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3.31补录:
雕刻过程:
锥尖刺入石胎的刹那,整座佚界都在震颤。
夜晚女神跪坐在混沌岩层之上,黑发如瀑垂落,发梢浸染着为缝合海渊而斩断的残发——那些发丝曾化作亿万星辰,此刻却成了雕刻刀下的碎屑,簌簌落在她膝头堆积成灰烬的山峦。
“先刻耳朵,你才能听见潮汐的胎动。”她喃喃自语,手中骨锥是从最初海渊最深处拾来的怪哉脊骨所化,每凿一下都会喷溅出荧蓝星火。
岩屑剥落时发出婴儿初啼般的呜咽,石胎深处传来混沌的共鸣,仿佛大地在母腹中翻身。
凿至耳蜗时,夜晚女神突然顿住。
她听见岩层下传来某种节奏——不是佚海涨落的潮声,而是更原始、更磅礴的律动,像是佚界胚胎的心跳混着岩浆翻涌的闷响。
“原来你早就在听……”她将额头贴上冰冷的石胎,骨锥尖端凝出一滴黑雾,温柔地注入新生耳廓的褶皱,“这是风掠过草尖的声音,是雪落在鹿角的轻响,你要记住,这些声音叫活着。”
刻刀转向嘴唇时,石胎突然剧烈震颤。一道裂痕自嘴角蔓向脖颈,渗出荧绿的岩浆。
“别怕,”夜晚女神扯下左袖裹住裂缝,布料上刺绣的星轨立刻熔成金丝渗入石胎,“说话不是吞咽火焰,是让光从裂缝里涌出来。”她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石胎唇缝,血与岩浆交融时腾起青烟,幻化成千万种语言的雏形。
当刻刀来到眼窝时,骨锥突然崩断。
夜晚女神沉默着拔下最后一根发簪——那是鱼人消散前赠予的珍珠所化,簪头还粘着一粒未蒸发的泪。
她用发簪尖端抵住石胎眉心,突然想起鱼人消散时逆飞的雨,想起自己曾承诺要还给大海一双凝视光明的眼睛。
“这次会疼。”她将发簪狠狠刺入石胎,佚界的岩层发出龟裂的哀鸣。
簪身寸寸碎裂,珍珠泪坠入眼窝深处,瞬间汽化成乳白色的雾。
夜晚女神颤抖着捧起一抔夜晚山冻结的蓝血,血珠顺着指缝滴入雾中,如墨汁在宣纸上晕染般,将雾气染成深海的颜色。
第一缕光刺入瞳孔时,大地女神以为自己正在碎裂。
那光不是她想象中温顺的溪流,而是裹挟着星骸碎片的洪流。
岩浆凝固成的视网膜上,无数色彩如利刃劈砍:猩红的晚霞剖开她的视神经,翠绿的极光绞入晶状体,银白的月芒在虹膜上烧灼出焦痕。
她“看”见自己的躯体——不是想象中巍峨的山脉,而是布满龟裂纹路的陶俑,每道裂缝里都蠕动着未成形的文明。
“闭眼!先闭眼!”夜晚女神的声音从光晕外传来,大地女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尖叫。
她试图阖上眼皮,却发现光线仍从裂缝中渗入,将黑暗撕扯成零碎的拼图。
一只手突然覆上她的双眼,带着星光冷冽的腥气:“慢慢来,光不是敌人,是你延展的触须……”
指缝间漏进的微光逐渐变得温驯。
大地女神首先“看”见的是夜晚女神的手——苍白皮肤下蜿蜒着幽蓝血管,像冻土下暗涌的暗河。
接着是漫天星斗,它们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冰冷光点,而是裹着绒毛的蒲公英种子,每一粒都栖息着半透明的精魂。
最刺痛的是看见自己的眼泪。
当光折射过泪珠时,她目睹了不可思议的奇迹:每一滴泪里都囚禁着一个微型世界,有蘑菇在雨中疯长成森林,有岩浆凝成婴儿的拳头,有风蚀的岩柱在月光下跳着祭祀之舞。
这些原本只能通过触觉感知的悸动,此刻化作铺天盖地的视觉洪流。
“这是……我的身体?”她低头凝视掌心,土壤从指纹间涌出,麦苗抽芽的瞬间在视网膜上定格成万帧影像。
远处山脉的雪崩不再是沉闷的轰鸣,而是雪沫在阳光下折射出的七彩棱镜,每一道棱都刻着冰川迁徙的年轮。
夜晚女神退后半步,黑裙被星光镀上金边。
大地女神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袖角,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她第一次“看”见对方的表情,不是神像般悲悯的凝固,而是疲惫与温柔交织的涟漪。
“为什么给我眼睛?”大地女神的声音震落一片星屑,“你明明知道……看见这些会多痛。”
夜晚女神抚上她仍在渗血的眼角,指尖沾起一滴泪与血交融的赤金液体:“因为石花答应过鱼人,要有人替她看看干净的海。“她将染血的手指按在大地女神心口,“而你现在看见了,光是怎么从裂缝里长出来的。”
大地女神忽然痛哭。
她的泪水坠入干涸的河床,蕨类植物从泪痕中疯长,孢子在阳光下炸裂成虹彩;她的血渗入岩层,矿脉在幽暗中结晶出眼睛状的纹路。
当第一株野花从她发间绽放时,夜晚女神轻轻笑了——那是一个真正属于“人”的笑容,带着鱼人曾憧憬的、大海般潮湿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