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梁衡是被手机震醒的,不是闹钟,是宿舍群聊炸了锅的动静。他眯缝着眼,把脸从沾着薯片碎屑的枕头上拔起来,摸过手机
“卧槽……”
他嘟囔一句,屏幕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群里消息刷得飞快,99+的红点刺眼得很。置顶的是一条@全体成员,ID叫“末世先知”
【@全体成员 重大发现!同学们注意了!经过本人冒着生命危险的深入观察和严谨分析(此处省略一万字夜间探险的英勇事迹),现已证实:那些疯长的变异植物,弱点竟然是——盐!高浓度盐水!本人亲眼所见,某宿舍门前撒了盐水,寸草不生!原理推测是渗透压破坏植物细胞结构!请大家速速效仿,用盐水构建防线!末世求生,知识就是力量!——你们洞悉一切的先知敬上】
下面跟了一堆回复:
“真的假的?盐就行?这么简单?”
“先知大佬牛逼!这就去食堂偷盐!”
“昨晚走廊的爬山虎缠我脚脖子,吓死爹了!感谢大佬!”
“先知哥,具体怎么操作?比例多少?在线等挺急的!”
“楼上+1,求教程!”
梁衡看得嘴角直抽抽,差点把手机捏碎
“小王!醒醒!出大事了!”
他一脚踹在王晨安的床沿上,力道之大,让上铺整个晃了晃
“操!地震了?!”
王晨安一个激灵坐起来,头发炸得像鸡窝,眼神迷茫中带着被扰清梦的杀气
“梁衡你大爷的!找死啊!(╯°Д°)╯︵ ┻━┻”
“死个屁!你看群!”
梁衡把手机怼到他眼前
王晨安眯着眼看了几秒,脸上的怒气瞬间转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混杂着荒谬、无语和一丝“这他妈也行?”的滑稽感
“就这?”
他嗤笑一声,一把推开手机
“‘冒着生命危险’?‘严谨分析’?‘洞悉一切的先知’?我呸!这点小事情还值得大吹特吹?(≖_≖ )”
梁衡也乐了
“可不是嘛!还‘省略一万字英勇事迹’,我看他英勇事迹说不定是看见我们宿舍门口没爬山虎,趴地上舔了一口盐,齁得直叫唤!(ˉ▽ˉ;)”
“这逼装得,我给满分。”
王晨安竖了个大拇指后翻身下床,动作利索
“还‘知识就是力量’?力量个锤子!这秘密搁上辈子,头三个月是个人都知道!也就现在这帮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菜鸟把他当神供着。”
两人对着手机屏幕,对那位“末世先知”进行了一番毫不留情的、充满祖安风味的隔空吐槽,从智商质疑到人品揣测,核心思想就一个:
这逼装得拙劣又油腻,令人作呕
吐槽完毕,王晨安抓起桌上的半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行了,甭理这跳梁小丑。看看外面啥情况。”
梁衡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潮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植物腥气
但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一下
宿舍楼下,不再是昨天那种被肆意蔓延的绿色藤蔓半封锁的状态
穿着橙色制服的环卫工人和迷彩服的身影随处可见,他们动作麻利,手持特制的、带着锯齿和喷火口的工具,正在高效地清理着建筑物表面和地面上的变异植物
高压水枪喷射着浑浊的液体——可能是掺了除草剂或高浓度盐碱水,梁衡猜——所过之处,那些坚韧的爬山虎、贴着墙缝生长的诡异苔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蔫、发黑、脱落
大型的切割机轰鸣着,将人行道上拱起的、纠缠成团的粗壮树根斩断运走
远处,还能听到隐约的消防车和警笛声,方向是校外更茂密的绿化带和公园
“效率挺高啊。”
梁衡挑挑眉
“正常操作。”
王晨安也凑过来看,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看戏的漠然
“头三个月,官方的力量还是碾压级的。机器一开,什么畸生诡变都是渣渣。清理表面,恢复秩序,安抚人心,标准流程。”
仿佛为了印证王晨安的话,宿舍楼里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播放着清晰而沉稳的男声,显然是录播的官方通告:
【全体师生请注意!全体师生请注意!针对近期出现的异常植物生长现象,政府已启动紧急预案。
目前,专业处置队伍正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有序清理工作,进展顺利。初步研究表明,此类植物活性有限,威胁可控。
请大家保持冷静,不信谣,不传谣,务必留在宿舍内,配合管理,非必要不外出。校园内生活物资保障充足,食堂、超市将采取配送制。重复一遍,请大家留在宿舍,保持冷静……】
广播循环播放着,与此同时,梁衡的手机也弹出了好几条官方推送的新闻
【专家解读:异常植物生长属局部气候及土壤因素导致,民众无需恐慌】
【我市启动“绿盾”行动,24小时不间断清除城市安全隐患】
【秩序井然!市民生活未受明显影响,物资供应充足】
【心理专家支招:如何应对环境变化带来的短暂焦虑】
新闻配图里,是整洁的街道、笑容满面的市民——虽然笑容有点僵硬、堆积如山的超市货架,以及被制服人员轻松“制服”在地上的一小撮蔫了吧唧的藤蔓
“啧,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王晨安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安抚,控制,粉饰太平。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梁衡没接话,他盯着楼下那些被迅速清理掉的植物残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都是能量点啊!活生生的、行走的净能量和浊能量!昨天他好不容易割了点爬山虎,足足花了10点体力才净化出1点净能量和1点浊能量,还没捂热乎呢,现在外面这些“经验包”就被官方当垃圾扫了?
