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深秋傍晚，南方小城。
哗啦一声关闭浴室滑门，程冬三两下扒掉身上已有酸臭味的秋衣，发抖中等待浴缸被热水充满。
凝视镜子中赤裸男子，程冬发现自己还算俊秀的脸上顶着巨大的两圈黑眼圈，狠狠**脸颊。
为了今日的新书上架，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合眼，终于拥有了近万字的存稿。
新章节的追读数据不仅仅意味着成绩的高低，更意味着他的去或留。
程冬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永远离开了幼小的他，仅仅遗留下一座药厂交予他二伯父帮忙打理。
程冬从沪市漂泊来到这方小城，只为追逐梦想，然而一年间不断试错严重磨砺着他的热情。
还好他并非孤身一人。
程冬养有一条小蛇，名叫白娘子，是他一年前初来乍到从花鸟市场寻得，陪他一同度过了那段学习写书的难熬时光。
有些令人焦虑的是，因为秋末的快速降温，白蛇似乎染上了疾病，蜕皮不畅，身体日益消瘦，皮肤松弛，喂食消炎药后仍然不见起色。
躺入水温略烫的浴缸，程冬听着滴答敲打玻璃的雨声，目光在蒸汽氤氲间逐渐迷离，疲倦盖过思虑万千涌上心头。
梦中，最初出现的只是一片没有形状的亮斑，随后露出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天花板。
就在他眯眼的同时，房间内的光亮也随之暗淡，直到他再度睁大眼睛。
“你好，程冬。”一道浑厚男声在脑中乍响。
“你是谁，这是哪？”程冬发觉自己此时坦诚相见，羞涩感让他用手遮盖**。
男声再次响起，做出回答：“我是记忆，这里是圣墟。”
“圣墟？”男声很奇怪，夹杂于中性人声和机器语言之间，让程冬无意识地感到烦恼。
声音并未因为程冬的无礼质疑而中止，然而程冬的思维仍然迟钝，他只能抓住一个信息：本应镇守四极的瑞兽自此方天地初开便相互杀戮，金乌失羽、玄龟失甲、猿神失心……以及，飞龙失足。
而记忆，便是圣兽残魂融合所化，成为永恒的见证者。
程冬灵魂感受到的不适便是因为环境中无处不在的微弱残余灵力。
“因为您体内并无修为，这片空间不适合您久居。”虚空中，一块秒表出现在程冬面前：“为了感谢您愿意倾听这片土地的故事，您将有三十秒向我提出要求，计时开始。”
“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吗？”程冬试探道。
“是的，您尽管说。”
“那，我希望能把我的寿命和我的白蛇平分，我不想看着她离开……”虽然自觉身处之地只是梦境，但程冬仍然抱有期待。
“好的，您稍等。”程冬面前青玉卷轴缓缓展开，伸长脑袋想要偷看一二，却发现羊皮纸上并无一字。
“让您久等了，您的业务已经办理好了，现在您和您的蛇的剩余寿命均为428年，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未落，只觉身体上传来钻心剧痛，筋络撕裂重组将程冬的思维从梦境中抽离，在逐渐冷却的浴室内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已是月上柳梢头。
程冬浸泡在满池冰水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因为疼痛而昏厥的灵魂逐渐恢复清明，从浴室门吹入的夜风有些冻人，程冬觉着后背如有冰覆。
不对……浴室门更靠近脚，而且进来泡澡前好像拉上了的……
程冬纳闷回头。
寒芒点过，一柄泛着幽光的短剑点在程冬后心，又有一柄匕首架在他的脖颈，微微用力便可让他命丧黄泉。
突来的意外让程冬目瞪口呆，哪里敢轻举妄动，看着身后裹着淡青色披风，却遮不住其下雪白春光的美人。
只见女子生着漂亮的杏眼，面容国色天香，美得惊心动魄，然而此时却面色冰冷，好似那受到摧残的天宫仙女。
“小贼！还我修为！”红唇轻启，即使声音悲愤却依旧如百灵鸟般悦耳，程冬瞧去似能看见银牙快要咬碎。
空气静了几秒，又仿佛只过片刻，待程冬大脑重启，终于问出：“不是，姑娘你谁？”
美人目光从程冬水中赤裸的身体上扫过，最终落在他满是懵逼的脸上，说道：“白娘子。”
程冬：“？？？啊？”
好说歹说，程冬终于在女子剑尖下穿好衣服，裹着毛毯在沙发上独自吸溜鼻涕。
程冬觉着是自己鹿多了精神失常，yy自己的蛇变成美女。
如果能拿到手机，程冬很想问问万能的八友，自己养了一年的蛇化作人形怎么办？
只可惜，手机被女子认为是危险物品，一剑挑飞了。
他本想自我解释，眼前拿剑逼问自己如何盗走百年修为的女子是偷偷溜进来的贼。
