
就在我們幾乎失控之際，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從結界外傳來：
「呵……這才是你的真正模樣。」
我們同時抬頭，只見結界之外，空無一人。然而那聲音卻清晰無比，像是直接鑽入腦海。
「誰！」我怒吼。
「無須驚慌，」那聲音緩慢低沉，帶著壓抑的嘲諷，「我只是……看看你的核心成長到哪一步了。」
江語晨臉色凝重：「觀察者……他竟然能隔著距離干擾我們的結界！」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質問。
黑影的聲音輕笑：「得到？不，只是取回。那本就是我的東西。」
結界震盪得更厲害，灰黑色紋路不斷蠕動，像是回應那聲音的召喚。
「夏凜！」江語晨猛然拉緊我的手，「聽我聲音！專注在我們的頻率上！別被牽引！」
我緊閉雙眼，咬緊牙關。體內那股力量在掙扎，而江語晨的能量像一道堅實的鎖鏈，牢牢將我拉住。
漸漸地，藍白光重新佔據主導，灰黑紋路才逐漸消散。
「……有趣。」觀察者的聲音低低笑了幾聲，逐漸遠去，「我會等你，直到那天你無法再壓制。」
結界終於恢復平靜。
訓練後的對話
我癱坐在地，氣息急促。江語晨則蹲在我面前，目光堅毅。
「夏凜，你必須明白，那不是外力，而是你自己體內的另一部分。」
「可是……那聲音分明想奪走它！」
「對。」她點頭，「這就是為什麼你更要學會駕馭它。因為如果你拒絕，它只會被外界操控。」
我緊緊握住拳頭，聲音低啞：「所以……我不能害怕。」
「害怕是正常的。」江語晨直視著我，語氣堅定，「但你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
我們的視線在空氣中交會。此刻我清楚感受到，她不只是我的訓練夥伴，而是那道守護的力量一旦失去，她的缺口會讓我徹底崩塌。
夜幕再次降臨。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仍能感覺掌心殘留著那絲灰影的餘韻。
「真正的模樣……」我喃喃自語，心中湧起一種說不清的悸動。
那既是恐懼，也是期待。
或許，當我的核心完全覺醒時，一切真相將不再隱藏。
但同時，我也明白，那將是最危險的時刻。
因為黑影就是觀察者，正在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