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遇

作者:鱼豆腐不是豆腐 更新时间:2025/7/2 9:12:15 字数:4368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酒馆脏污的窗子,照出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洛伦从散发着霉味的草铺中醒来。他感到浑身酸痛。酒馆的清晨还算安静,但伙计的打扫声和周围人的鼾声依旧恼人。饥饿和债务同时刺激着他的大脑。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磨损严重的旧背包——里面几乎空瘪。手指探进去摸索,只触到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那是他昨天省下的最后口粮。他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粗糙的麦麸刮着喉咙,带着难以忽视的酸败味。他一边强迫自己咽下去,一边思考着如何还清那半枚德涅尔的债。

但是一个尖利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喂!草堆里的!” 是昨天那个被老板指派“看着点”他的伙计,正拄着扫帚,斜睨着他。“太阳可不会等你。半枚德涅尔,日落前。老瘸腿说了,过了点,利息翻倍。啧啧,看你这样儿……”伙计的目光扫过洛伦洗得发白的布衣和磨损的剑鞘,“怕是连利息的零头都挣不着。”

洛伦胃部一阵抽搐。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压住那股想要扑上去的屈辱和怒火。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草屑和霉味的气息灌入肺腑,冰冷而苦涩。他没有看伙计,只是默默地将剩下的硬面包塞回背包,系好带子,动作僵硬地站起身。

“知道了。”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不再理会伙计那充满恶意的目光,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向酒馆大门。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惨淡的秋日晨光扑面而来,带着清冽的空气,却难以驱散他心头的阴霾。集市已经开始苏醒,但喧嚣尚未达到昨日的顶峰。他艰难地在人流边缘穿行,目标明确地朝着村庄边缘,那个据说通往财富与死亡之地的地方——地下城入口。

入口处已聚集了一些早起的冒险者,多是和他一样装备简陋、神色焦虑的低阶者。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烟草、汗味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紧张气息。他们低声交谈着,交换着模糊不清的情报,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彼此,也扫视着那个被藤蔓和奇异符文半掩的、通往地下的幽深洞口。

“听说了吗?‘血爪’小队昨天在第二层东侧通道发现了个新矿脉,全是伴生紫铜矿!运气好的话,拳头大一块就够咱们吃一个月了!”一个瘦高个压低声音对同伴说。

“省省吧,昨天‘黑蝎’的人也在那边转悠,为了一块矿石,第三层入口附近刚死了两个倒霉蛋!”另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啐了一口唾沫。

“嘿,小子!”一个穿着破旧皮甲、扛着锈迹斑斑伐木斧的大汉粗声问洛伦,“新来的?组队吗?我们缺个探路的,找到东西按人头分!”

洛伦的心脏猛地一跳。组队?这是他目前唯一可能快速弄到钱的方式。他需要钱,迫切地需要——半枚德涅尔像冰冷的锁链勒着他的脖子。他强压下对未知黑暗的恐惧,目光扫过大汉和他同伴们麻木而疲惫的脸,试图评估这短暂“盟友”的可信度。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那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

“探路……具体做什么?”洛伦的声音带着警惕的干涩。

“简单!”大汉咧嘴一笑,露出黄牙,“你走前面,用棍子敲敲打打,看看有没有陷阱,或者惊动点不值钱的小东西给我们练练手。放心,有危险我们会‘照应’你的!”他特意加重了“照应”两个字,引来同伴几声心照不宣的嗤笑。

洛伦的心沉了下去。这几乎就是明说让他去当吸引火力的诱饵。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倒在某个阴暗角落,而这些人正瓜分着他用命“探”出来的东西。独自下去?无异于自杀。加入他们?下场恐怕好不到哪里去。绝望感又一次爬上他的心头。他几乎能听到“瘸腿驮马”老板那刻薄的嗓音在耳边回荡:“日落前…利息翻倍…”

与此同时,教堂内。清晨的宁静被规律的擦拭声打破。安娜贝尔踮着脚,用一块柔软的细麻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圣水盆冰凉的石沿。水流过指尖,带来一丝清明,却无法完全洗去昨日盘踞在心头的沉重阴影。神父的话语缠绕着她的思绪。她努力不去想门口石阶,不去想那些亮闪闪的盔甲和鼓囊的钱袋,更不去想那些笑容背后可能隐藏的痛苦。

