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吗?”
南宫明摊开手掌,月光下,掌心流淌着一缕温润的金辉。
这力量不再是从前那般纯粹的“刚正”与“炽烈”,而是蕴含着一种更宏大、更本质的秩序之力,如同编织世界的无形经纬,温和却不容抗拒。
昨夜为孙小婉梳理那狂暴寂灭寒意时,这份力量悄然蜕变,变得更加内敛而深邃。
“看来琬兄也得到了不少‘提升’。”
他低声自语,收回手掌,抬头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三分了然,三分戏谑,还有一丝他自己也未深究的……愉悦?
思考半晌,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在一本封面古朴、被隐秘符文包裹的小册子上流畅地书写起来。
或许孙小婉对此一无所知,但高悬的明月已然完全看清,那本小册子扉页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迹赫然是——《婉婉炸毛日记》。
最新几行墨迹未干:
小婉今天又害羞了。好好修炼。
……
清晨。
阳光透过窗纸,在地面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小院里传来熟悉的声响:病人低低的咳嗽声、南宫明温润的询问、还有邻里大婶们压低了却依旧清晰的家长里短。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寻常。
孙小婉掀开被窝的一角,露出一对明澈却带着复杂情绪的眸子。
似是因为昨夜惊魂和那该死的公主抱余温未散,少女面颊上依旧残留着一抹未褪尽的绯红,眼神飘忽不定地扫过简陋的屋顶。
为什么是我变成这样?!
那个伪君子怎么没变?!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又一次在脑海里盘旋。
凭什么他还是那副清俊挺拔的模样,顶多气质更内敛些,而自己却成了这副……这副需要他“搭救”、“喂药”、甚至“抱回来”的娇弱样子?!
一股强烈的憋闷和不甘涌上心头。
这该死的江湖,连诈死重生的“公平”都没有了吗?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充满南宫鸣气息(和羞耻回忆)的小屋里了!她需要透透气,需要证明自己,哪怕只是离开一会儿!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身体还有些酸软,但比起昨夜那彻骨的冰寒和虚弱,已经好了太多。
昨夜那伪君子的纯阳之力,确实有点门道。
她迅速起身,换上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对着模糊的铜镜草草绾了发。
镜中映出的少女,眉眼精致,肤色胜雪,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和锐利,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哼!”她对着镜子里的“孙小婉”冷哼一声,推门而出。
“表妹醒了?感觉如何?”
南宫明刚送走一位病人,见她出来,目光温和地扫过她的脸色。
“好多了。”孙小婉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努力避开他的视线,“屋里闷,我去镇上转转。”
南宫明看着她明显带着点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眉梢微挑,倒也没阻拦,只温声道:“早些回来用午饭,莫要走太远。”
那语气,活脱脱一个关心表妹的好兄长。
孙小婉脚步更快了,几乎是冲出了小院的门。
……
清溪镇不大,但作为附近水陆交汇之地,倒也颇为繁华。
孙小婉漫无目的地走着,刻意忽略掉那些落在自己身上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
那些目光让她烦躁,仿佛自己是什么稀罕物件。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镇上最气派的酒楼——“醉仙楼”门前。
雕梁画栋,朱漆大门,进出的多是些衣着光鲜的商贾和江湖客,喧闹声阵阵传来。
脱离“魁首”和“教主”两个身份,这个江湖……似乎也没有那么烂?
至少眼前这红尘烟火,比魔教总坛的血腥味和纯阳殿的香火味,要鲜活得多。
她抬步走了进去。大堂内人声鼎沸,酒香肉香混杂。
跑堂的小二见她一个单身少女,衣着素净,气质却有些冷冽,愣了一下,随即堆起笑脸迎上来:“姑娘一位?楼上雅座请?”
孙小婉矜持地点点头,跟着小二上了二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视野开阔,能看到楼下街道熙攘的人流。
“姑娘用点什么?小店招牌有……”小二殷勤地报着菜名。
“最烈的酒,来一壶。”孙小婉打断他,声音清冷,“再上几样你们拿手的小菜。” 随即丢了几点碎银子給小二,“办妥了赏你的。”
魔教教主,岂能不饮酒?
