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内一改往日的和煦，有的只是止不住的寒意
平常人群熙熙攘攘，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小教皇来回踱步的声音，也衬得这大厅格外寂静
卡梅拉主教他们已经先行离开，听说是领地出了紧急事件，需要他们即刻返程
而此时此地，除去教皇和上次的几位修女，就只剩我、卡洛斯，以及莉莉娅姐妹
不知过去了多久，小教皇才停在我们面前，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般开口
“圣城周围村落的军团已经开始活动了，被安插在里面负责监视的成员……全数死亡，边远地区的家伙们也开始纯纯欲动……”
“……这次的骚动只是个试探，但是教廷已经被逼到绝路了，非必要的情况下，我还是希望不要进行肃清”
说到这里，小教皇顿了顿，抬起头，平静到可怕的眼睛审视着我
一刻，两刻
然后，垂下眼角
“……所以，教廷需要你们的帮助，我需要你们，需要澪，你要接近最有可能领导这次骚乱的头目，这很危险，我也承认我这样做很卑鄙，你也有足够的理由拒绝……”
后面的话，小教皇没有继续说下去
也许是没有必要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又或者我其实根本没得选，注定要被推上台面做一个牺牲者
——那又怎样呢？
教皇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肃清不是必须的，但如果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那他绝对不会犹豫
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的生命
为了从未谋面的人的未来
要怎么做，应该已经很明了了吧？
“……所以呢？现在就出发吗？还是说有什么要嘱咐我们的”
——如果是以前的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吧
毕竟我可是，最讨厌麻烦的那种人啊
但是这样的我，现在却……
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呢
（难道模仿爱莉时间长了，真把自己带入进去了?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真是伟大的奉献呢，说不定教廷还会专门建一座雕像来纪念自己呢～）
心里暗暗嘲讽着自己，但神奇的是，没有一丝反悔的想法
啧，真是古怪
不管我心里如何腹诽，眼前的小教皇再三确认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
“出发的时间自然是越快越好，但在那之前，还是先了解下对方的信息吧……虽然不多，也是死士们拼了命送出来的情报”
走向桌前，小教皇神色黯然地抚了抚薄薄的信纸
然后，挥了挥手，招呼我们过去
……
时隔数日，我又坐在这颠簸的马车上，跟对面的莉莉娅大眼瞪小眼
之前短暂的讨论中，还是决定让我们兵分两路，由我和莉莉娅先跟村落接触
后续再想理由让卡洛斯和玛利亚跟我们汇合
至于怎么去那里……
马车直接送到村落附近的话还是有些不妥，刚才和莉莉娅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下一个大路就下车步行过去
而且……
“莉莉娅，真的没问题吗？刚刚发生过灾祸和动乱，就有两位生人进村什么的”
莉莉娅叹了口气，似乎也是在苦恼这件事情
她紧皱着眉头，似乎是想要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紧接着她就放弃了似的，整个人倚在马车上
“没有办法啊，时间紧，任务重，如果能确认那些家伙短时间内不会暴动倒还好，可惜的是情报严重不足，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时间，两边都没有更好的办法，陷入了沉默
马匹的嘶鸣声率先打破了沉默，一位车夫装扮的骑士掀开帘子，告知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等到我们在隐蔽处下车之后，那位骑士就头也不回的驾车继续向前
“走吧”
她点了点头，我们两人就化身成穿梭林间的黑影，向着目标村落前进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发现，也并没有神奇的偶遇
有的只是茂密的森林……
以及临近村落时，散落在各处的，战斗痕迹和灰白土地
莉莉娅脸色难看的抓起一把灰化的土壤，然后张开手掌，任它随风飘散
“唔呃，太糟糕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种家伙存在的迹象”
嗯，是新诞生的降临者呢，而且从周围的破坏痕迹来看……
“「暴食」的降临者啊……也不知道是逃走了呢，还是被军团圈养起来了呢？”
莉莉娅鼓着脸颊，气鼓鼓的看着我，似乎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但紧接着，她就泄了气
是啊，在村落附近、确认存在军团成员、疑似存在道中boss、降临者不知所踪且影响范围并不大
这几点加起来，怎么样看都不会是其他走向
而这个地方，已经离村落非常近了
“……不然，我们先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观察两天，一来可以收集下信息，二来也可以尽可能的注意到哪边有异常，而且……”
稍微顿了下，认真的盯着发呆的莉莉娅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动作，这个时候两个生人进村，也一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虽然会打草惊蛇，但最起码可以牵制住他们一段时间”
“……莉莉娅，这个方案，可以吗？”
没有做声，但也没有反对，紧紧跟在我身后，应当是默许了吧？
于是我们稍微远离了这处焦土，在更靠近村落的地方暂时站住脚跟
“……澪，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到底哪一面才是你的伪装?”
仰躺在地面上，看着头顶耀眼的阳光
“大概哪一面都不是吧，毕竟，就连属于我自己的真实样子，我都已经分不清了呢”
“是吗……”
莉莉娅径直坐在草地上，紧挨着我
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向远处的村落
直到夜幕降临，我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黑暗中，她才突然出声
“……想知道我刚成为降临者时的经历吗？”
她似乎是在向我发问，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没关系吗？”
人影摇了摇头
“其实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过去的记忆也好，家人的生活也罢……”
“……我只记得在着火的城镇里，热浪卷起的阵阵白灰……以及把我揽在怀里，痛哭流涕的陌生人”
哪怕周围一片黑暗，我也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麻木，仿佛在说着其他人的故事一样
“她告诉我不要怕，姐姐会一直保护你，但……我已经谁都记不得了，我只能茫然的看着她，看着她希冀的眼神”
“……违心的喊出一声姐姐，哪怕我脑海中，已经完全没有这个人的记忆，说起来，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没有答案呢
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世界要给我们开这种玩笑一样
“……澪，你说，我们到底是成功生还了下来的人，还是继承了人类记忆的天灾呢？”
她目光灼灼，等待着我的回答
无法证明的问题，唯心的问题……毫无意义的问题
“……有区别吗？”
看着她不解的眼神，看着皎白的月光
“就算此时此刻，我告诉你，其实你并不是你自己，你爱吃的面包会变成你最厌恶的食物吗？你的理想就会因此而改变吗？你做出的选择，会不一样吗？”
看着她迷茫的眼神，我站起身，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
“我也试着问过自己到底是谁，到底该怎样做，所以我放弃了……”
“……因为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做，我都是我自己，我不会、也不可能成为别人，既然这样，也就没有了追问到底的必要”
“我曾经觉得，身份是件很重要的事，没有他，我就不知道自己该是谁了……怎么会呢，为什么会是我们应该是谁呢？”
走近她，轻轻牵起她的手
“我们就是独一无二的自己啊，思考自己到底是人还是天灾的时候，那一刻的犹豫，就是我们的答案啊”
啪嗒，啪嗒
泪水无声的从她的脸庞滑下，重重的滴落在草地上，震出沉重的回响
滴答，滴答
眼泪也从我的眼角溜走，无声的浸湿地面，庆贺着自己不再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