“安娜贝尔,”玛莎嬷嬷的声音从侧廊传来,带着一贯的温和,“去把后院晾着的祭坛布收进来吧。看这天光,怕是午后要变天。”

“好的,嬷嬷。”安娜贝尔立刻应声,放下布巾。这是她熟悉的工作,在后院,远离门口的危险。她快步走向通往后院的小门,心里默念着神父的叮嘱:远离混乱,感到害怕就跑回来。

后院不大,用矮石墙围着,地面铺着几块青石板。几根结实的晾衣绳上,洁白的亚麻祭坛布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飘荡。安娜贝尔踮起脚尖,开始解下绳子上夹着的木夹子。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照在洁白的布料上,泛着柔和的光晕,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安娜贝尔踮着脚尖,小心地将最后一块洁白的祭坛布从晾衣绳上取下。阳光和微风的气息带来片刻安宁。玛莎嬷嬷在不远处的储藏室门口整理着香草,温和的视线守护着这片小小的净土。

砰!轰隆——!!!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然炸开。紧接着,是围墙方向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和金属剧烈碰撞的刺耳噪音。

“塌了!围墙塌了!”

“地陷!有东西从下面钻出来了!!”

“守卫!快挡住缺口!!”

“是恐爪兽!不止一头!小心!!”

安娜贝尔浑身剧震,怀中的祭坛布瞬间滑落在地。恐爪兽! 在她小的时候,常常能听到大人用恐爪兽吓唬不听话的小孩,但现在,恐怖故事变成了现实,那野兽真正出现在了村庄。那非人的、充满暴戾的嘶吼声如同冰锥刺入骨髓,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神父的叮嘱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如果有什么让你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转身,跑回教堂!”

“安娜贝尔!”玛莎嬷嬷的惊呼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快!快进来!”她急切地朝小门奔来。

安娜贝尔想也没想,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转身就冲向侧廊小门!然而,就在她即将抓住门框的瞬间——

“吼——!!!”

一声震耳欲聋、饱含痛苦与狂怒的咆哮,伴随着木头碎裂和石块滚落的巨响,竟然从围墙塌陷的方向急速逼近!混乱中能听到守卫们声嘶力竭的呼喊:

“拦住它!它发狂了!”

“该死!它朝集市那边冲过去了!疏散人群!”

“这边!这边挡住另一头!别让它们汇合!”

“教堂!教堂门关好!”

这声音的方向和速度让安娜贝尔的动作僵住了!极度的恐惧让她只想立刻逃进门内,但那声音似乎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朝着……教堂侧后方、靠近后院围墙外的区域冲来?!巨大的恐慌和对危险迫近的本能感知,让她在推开门逃进去的前一秒,鬼使神差地、飞快地扭头朝矮石墙外村庄内部的小路惊恐地瞥了一眼——她只是想确认那恐怖的声音离后院还有多远。

她看到,后院矮墙外不远处的小路上,一片灾难性的混乱。烟尘弥漫中,一个庞大、扭曲、浑身沾满泥土和暗色液体的恐怖身影正狂暴地冲撞着。正是地底恐爪兽。它的一只镰爪似乎受了伤,动作有些踉跄,但这更激发了它的凶性,正不分目标地挥爪攻击着路上任何阻碍物——一辆被掀翻的运菜手推车、一根晾衣杆……以及几个试图从侧面用长矛迟滞它、将其逼离居民密集区的守卫。而就在这混乱战场的边缘,一个身影正极其狼狈地翻滚躲避着飞溅的碎石和怪物狂暴冲撞的余波——正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从老橡树附近意外卷入的洛伦。他被怪物的冲击波和守卫的拦截动作逼得连连后退,不知不觉竟退到了小路靠近教堂后院矮墙的一侧!