正好试试这新身体的酒量如何。
小二眼睛一亮,麻利地收起银子,脸上笑容更盛:“得嘞!姑娘稍候,马上就来!”
他躬身退下,心里直犯嘀咕: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气势倒足,开口就要最烈的酒,真真少见。
酒菜很快上齐。
粗陶酒壶,一碟盐水花生,一碟酱牛肉,一碟清炒时蔬。
孙小婉执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那号称“最烈”的“烧刀子”。辛辣刺鼻、甚至带着点粗粝感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直冲鼻腔。
她微微蹙起秀眉,小巧的鼻翼翕动了一下。这劣酒,比起她魔教珍藏、入口醇厚后劲绵长的“九幽醉”,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简直像泥沟里的浑水!
但好在聊胜于无。
她端起那粗陶酒杯,学着前世豪迈不羁的样子,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
一股灼热滚烫的火线猛地从喉咙一路烧灼下去,直抵胃腑!
辛辣感如同无数小针在扎,呛得她瞬间眸中泛起生理性的水光,眼尾都染上了一抹嫣红!
这破身体……对酒精的反应也太剧烈了!
一股汹涌的热浪“轰”地冲上双颊和精巧的耳垂,连白皙的颈项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啧,真难喝。”
她低声嘟囔,声音因呛咳带上了点沙哑的鼻音,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发烫的脸颊。
然而,那灼烧感过后,一股奇异的、带着麻痹感的暖流开始在四肢百骸散开,心口那股因南宫鸣和这具身体带来的憋闷郁气,竟真的被冲散了不少。
她舔了舔被酒液润湿、显得格外红润的唇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次学乖了,改为小口啜饮。辛辣感依旧霸道,但适应之后,那灼烧感仿佛变成了一种刺激,一种微醺的暖意开始在体内升腾、蔓延。
她支着下巴,眼神有些迷离地望向窗外楼下喧嚣的街景,阳光透过窗格在她微醺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睫低垂,平日里那股锐利烦躁被酒意氤氲得柔和了几分,显出几分慵懒的茫然。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一个人喝闷酒多无趣啊!” 一个油滑轻佻、带着明显醉意的声音突兀地在旁边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孙小婉蹙起秀眉,迷蒙的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她缓缓抬眼看去。
只见两个穿着锦缎长衫、腰佩玉饰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已凑到了她桌旁。
一人摇着一柄描金折扇,故作风流倜傥状,眼神却轻浮地在孙小婉脸上打转;另一人身材略显臃肿,眼神浑浊,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目光像黏腻的虫子般在她纤细的脖颈和起伏的胸口爬行。
“就是就是,” 那摇扇子的男人嬉皮笑脸地接腔,折扇“啪”地一收,竟伸手就想去碰孙小婉随意搁在桌上的手,“小娘子生得这般天仙似的标致人物,独酌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来来来,陪哥哥们喝几杯,保管让你……嘿嘿,快活似神仙!”
孙小婉迷离的醉眼中瞬间凝聚起一丝冰冷的、带着魔尊本性的不屑与嫌弃。
就在那只油腻的手即将碰到她指尖的前一瞬,她手腕如同灵蛇般极其迅捷地一翻一收,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只咸猪手便抓了个空。
“嘁,” 她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醉意和毫不掩饰的轻蔑,红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却带着森然寒意,“就你们这路货色,也配让本……本姑娘作陪?”
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托着发烫的脸颊,迷蒙的醉眼扫过两人,那眼神仿佛在看两只不知死活的臭虫,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邪气的、慵懒的弧度,声音含混却字字清晰:
“小心……我把你们丢进血池里……泡到骨头渣子都不剩哦……”
明明是充满血腥味的威胁,从这醉眼朦胧、面若桃花的少女口中软糯糯地说出来,非但没有多少威慑力,反倒因这极致的反差,平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诡异可爱。
她甚至还对着两人,歪着头,露出了一个天真又恶劣的、带着浓浓酒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