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曦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咔哒。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病房内的一切声响。
冰冷的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
幕曦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微微仰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头顶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低微的嗡鸣。
应该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太对。
嗯，一定是这样的。
她在心里默数。
三……
二……
一……
她重新睁开眼，眼神恢复平静，再次拧动门把手。
吱呀——
门开了。
病房内，幕雨柔已经规规矩矩地躺回了病床上，被子拉得整整齐齐。
黄兮则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乖巧的学生。
只是两人脸上残留的、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如同无声的证词。
“小柔，你姐姐来了，我就先走了，拜拜！”黄兮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语速飞快。
话音未落，她已经低着头，像一阵风似的从幕曦身边“刮”了出去，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病房里只剩下姐妹二人。
幕曦走到床头柜前，将手中提着的、装着捡起水果的袋子轻轻放下。
她拉开椅子，在幕雨柔床边坐了下来。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小柔。”幕曦的声音温和而平静。
“真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姐姐！”幕雨柔急忙辩解，脸颊又有些发热。
突然！
幕雨柔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自己战斗时魔力耗尽晕倒，魔法礼装解除了！
露出了真容！
姐姐……她当时就在战场附近！
她……她有没有看到？！有没有认出自己？！
巨大的恐慌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怎么办？！
必须试探一下！
“姐姐，我……”幕雨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姐姐。
“小柔，这太危险了。”幕曦打断了她，眉头微蹙，语气里是纯粹的担忧，“医生都跟我说了，你在协助避难人群撤离的时候，因为太过匆忙，不小心摔倒了，撞到了头，才导致脑震荡昏迷了三天……”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替幕雨柔掖了掖被角。
“下次一定要小心一点，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幕雨柔愣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如释重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
原来……协会那边是这样解释的！
姐姐……她信了！她没看到！或者说……她没认出！
“哦……”幕雨柔连忙点头，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带着点撒娇，“对的，对的，对的！下次我一定小心！”
“太危险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幕曦再次强调，面露深深的关怀。
“知道了，姐姐。”幕雨柔乖巧应道。
“好好养伤，”幕曦站起身，准备离开，“下次记得接我电话，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很担心你的。”
“哦……”幕雨柔小声应着，心里却有点小小的不服气。
明明……明明自己才刚刚在战场上拼死保护过姐姐……
可是……这个“功劳”却完全不能说出口。
这种感觉……真憋屈。
幕曦刚转过身，迈出一步。
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重新走回床边。
在幕雨柔略带疑惑的目光中，幕曦伸出手。
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比轻柔地抚上了妹妹那头在病房灯光下显得格外柔顺的银白色长发。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指腹轻轻滑过发丝。
“妹妹长大了啊……”幕曦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悠远的感慨，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
“唉？”幕雨柔有些不解，黑色的大眼睛眨了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只是想感慨一下，”幕曦收回手，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弧度，“你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了……”
她的目光落在幕雨柔脸上，似乎意有所指。
“……还能去保护别人了。”
“你的那个同学黄兮……刚才也跟我说了，”幕曦补充道，语气自然，“你在协助避难的时候，为了保护一个摔倒的孩子，自己才不小心绊倒了……”
她轻轻拍了拍幕雨柔的手背。
“小柔，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幕曦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走了哦，好好休息。”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病房。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空调运作时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
冷气似乎开得有些足，裸露在被子外的皮肤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但是……
幕雨柔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姐姐抚摸过的头发。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姐姐指尖的温度。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从被触碰的地方悄然蔓延开来，瞬间驱散了病房里的凉意，也填满了她的心房。
暖暖的。
幕曦离开病房，刚在冰冷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走出没几步。
“你好像……有事情没和我们的妹妹说啊。”
一个带着戏谑和不满的、与她声线相似却更显轻佻的声音，突兀地从旁边的阴影角落里响起。
幕溟的身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缓缓从墙壁的暗影中“浮”了出来。
她环抱着双臂，斜倚在冰冷的墙壁上，黑发红瞳，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锐利地盯着幕曦。
“我没什么和她说的。”幕曦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侧头看幕溟一眼，声音冷得像走廊的地砖，“她也不能告诉我，也不想告诉我。”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
“她想保护我……像个守护者一样挡在我前面。”
“但她并不想让我知道……她干着魔法少女这种……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工作。”
“她不想让我担心……仅此而已。”
“切，”幕溟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从墙壁上直起身，几步挡在幕曦面前，试图引起她的注意，“要我说，直接把身份摊牌不就算了？藏着掖着，多麻烦！”
幕曦终于停下脚步。
她抬起眼，那双深渊般的红瞳平静地直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黑暗镜像。
“她是我的妹妹。”幕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切割感，清晰地划清界限，“不是‘我们’的。”
她的目光在幕溟脸上停留了一瞬，补充道：
“更不是‘你’的。”
说完，幕曦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向前走去。
她的身体，如同穿过一道无形的雾气，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挡在面前的幕溟那虚幻的身影！
“呃！”
幕溟的身体在被穿透的瞬间，如同被打散的烟雾般，猛地爆开！
化为一团翻涌不定的、带着丝丝缕缕黑暗气息的苍白雾气！
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剧烈波动、扭曲。
下一秒，又在幕曦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倒带的影像般迅速凝聚、重组。
幕溟那黑发红瞳的身影重新显现出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幕曦那毫无留恋、径直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在惨白灯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决绝的疏离。
一种被彻底忽视、被当成空气的强烈挫败感和愤怒，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幕溟的心脏。
她漂亮的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彻底消失，只剩下阴沉和受伤。
“啧！”
幕溟用力地、充满怨念地咂了一下嘴，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看着幕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冰冷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墙，对着空气，更像是对着自己，用一种混合着不甘、委屈和迷茫的语调，低低地、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
“该怎么做……才能引起你的注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