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济世小院的午后,阳光正好。
孙小婉像只餍足的猫,整个人懒洋洋地摊开在正房屋顶的瓦片上。
温暖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藕荷色的衣裙被晒得暖融融的,腰间的玄阳暖玉也持续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温热,仿佛要将之前在茶楼沾染的那股阴冷粘稠的窥伺感彻底驱散。
她眯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白皙的脸颊被晒得微微泛红,几乎要融化在这片暖意里。
然而,那双半阖着的杏眼深处,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惬意。
松鹤楼二楼那道如同毒蛇般的目光,和暖玉瞬间的灼烫感,如同跗骨之蛆,在她心头萦绕不去。她堂堂魔教教主,何曾被人如此贪婪又阴邪地窥视过?
还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占有欲!
“啧。”
一声极轻的不耐烦从她鼻子里哼出。
她翻了个身,侧躺在瓦片上,手肘支着下巴,目光有些放空地扫过下方安静的小院。
南宫明正蹲在院角那株夜来香旁,手里拿着个小药锄,极其专注地……整理着旁边柴堆里几根劈好的木柴?
他将那些长短不一的木柴一根根拿起,比划着角度,然后小心翼翼地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和间隔重新摆放整齐,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阳光落在他清俊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这岁月静好的画面,却让屋顶上的孙小婉心里那股无名邪火烧得更旺。
“好——无——聊——啊——”
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被阳光晒透的慵懒,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压抑不住的戾气。
这调子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午后的宁静,落进下方南宫明的耳中。
南宫明摆放木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孙小婉眯起眼,看着他那副专注到近乎刻板的模样,红唇微启,吐出了一句轻飘飘、却足以让整个清溪镇瞬间冻结的话语:
“……想杀点人~”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慵懒的鼻音,尾音甚至微微上扬,仿佛只是在抱怨今天的点心不够甜。
但那话语里蕴含的冰冷杀意和理所当然的漠然,却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冲散了屋顶阳光的暖意。
南宫明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最后一根木柴稳稳地嵌入他预设好的位置。
他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这才缓缓直起身,抬眸望向屋顶上那个沐浴在阳光里、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深邃如古井,没有丝毫惊讶或责备,只是带着一种洞悉的了然。
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松鹤楼里那道目光的主人,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同伙。
“哦?”南宫明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理由?”
“碍眼。”
孙小婉言简意赅,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瓦缝里长出的小草,一缕微不可查的寂灭寒意掠过,那小草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变得枯黄脆弱。
“孙姑娘杀心到不小,但在下也略有不爽。”
南宫明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小院整洁的角落、摆放有序的农具、以及被他重新整理得如同几何模型般完美的柴堆。
他的“秩序”本能,让他对一切混乱和潜在的威胁都有着天然的排斥。松鹤楼那道目光,同样让他感到不悦。
“杀,不难。”
他缓缓开口嘴角含笑,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理性。
“难的是,如何杀得干净,杀得无声无息,杀得……不留后患。”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无形的刻刀,“对方是谁?有几人?修为如何?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势力?昨夜那个血鹫的‘血煞阴魔功’,其同门或师尊,绝非善类。贸然动手,如同捅了马蜂窝,麻烦只多不少。”
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屋檐下,目光平静地迎上孙小婉俯视下来的、带着不耐烦和杀意的眼神:“孙小妹莫慌,时机还尚未成熟。”
孙小婉被他这一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堵得哑口无言。
她当然明白南宫明说的都对。
可明白归明白,那股被冒犯、被觊觎的暴怒和杀意,却让她烦躁得想拆点什么。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缕青丝散落颊边,配上她气鼓鼓的表情,倒显出几分少女的娇憨——如果忽略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冰冷杀机的话。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被老鼠围着转?等着他们找上门来?”
她没好气地反问,手指用力,那片枯黄的小草彻底化为齑粉。
“等?”南宫明唇角勾起一个极淡、近乎没有的弧度,眼神却冷了下来,“自然不是干等。老鼠既然敢露头,就得付出点代价。”他转身,走向院门,“我去‘采点药’。孙姑娘既然也是位修士,想必也有自己事忙……”
说完,他拉开院门,背着那个半旧的药篓,步履从容地融入了门外洒满阳光的街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孙小婉看着空荡荡的院门,又低头看了看腰间那块散发着融融暖意的玄阳暖玉,撇了撇嘴:“哼,伪君子!神神秘秘的!一巴掌拍死不就行了?”
她重新躺回瓦片上,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