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烛光照亮的范围边缘,一把简陋的木椅上,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希昂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带着玩味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
希昂挣扎着想起来,但手脚上的镣铐让他的一切努力都变得徒劳无功。
“唔!唔唔!”他试图怒骂,却发现自己的嘴被一块粗糙的布条死死地塞住,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呜咽声。
“哦,瞧我这记性,忘了你现在还说不了话。”椅子上的男人轻笑了一声,站起身,缓缓地向他走来。
他走到希昂面前,蹲下身。昏暗的烛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是那个袭击他的斗篷人,只是此刻,他已经摘下了兜帽。
他伸出手,动作粗鲁地扯掉了希昂嘴里的布条。
“咳咳……咳!”重获自由的口腔让希昂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贪婪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贝令斯特咆哮起来。
“你这个混蛋!杂种!狗娘养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克索伦公爵的儿子!我父亲是希比亚斯·冯·克索伦!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父亲会把你剁成肉酱喂狗!把你的全家都变成奴隶,扔进矿山里挖矿挖到死!”
希昂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武器——家族的威名。他相信,只要搬出“克索伦”这个姓氏,整个珀坦斯王庭没有人会不感到恐惧。
然而,男人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等希昂骂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下来喘气时,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说完了吗?”
希昂愣了一下:“什么?”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希昂的脸上。
希昂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脸颊上火辣辣地疼。他完全被打懵了。
从小到大,别说是被人扇耳光,就连他父亲希比亚斯,也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你……你敢打我?”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对方。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这一次,力道更重,希昂的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我父亲都没打过我!你这个杂种……”
“你好像还是没分清楚现在的状况啊,希昂先生。”男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看来,光靠讲道理,是没法让你清醒一点的。”
“我……”希昂刚想再说什么,男人却收回了手,转而一拳,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腹部!
“呃啊——!”
剧痛让希昂的身体瞬间弓成了一只虾米,隔夜的酒水和胃液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污秽不堪。
这一记重拳,不仅带来了剧烈的疼痛,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被酒精和恐惧封锁的记忆闸门。
昨夜被长剑刺穿的、那份被他强行遗忘的、冰冷而尖锐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用傲慢构筑起来的防线。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黑色的梦魇,眼中终于不再是愤怒和轻蔑,而是被一种纯粹的、原始的恐惧所填满。
他……他就是昨晚那个……
“看来你终于分清现实了。”
“你……你到底是谁……”希昂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变得嘶哑、颤抖,“我……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你这样的人……”
“我到底是谁?你还真是健忘啊,希昂·冯·克索伦。”贝兰斯特冷笑一声。
“是吗?”男人的眼神一冷,“那我就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说着,将希昂像拖一条死狗一样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猛地将他推倒在地,用膝盖死死地压住了他的脖子!
“呃!呃……”
窒息的痛苦让希昂的眼睛暴突,四肢不受控制地疯狂挣扎,指甲在粗糙的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说……我说……我……错……了……”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拼命地拍打着男人压在他脖子上的腿。
男人稍微松开了一点力道,让他得以喘息。他低下身,凑到希昂的耳边,用几近耳语的声音问道:“你错在哪里了?”
他伸手抓住希昂的头发,强迫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脸。
在昏黄的油灯光下,那张因为愤怒和仇恨而略显扭曲的、但依旧英俊的面孔,终于清晰地暴露在希昂的眼前。
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红色眼瞳,不正是……
“贝……贝兰斯特?”希昂彻底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声名鹊起、品格高尚的自由骑士,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我……我不该……不该碰塞西莉亚……我不该……玷污她……”
“很好。”贝兰斯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还有呢?”
“还……还有……”希昂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不出来,除了这件事,他还在哪里得罪过这位看起来光明磊落的骑士。
贝兰斯特看着他那副茫然的样子,眼神中的嘲讽更浓了。
他松开了手,任由希昂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希昂趴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贝兰斯特没有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再次抓起希昂的头发,像拖着一块破布,将他拖到了地下室角落的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积水前。
“看看你自己。”贝兰斯特的声音冰冷得感受不到温度,“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在烛光的映照下,希昂终于看清了水面倒映出的那张脸——不是他自己的,而是……
希昂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被冻结了。
水面倒映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少女的脸。
那张脸很美,拥有一头如月光般柔顺的银白色长发,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但最诡异的是那双眼睛——左眼是如天空般澄澈的蔚蓝色,右眼却是如森林般深邃的碧绿色。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阵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恐惧和崩溃的尖叫声,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回荡在这座囚室里,久久不息。
“多亏了你,我现在的生活也是一团糟。”贝兰斯特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我最珍视的宝物被你玷污,我的荣誉、我的未来,都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污点。你毁了我的一切,希昂·冯·克索伦。”
贝兰斯特松开手,任由希昂的脸摔进那滩污水里。
“别担心,”贝兰斯特的语气忽然又变得温和起来,他甚至伸出手,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我不会让你死的。就这么让你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你将活着,希昂。你会活着,用一种全新的、连你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方式,去品尝我为你准备的、漫长而又充满‘乐趣’的……赎罪之旅。”
说完,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希昂一眼,转身向着地下室唯一的出口走去。
沉重的铁门被打开,又缓缓地关上,最后发出一声“咔哒”的落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