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昨夜的血腥与寒寂。
南宫明站在小院中，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金色光晕。
随着他优雅而精准的动作，空气中无形的“秩序之弦”被拨动，昨夜打斗的痕迹——翻倒的水缸、碎裂的青砖、墙角的血污、甚至那柄插在血鹫嘴里的药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抹去、修复、归位。
碎裂的青砖自行弥合，翻倒的水缸悄然立起，污血渗入泥土消失无踪，连那株被煞气侵蚀得有些蔫巴的夜来香，都在秩序之力的滋养下重新舒展了叶片，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幻梦。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充满了掌控一切的从容与美感。当最后一丝痕迹消散，小院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整洁有序，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被阳光迅速驱散的极淡药草清香。
孙小婉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换上了南宫明不知何时准备的、料子稍好些的藕荷色衣裙，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虽然努力想藏起来），只是看到南宫明时，耳根还是不易察觉地红了一下。
“哼，伪君子，收拾得倒快。”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走到院角的石桌旁坐下，拿起一个温热的馒头。
南宫明推过米粥：“今日重阳，镇上有登高会与纸鸢竞高，修士凡俗同乐，也算热闹。”
“修士？一群炼气筑基的散修扎堆，放些破布片子，有何可乐？”孙小婉嗤之以鼻，魔尊眼界岂会看得上这等“盛会”。
“嗯，”南宫明语气平淡，“彩头倒有些意思。修士组头名是一块‘玄阳暖玉’，非金非石，乃地脉阳火温养千载而成，佩戴身侧，可缓缓滋养经脉，调和阴阳，于‘抵御某些至阴寒气引发的反噬’…颇有润物无声之效。”
他精准地点出孙小婉最迫切的需求。
“玄阳暖玉？”
孙小婉眸光微闪。千年温养的地脉阳火精华！这东西对极阴圣体简直是长期温养的极品辅助！
比一次性消耗的灵药更契合她目前需要“细水长流”温养经脉的状态。
价值或许不及顶级灵丹，但胜在持续温和，对她这情况堪称对症下药！
现在的魔尊大人可谓身无分文，那些宝贝早就烂在了自己隐秘的洞府里。
不过她嘴上依旧强硬：“哼，马马虎虎，尚可一观。”
南宫明不再多言。
……
清溪镇的重阳，空气里都浸着桂花糕的甜香和茱萸清苦的气息。
青石板路上比往日拥挤数倍，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小贩的吆喝声、孩童追逐嬉闹的尖叫声、修士们矜持的谈笑风生混杂在一起，喧嚣得几乎要掀翻两旁铺面的青瓦。
凡人挎着装满菊花酒和重阳糕的篮子，脸上是纯粹的节日欢愉；低阶修士则三五成群，或故作深沉，或难掩兴奋，衣袂飘飘间，目光总忍不住瞟向镇外最高的栖霞山——那里是今日登高会和纸鸢竞高的主会场。
孙小婉被这人声鼎沸裹挟着，眉头拧成了疙瘩。
“挤死了！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她小声嘀咕，努力在人流缝隙里保持平衡，藕荷色的裙摆好几次差点被踩到，惹得她眼神愈发不善。
什么登高望远，什么纸鸢竞高，在她看来简直幼稚可笑。
一群炼气筑基的散修，放些花花绿绿的破布片子争个高下？
我魔教教主当年挥挥手，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法宝都见过一箩筐！
她只想找个清净地界晒晒太阳驱驱寒，早日修成九幽秘法。
然而，某个摊位上飘来的、裹着蜜糖的炸糕香气，却让她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
“啧！太久没吃辟谷丹了。”
她烦躁地咂嘴，认命地挤过去，摸出几个铜板，换回一块热腾腾、金灿灿的桂花糕。
刚咬下一口，软糯清甜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味蕾，桂花香混合枣泥的醇厚在口中化开，远超预期！
“唔……”
一声满足的喟叹差点溢出，被她强行咽回，但那双漂亮的眸子却不由自主地眯成了月牙儿，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都消散了不少，像只被顺毛的小猫。
就在这时，镇口方向骤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快看！开始了！栖霞山顶！”
“老天！那个青色的纸鸢！飞得好快！”
“那算什么！瞧那个金色的！像条龙！”
人潮瞬间被点燃，呼啦啦全往镇口涌去。
孙小婉猝不及防，差点被撞个趔趄，手里的桂花糕险险保住。
她气得柳眉倒竖，正要发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远处天空的景象攫住。
栖霞山巅，云海翻涌。
数十只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的巨大纸鸢，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精灵，正乘着天风扶摇直上！
有展翅欲飞、翎羽毕现的青色鸾鸟，周身环绕着淡青色的风系法阵，发出清越的鸣啸；有鳞爪张扬、通体灿金的蛟龙，每一片鳞甲都闪耀着符文的辉光，威严赫赫；有五彩斑斓、翼展惊人的巨蝶，扇动间洒下点点晶尘，如梦似幻；更有甚者，纸鸢本身平平无奇，却牵引着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剑光，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凌厉无匹……
“嚯！有点意思啊，老张头家今年这‘青鸾’下了血本了！那风阵瞧着像是‘流云宗’的手笔！”
“快看快看！‘金鳞门’少门主那条‘龙’！好家伙，这气势，怕不是融了护身法宝进去？”
“啧啧，还是‘彩云仙子’的‘霓裳蝶’漂亮！那晶尘是‘星辉粉’吧？真舍得！”
“嘿，光漂亮顶什么用？瞧见那几道‘飞剑鸢’没？那是‘断岳峰’的弟子！讲究的就是个快和利！这才是夺魁的架势！”
人群议论纷纷，兴奋地指点江山。
山巅一块突出的巨大平台上，一个身着赭色道袍、嗓门洪亮如同铜锣的山羊胡老修士，正踩在一块悬浮的玉盘上，唾沫横飞地主持着局面：
“诸位道友！诸位乡亲！今日重阳盛会，纸鸢竞高！规矩还是老规矩！”
他运足了中气，声音在法术加持下滚滚传开，“所有参赛纸鸢，皆牵引一枚特制的‘飞霞玉牌’！玉牌之上，刻有参赛者唯一编号！”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些在纸鸢下方，如同小小星辰般闪烁跳跃的流光：“玉牌飞得多高，飞得多远，自有我栖霞山‘观天镜’全程映照记录！最终，非是看谁的纸鸢飞得高、飞得远，而是看谁的玉牌最终停留的位置最高、最远！凭玉牌编号，认领名次彩头！”
“时辰已到——放鸢！”
随着他一声令下，平台上各色光华猛地一盛！修士们或掐诀念咒，或注入真元，操控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全力冲向更高更远的苍穹！纸鸢破空之声、法阵嗡鸣之声、修士低喝之声混成一片，蔚为壮观。
孙小婉嘴里叼着半块炸糕，抱着胳膊站在人群外围，眼神挑剔地在天空中逡巡。
“花里胡哨，华而不实。”她对着那只洒晶尘的巨蝶嗤笑一声，“风一大就散架。”
“根基不稳，徒有其表。”她看着那条金光闪闪的蛟龙，“那点威压，哄哄凡人还行。”
“剑走偏锋，难成大器。”她点评着几道飞剑，“就知道傻快，毫无灵性。”
她嘴里刻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那些闪烁的玉牌上扫过。
那块玄阳暖玉……会挂在哪个蠢货的纸鸢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