可是防盗门锁的好好的，而程冬住在六楼。
“都说了，我不是贼！我也没偷你的修为！”程冬突然很想哭，他已经解释近三十遍了。
“我再不吃饭就得饿死了，你要不一剑刺死我得了，还免得做饿死鬼。”程冬的肚子不断抗议，从上午吃了顿合并的早午餐后，他已经快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女子盯着他的脸庞，眼前的男人虽然讨厌，但也在她养伤期间每日供水供食物养着，确实难下决心杀了他。
毕竟他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让他多活一会也无妨，生死不过自己一念之间。
想到这，女子手腕一翻，短剑和匕首消失不见：“去。”
程冬如蒙大赦，赶忙从沙发上跳起奔向不远处的手机。
还未拾起，只听噌的一声，匕首贴着程冬指间斜刺入木地板，将手机刺穿钉死，程冬冷汗直冒。
“你又做什么。”他愤怒回头，盯着女子微蹙的美眸：“不是你同意我吃饭吗？耍我是吧？”
“吃饭，要这会冒光的小方块做什么？”女子同样语气生硬，给人以权威不容挑战之感。
“这个叫手机，我要靠这个打电话叫别人给我送饭。”程冬手指不住颤抖，忍耐压抑住情绪解释道。
女子拾起程冬那已经被刺穿的手机，拿在指尖研究，只见白烟冒起，呲呲声随着响起，女子赶忙将其掷出，就这样，程冬的新款爱疯手机在阳台瓷砖上四分五裂。
程冬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脸颊抽搐，随着手机碎裂，眼中最后一道高光消失，瘫坐沙发中，有气无力道：“不是姐们……你不要告诉我你在试图用灵力理解它。”
女子：“……”
程冬已经相信面前的女子是自己那条白娘子了，这踏马干的就不是人事。
片刻尴尬难堪的沉默后，女子终于开口：“嗯……我确实搞不懂你们人类的法宝，我无法感受到它运转时灵力的流转……这样吧，我烧一顿给你吃作为补偿。”
程冬作为宅男，又是富少，哪里懂得怎么煮饭，能从他家中翻出一根菜叶的几率不如彩票中奖，不过泡面倒是还剩一两包。
帮女子撕开包装袋，教会她怎么使用水龙头和煤气灶后，程冬便安静在客厅等待。
有灵力加成，程冬倒是不担心她会把厨房炸了。
期间，他检查平常饲养白娘子的透明亚克力盒，白蛇确实不见了踪影。
不过……能有如此人间绝色愿意帮自己煮碗泡面，发网上得让多少只能看着后宫小说的单身宅男羡慕死，倒也不亏不是。
看着灶台旁的窈窕身影，程冬嘴角止不住上扬。
老公房面积不大，并没有独立的餐厅，煮好泡面，二人便在茶几边面对面坐下。
程冬贪婪地吸溜着锅中的面条，发现十分弹爽有劲道，比他自己煮成的快速面好吃百倍。
蒸汽对面，女子冷漠地看着如饿死鬼般的程冬，并未动筷，只是平淡开口道：“我下面好吃吗？”
“嗯，特别好吃。”程冬闷头吃面，言语含糊不清，抬头才发现女子还没吃上一口就快被自己吃完了。
“那个，你不吃吗？”程冬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他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是自己的宠物蛇，哪里会吃面，赶忙起身跑进厨房，从冰箱中拿出小鼠冻干，问道：“你是想吃这个吗？”
话音未落，程冬却见客厅里那女子捧着铁锅仰头喝泡面汤，画面未免有点猎奇。有些尴尬地将小鼠放回冰箱，程冬轻咳两声道：“你竟然会用筷子。是我小看你了。”
女子抽出餐巾纸擦擦嘴边汤渍，偏头斜睨道：“人类的食物确实神奇，不过若放在我们的那个世界，算不得美味。”
“你们的世界叫什么名字？”程冬面对沙发坐下，随口问道。
“圣墟。”女子简短答道。
“圣墟？”程冬一惊，随后恍然：“总算知道为什么你说我偷走你的修为。”
听完程冬讲述梦中经历，女子掐起他的脉络，探查一番后道：“我暂且相信你的解释，你体内的灵力似乎确实是突然出现，以至于筋络上裂痕破损颇多。”
“如果是在宗门，用灵草吊住一口气，将你修为抽出倒不是难事。”女子口气颇重，顿了顿继续道：“但在此世灵气极其稀薄，恐怕是找不到那些草药了，直接剥离修为你定然爆体而亡。”
程冬已经认命，往后一摊：“要杀要剐，随你咯。”
“不过，我还不知道姑娘你的名字，在我死前能不能告诉我，去了阴间也好报官。”
女子盯住程冬眼睛，顿了几秒，僵硬说道：“我不记得。不过，你不是常常叫我白娘子吗？”
程冬：“白娘子是你这个物种的统称呵。世界上那么多白娘子，我怎么知道找谁报仇去。”
他偏头望向窗外，月光撒在雨后的河滩上，泛着点点金光。
“不如就叫你白雨秋吧。”
“白雨秋吗……”女子呢喃道。
“是啊。你好，白雨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