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艾德兰旻,空气清新得像被洗过一遍。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天空和行人的影子。
贝兰斯特牵着马,走在乌迪尔大街的集市上。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旅行者服装,头上戴着一顶可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宽檐帽,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走进一家位于集市边缘的杂货铺,铺子里堆满了来自各地的商品,从潘德拉斯联合王国的香料,到利兹西公国的谷物,应有尽有。
“新鲜的卷心菜!两个第纳尔一颗!”
“刚出炉的白面包!又香又软!”
“瞧一瞧看一看嘞!来自潘德拉斯联合王国的精美瓷器!”
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贝兰斯特在一个贩卖食盐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老板,来一袋盐。”他将一枚银约姆放在了柜台上。
满脸褶子的矮胖老板拿起那枚银币,掂了掂,然后从货架上取下一只小小的、用粗麻布扎紧的口袋,递给了他。
“就这么点?”贝兰斯特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很清楚,上个月,一枚银约姆至少还能买到比这大上两倍的量。
“客官,您就知足吧。”老板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可奈何,“这可不是我心黑。现在谁不知道,克索伦家又涨了盐税。再加上北边……圣维利亚帝国那帮蛮子,又在艾德纳要塞增兵了,搞得人心惶惶,从北边过来的商路都断了好几条。这物价,一天一个价啊!”
贝兰斯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了那小袋盐。
“世道要乱了啊……”
“可不是嘛!外面可乱的很啊,也不知道我们那该死的帝王在想什么,哎……”
摊主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贝兰斯特的脸色。
贝兰斯特沉默了片刻,从钱袋里数出三枚银币,扔在了摊位上。
告别了盐贩,他又在集市里采买了一些面包、麦酒和处理伤口用的药草。
他没有在主干道上停留,而是拐进了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是一家没有任何招牌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酒馆。
推开门,一股劣质麦酒和汗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酒馆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正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
“一杯清水。”他走到柜台前,对那个正在擦拭着酒杯的、上了年纪的酒保说道,“另外,我想找‘灰猫头鹰’聊聊。告诉他,是瓦洛里安的朋友。”
酒保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转身走进了后面的房间。
很快,酒保就回来了。
“先生,‘灰猫头鹰’在二楼的最里面的房间等您。”
贝兰斯特道了声谢,走上了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他敲了敲那扇看起来和周围别无二致的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贝兰斯特推门而入。
房间很小,光线昏暗,唯一的窗户也被厚厚的黑布遮住了。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坐在书桌前,借着一盏油灯的光,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典籍。
“是……是瓦洛里安让你来的?”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是的,博学者先生。”贝兰斯特微微躬身,将兜帽摘下,“他让我来取一样东西。”
“唉,我就知道,那个疯子迟早会把你这种年轻人也拖下水。”老人叹了口气,从书桌下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包裹,放在了桌上。
“东西就在这里,拿走吧。”
贝兰斯特走上前,打开了包裹。
里面是一本手抄的书籍,书的封面是用某种不知名的黑色皮革制成,入手冰冷,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
他翻开书页,一股混合着尘土和奇异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书页已经泛黄,上面用一种古老的、扭曲的文字,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关于亡灵和灵魂的知识。
贝兰斯特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
「就是这个!」
“多少钱?”他将手抄本小心地收进怀里,从钱袋里掏出了一个装满了金币的钱袋,放在桌上。
“我不要你的钱。”老人却摆了摆手,将钱袋推了回来,“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对老朋友的、早已过时的承诺。瓦洛里安那个疯子,年轻时救过我一命,我欠他一个人情。现在,这个人情还清了。”
“从此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我这剩下的几年,不想再和你们这些……探寻禁忌的人,有任何牵扯。”老人说完,便不再看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面前的典籍上。
贝兰斯特沉默地收回了钱袋,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老人叫住了。
“年轻人,”老人没有回头,只是幽幽地问道,“我能问一句吗,你要这东西,究竟想做什么?”
“我的一位……亲人,不久前去世了。”贝兰斯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再见她一面。”
他撒了谎。
他想要的,不是再见一面。他想要的,是让她……复活。
“是吗。”老人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见过太多像你一样,试图用这种方式去留住逝去之物的人了。孩子,听我一句劝,死者,就该安息。”
“这本册子里记录的,可不是什么能让亡者安息的善道。它只会打开一扇你永远也不想打开的门。”
“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贝兰斯特冷冷地回应。
“但愿如此吧。”
贝兰斯特不再与他争辩,转身离开了房间。
回到大街上,正午的阳光让他感觉有些刺眼。刚才在房间里那种压抑、阴暗的气氛,还萦绕在他心头。
他路过一家橱窗里陈列着华丽服饰的衣店,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被橱窗里的一件衣服所吸引。
那是一件制作精良的女仆装。
经典的黑白配色,带着精致蕾丝花边的白色围裙,泡泡袖的设计,还有裙摆下那若隐若现的、用来支撑裙形的衬裙。
裙摆的长度恰到好处,能堪堪遮到膝盖。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地下室里那个被他新取名为“西娅”的……宠物。
「如果让她穿上这个……一定很有趣。」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家店。
“先生,您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店里从潘德拉斯联合王国运来的最新款式!”店主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件,我买了。”
“好的!承惠……三十金欧瑞!”
“多……多少?”贝兰斯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十金欧瑞!这几乎是他过去作为自由骑士时,半年的收入了。
他看着那件衣服,又摸了摸自己那并不算鼓囊的钱袋,感觉心都在滴血。
最终,他还是咬着牙,付了钱。
「就当是……给我的‘实验素材’,添置的一点新‘道具’吧。」
提着那个昂贵的纸袋,他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
“尊敬的先生!买份报纸吧!最新的《皇家新闻报》!”一个衣衫褴褛的报童,举着一份油墨未干的报纸,跑到了他的面前。
“多少钱?”
“只要五个第纳尔!”
贝兰斯特随手丢给那孩子一枚银币,从他手中抽走了一份报纸。
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头版头条,依旧是关于伊芙缇娅公主殿下推行新政的报道。
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则用加粗字体刊登的悬赏启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克索伦公爵幼子离奇失踪,公爵悬赏五千金欧瑞寻找线索!》
报纸上还附有一副画得有些走形的、希昂·冯·克索伦的肖像画。
“……据悉,克索伦家的三少爷希昂·冯·克索伦,已于数日前失踪,最后被人目击是在‘醉龙之涎’酒馆附近……克索伦公爵府发言人表示,公爵大人对此事感到‘万分悲痛’,并悬赏五千金欧瑞,征集任何有关希昂少爷下落的有效线索……”
“五千金欧瑞……”贝兰斯特摸了摸下巴。
“克索伦公爵,看来还挺在乎他这个‘废物儿子’的嘛。”
他摸了摸下巴,一个计划的雏形,开始在他心中慢慢形成。
「或许……我能从这五千金欧瑞里,‘挣’回今天买衣服的钱。」
他将报纸折好,塞进怀里,然后翻身上马,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