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异变

作者:鱼豆腐不是豆腐 更新时间:2025/7/3 12:12:02 字数:3685

烟尘尚未完全落定,空气中弥漫着碎石粉末和怪物留下的腥臊气味。玛莎嬷嬷佝偻着背,用身体紧紧护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安娜贝尔,急促的祈祷词与粗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矮墙豁口外,守卫们的怒吼与武器撞击声逐渐密集、有效起来。趁着恐爪兽因撞击而晕眩的宝贵间隙,数支锋利的长矛精准地刺入它相对脆弱的关节和柔软的侧腹。伴随着一声凄厉而痛苦的哀嚎,那庞大的身躯终于轰然倒下,激起一片尘土。守卫们迅速上前,用绳索和重物将其牢牢控制。

教堂后院一片狼藉。碎裂的石块散落在青石板上,洁白的祭坛布沾染了尘土,可怜地委顿在地。安娜贝尔在玛莎嬷嬷怀里呜咽着,小小的身体仍在剧烈颤抖,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撞击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远比神父的言语警告更具象、更冰冷地刻入了她的骨髓。

“安娜贝尔!玛莎!”神父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从侧廊小门处传来。他深色的教袍下摆沾着尘土,似乎是刚刚从地下室出来,显然是听到巨响后第一时间冲了过来。看到抱作一团的两人和院墙上的巨大豁口,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深切的忧虑。他快步上前,先是用温暖而有力的手按在玛莎嬷嬷肩头,低声道:“感谢主,你们平安。”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嬷嬷怀中接过仍在抽泣的安娜贝尔。

“神父大人……”安娜贝尔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神父的衣襟,泪水浸湿了深色的布料,“怪物……墙……”

“嘘,好孩子,不怕了,不怕了。”神父用宽厚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怪物已经被勇敢的守卫们制服了。你看,主的光辉庇护着我们,这里安全了。”他的目光扫过那狰狞的豁口和院内的狼藉,心中的忧虑却如巨石般沉甸甸地压下。围墙塌陷,怪物竟能如此轻易地突入村庄核心,甚至威胁到教堂,这绝非偶然。他最深的恐惧已然印证——地下城的侵蚀已超出可控范围,这座村庄的根基正在动摇。

他将安娜贝尔暂时交给惊魂未定的玛莎嬷嬷照料:“带她去小祈祷室,点上蜡烛,给她喝点温水压惊。锁好门,在我回来前,谁叫都别开。”语气是少有的严厉。

玛莎嬷嬷连连点头,搀扶着腿脚发软的安娜贝尔匆匆离开后院。

神父站起身,脸上温和的慈爱瞬间被凝重取代。他走到豁口边缘,避开尖锐的石棱,向外望去。小路上,守卫们正在处理怪物的尸体,组织人手修补塌陷的围墙缺口,疏散惊魂未定的村民。神父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教袍,迈过地上的碎石,走出了后院豁口。

守卫队长刚指挥人把怪物尸体拖走,正对着塌陷的围墙缺口和混乱的现场发愁。他看到神父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惭愧和焦虑:“神父!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这该死的畜生!还有这地陷……”他狠狠啐了一口,“东边那段围墙地基全空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吃掉了!我们怀疑……地下城更深层有东西在活动!这绝不是最后一次!”

神父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和他担忧的一样。“伤亡如何?”他沉声问,这才是首要关切。

“万幸!只有几个轻伤,多是擦碰和惊吓。这几头畜生冲出来得太突然了。”队长回答,目光扫过现场,落在正被包扎的洛伦身上,“哦,那个新来的小子,洛伦。他离得最近,差点被石头埋了。这小子反应倒是快得惊人,像只受惊的野兔,居然在墙塌下来的瞬间连滚带爬地躲开了要害,不然可不止是这点皮外伤了。”队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赞许和对洛伦敏捷的意外。

神父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最终落在了洛伦身上。少年脸上布满擦伤和淤青,额角渗血,布衣破烂,模样狼狈不堪。然而,那把样式简洁的长剑依旧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剑尖拄着地面支撑着身体,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的眼神里除了痛楚,更多的是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和不甘,像一头被困的幼兽。一个守卫正用布条帮他包扎手臂上一道较深的划伤,他咬着牙,忍着消毒草药带来的刺痛,身体微微紧绷着,显出一种即使在伤痛中也未曾松懈的警惕。

此时,执政官也来到了现场。他环顾四周,迅速做出了判断:“立刻组织人手,加固所有围墙薄弱点,尤其是靠近地下城方向的地基!派人严密监视所有入口和可疑区域。召集村里的工匠和壮劳力,越快越好!这是关乎全村生死存亡的大事!”卫兵领命而去。

神父的目光再次深深锁在洛伦身上。队长描述的敏捷反应,加上此刻少年这副即使重伤也绝不松手武器、眼中燃烧着求生与愤怒火焰的模样,令神父印象深刻。 这火焰虽然带着戾气,却也意味着生命力和抗争的意志,远比麻木绝望要好得多。而且,他是个外乡人,无牵无挂,急需改变现状——这正是眼下最需要的特质。