那是一个穿着朴素布衣和旧皮背心的少年,脸上写满了惊愕、紧张和被无妄之灾波及的愤怒。他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剑身在混乱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紧握在手中,指节发白。他看起来那么普通,甚至有些单薄,不像那些充满力量的冒险者,却偏偏被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此刻,那头受伤发狂的恐爪兽似乎被侧面刺来的长矛彻底激怒,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咆哮,猛地甩开纠缠的守卫,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毁灭性的蛮力,竟然朝着守卫相对稀疏、而洛伦恰好被冲击波逼退的方向——也就是紧贴着教堂后院矮墙的这段小路——疯狂地、无差别地冲撞而来!它血红的眼睛没有锁定洛伦,它甚至可能没注意到这个“小障碍”,而是前方看似“空旷”的区域。但那条布满蛮力的冲撞路径,将洛伦和那段矮墙都完全笼罩在内,那受伤的镰爪带着千钧之力,随着它狂暴的冲势,如同攻城锤般横扫向挡路的一切。

“快躲开!”守卫的嘶吼被淹没。

洛伦瞳孔缩成针尖,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几乎能感受到那裹挟着腥风的恐怖冲势。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他拼尽全力向侧面扑倒,试图滚入路边的排水沟。

“吼——!!!”

恐爪兽庞大的身躯带着庞大的动能,轰然撞上了目标路径上的障碍——首先是洛伦刚刚立足的位置,紧接着,那挥舞的、受伤却依旧恐怖的镰爪末端,裹挟着怪物全身冲刺的力量,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教堂后院那道不算特别高大厚实的矮石墙上。

轰隆!!!咔啦啦——!

碎石如炮弹般激射,烟尘冲天而起。

坚固的石墙在怪物狂暴的、近乎无意识的冲撞下,如同纸糊般被撕,一个巨大的豁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出现,碎裂的石块和尘土如同霰弹般猛烈地向后院内部喷射。

“呀——!”安娜贝尔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抱头蹲下。飞溅的碎石擦着她的头巾呼啸而过,重重砸在身后的石板地上,留下白痕。玛莎嬷嬷惊恐万分的呼喊声近在咫尺。

烟尘稍散。

安娜贝尔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透过矮墙上那个新鲜出炉的、犬牙交错的巨大豁口,她瞬间看清了墙外的景象:

那头狰狞的恐爪兽因为撞上石墙而动作一滞,庞大的身躯晃动着,似乎也有些晕眩,正狂暴地甩着头试图挣脱。

而在离豁口仅仅几步之遥、满是碎石和尘土的小路上,那个少年——洛伦——正灰头土脸、极其狼狈地从排水沟里挣扎着爬起来。他显然被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撞击和飞溅的碎石狠狠波及了,脸上带着明显的擦伤和淤青,布衣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渗出血迹,但他手中的剑依旧死死握着,眼神在惊惧、疼痛和巨大的愤怒中燃烧,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怪物根源。他甚至没注意到墙内近在咫尺、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四目相对。

安娜贝尔圆睁的、盛满惊恐泪水的大眼睛,透过豁口弥漫的烟尘,与洛伦那双在生死边缘挣扎、混杂着剧痛、后怕与滔天怒火的双眼,在灾难的废墟之上,第一次真正地、无可回避地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这充满暴力与意外的一瞬。

墙内,是吓得魂不附体、跌坐在冰冷石板上的小修女。

墙外,是刚从泥沟爬起、浑身伤痛、无端承受灭顶之灾的负债少年。

中间,是象征着安全与隔绝的界限、刚刚被暴力与偶然无情撕开的冰冷石墙豁口。

以及,一头因冲撞而暂时晕眩、但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出致命凶性的嗜血怪物。

“安娜贝尔!”

玛莎嬷嬷的呼喊劈开烟尘,她佝偻的身躯骤然前冲,用肩背挡住落石方向,双臂如藤蔓缠紧女孩,将安娜贝尔的脸护入自己因陈旧圣油染黄的衣襟。

“Sancte Michael(圣弥额尔)——” 祷词刚冲口而出,一块碎石砸中她左肩,闷响中嬷嬷踉跄半步,却将孩子更深裹入道袍阴影。本地语本能地挣脱拉丁文的桎梏:

“...求您庇护她...”

未及念完祷文,她已半跪于地,以躯体罩住颤抖的安娜贝尔,染灰的手指在女孩发顶急速划下十字,喘息补上最后半句:“...defende nos!(护佑我们)”

与此同时,守卫们的怒吼和武器破风声再次猛烈响起,趁着怪物晕眩的宝贵时机,数支长矛狠狠刺向它的关节和侧腹,试图彻底制服或至少将其逼离。

洛伦也猛地吸了一口满是尘土的空气,剧烈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愤怒让他浑身颤抖。死亡的威胁并未解除,他顾不上查看伤口,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头带来无妄之灾的怪物身上。他握紧手中的剑,寻找着任何逃离或反击的渺茫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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