一个念头在神父心中迅速成型,并随着对现场惨状的评估而变得无比清晰和紧迫。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教袍,迈过地上的碎石,走向洛伦。

“孩子,”神父的声音温和了一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受伤了。主庇佑你逃过一劫。”他示意守卫先停手。

洛伦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位神情庄重的神父。从对方的衣着,他认出这是教堂的神父。对方眼中那份深切的关怀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但债务和伤痛带来的阴郁依旧笼罩着他。

“我没事。”洛伦的声音沙哑,带着点倔强。

“你叫洛伦?昨天刚到村子?”神父已经从守卫队长快速的低语中得知了少年的名字和大概情况,包括他欠的“瘸腿驮马”的债。

洛伦有些意外地点点头。

神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秋日的晨光落在他花白的鬓角和紧蹙的眉头上。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洛伦和近旁的守卫能听到:

“孩子,你看到了,村子现在很危险。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危险。这种威胁,”他指了指被拖走的恐爪兽尸体和远处的塌陷,“随时可能再次发生,甚至更糟。”

洛伦抿紧了嘴唇,他当然知道危险,但他更关心日落前能否赚到那半枚德涅尔。

“安娜贝尔,可怜的孩子,愿主佑护她”神父的目光转向教堂后院的豁口,带着深沉的忧虑,“她今天吓坏了。她只是个孩子,不该生活在这种恐惧的阴影下。”他重新看向洛伦,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恳切,“她在城里有一位远房的姨母,是虔诚的信徒,生活安稳。我本想过些时日送她去,但现在……每一刻的拖延都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的危险。我必须立刻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洛伦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跳微微加速。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护送她去城里。”神父直视着洛伦的眼睛,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一个像你一样,在危险面前反应够快、能保持清醒,并且……急需改变现状的人。 队长告诉我,你的敏捷救了自己一命。”

洛伦握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明白了。

“你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但主让你活了下来,或许正为此事预备。”神父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使命感,“我会给你足够的报酬。二十枚十字德涅尔,圣神见证其纯度,其中十枚预付。这应该足以偿还你在‘瘸腿驮马’的债务,支付你路上的开销,并在你安全送达安娜贝尔后,足以支撑你一段时间。”他清晰地报出了一个对洛伦而言堪称天文数字的金额,足够他摆脱眼前的绝境。

巨大的诱惑如同强光刺破洛伦心中的阴霾。债务!自由!这是他此刻最渴求的东西!但他不是傻瓜,他知道这钱不好拿。

“路途……安全吗?”洛伦的声音带着警惕的干涩,他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

“没有绝对的安全。”神父坦诚地说,“但明天会有一支商队从村子里出发,他们会途径那座城市。我认为他们会避开已知的危险区域。另外,我会给你一封给我那位亲戚和城里教堂的引荐信,他们会提供帮助。还会为你和安娜贝尔准备一些干粮、药品和简单的身份证明。”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厉,甚至带着一丝神圣的威压,“但是,洛伦,听清楚:这报酬的核心,是安娜贝尔的安全!你必须像保护自己的眼睛和灵魂一样保护她!毫发无伤地将她交到她姨母手中!这是契约,更是你对主的承诺!如果她有任何闪失……”神父没有说下去,但洛伦明白他那未尽的话语中的内容。

洛伦看着神父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严肃和深切的忧虑,又想到那笔足以改变他眼下绝境的报酬。他脑中飞快地权衡:去地下城是九死一生,护送一个女孩虽然也有风险,但至少有明确的目标和保障。而且……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后院豁口,脑海中闪过那双透过烟尘、盛满惊恐泪水的圆眼睛。虽然只有一瞬,但那纯粹的恐惧让他心头莫名地一刺。

“我……”洛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伤口的疼痛和心中的复杂情绪,迎上神父的目光,“我接受。我会把她安全送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心。

神父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丝,他郑重地点点头:“好孩子。主会看顾你们的旅途。”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洛伦未受伤的肩膀。“先去教堂里面,让玛莎嬷嬷给你清理伤口,换身干净的衣裳。我这就去准备信件和必需的东西。明天一早,你们就出发。时间紧迫。”

洛伦看着神父匆匆返回教堂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和血迹的手,以及那枚紧握的、沾着尘土的剑柄。半枚德涅尔的债务依然像烙印一样灼烫,但此刻,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责任悄然压上了他的肩头。他不再是那个只为自己挣扎的负债少年,他的剑,第一次需要为守护另一个脆弱的生命而挥动。

而在教堂温暖却压抑的小祈祷室里,安娜贝尔捧着温热的杯子,听着玛莎嬷嬷低声的安慰和祷告,小小的身体仍在微微发抖。她不知道,就在那被怪物撕裂的矮墙之外,她的命运,已经和一个陌生而伤痕累累的少年紧紧绑在了一起,即将踏上一条远离熟悉教堂、通往未知城市的避难之路。恐惧,如同窗外尚未散尽的烟尘,依旧弥漫在她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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