“靠…”
他低声骂了一句,感觉心在滴血
这感觉,就像刚发现地上有钱捡,结果清洁工拿着大扫把呼啦一下全扫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按下了加速键,又强行被拉回某种“正常”的轨道
官方的力量展现了惊人的效率和掌控力。短短一周时间,福东大学校园内,所有肉眼可见的变异植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走廊里恼人的爬山虎不见了,墙角诡异的苔藓消失了,人行道上拱起的树根被铲平铺上了新砖,甚至连花坛里那些长得过于“精神”的花花草草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
接着封锁解除的通知便通过广播和校园APP发送到了每个人的手机
宿舍楼大门重新敞开,学生们像冬眠结束的动物,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劫后余生的兴奋涌了出来
阳光洒在干净的水泥路上,没了那些张牙舞爪的绿色,校园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有种焕然一新的错觉
食堂重新开放,人满为患,虽然菜品还是老几样,但抢饭的劲头比先前更凶了
小超市也排起了长队,货架上的泡面、饼干、火腿肠被迅速扫空,然后又迅速补上——官方的物资调配确实给力
篮球场上重新响起了拍球声和呼喊,图书馆里也坐满了人,虽然不少人手里拿着的不是专业书,而是《野外生存手册》或者《植物图鉴》
一种奇异的、带着点紧绷的“和平”笼罩了校园
大家谈论着那场“小小的植物骚乱”,语气轻松,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不过那位“末世先知”在群里偶尔还会蹦出来,以一副“我早就告诉过你们”的姿态发表些关于末世准备的“高见”,收获一些新生的崇拜和部分老生的白眼
只有梁衡和王晨安,像两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
宿舍里
“唉……”
梁衡第一百零八次叹气,手指烦躁地划过手机屏幕,上面是校园论坛里校方发布的图片——一根多余的绿毛都没有。他的系统面板依旧可怜兮兮地挂着:
【净能量:0】
【浊能量:1】
还有攻击力和防御力后面的灰色加号,像两个无声的嘲讽
“别嚎了,耳朵起茧子了。”
王晨安戴着耳机打游戏,头也不回
“不就几天没‘怪’刷吗?至于跟死了亲爹似的?(¬_¬)”
“你懂个屁!”
梁衡把手机啪地拍在桌上,“这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的系统!我的升级大业!全卡在这了!没有能量点,我就是个战五渣!防御1攻击2的渣渣!气死偶嘞!(╯‵□′)╯︵┻━┻”
王晨安终于暂停了游戏,转过椅子,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
“所以呢?你现在冲出去,对着刚修剪好的冬青树大喊‘德玛西亚’然后净化它?信不信分分钟被保安当精神病扭送走?(→_→)”
梁衡噎住,愤愤地抓起桌上最后半包薯片,泄愤似的塞得满嘴都是,咯吱咯吱嚼得山响
“再说了,”
王晨安摘下耳机,语气带上了一丝梁衡熟悉的、属于重生者的那种看透一切的无奈和沉重
“你以为他们现在清理干净了,就万事大吉了?天真。”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仿佛重回正轨的学生人群,眼神有些飘远
“这才哪到哪?表面功夫罢了。他们把看得见的都铲了,扫了,铺平了,就觉得安全了,可控了。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根呢?那些扎进下水道里、钻进地基缝隙里、甚至顺着钢筋水泥的毛细孔往里钻的根须呢?那些看不见的菌丝孢子呢?他们能清理掉吗?”
梁衡嚼薯片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不过是暴风雨前,强行粉饰出来的短暂宁静。”
王晨安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梁衡心上
“三个月…最多三个月。等第一场真正的进化到来,这些现在被他们像垃圾一样扫掉的东西,会以百倍、千倍的凶残姿态卷土重来。到时候,现在这些忙着抢饭、打球、把‘先知’当神拜的家伙们,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政府?呵,那时候他们自顾都来不及。”
宿舍里陷入一阵沉默。只有梁衡无意识地咀嚼薯片的声音,以及窗外传来的、属于“和平时期”的模糊喧闹
这喧闹此刻听起来,虚假得令人心头发慌
梁衡看着自己系统面板上那两个孤零零的“0”和“1,又想起王晨安描述的、即将到来的恐怖未来,升级无门的憋屈和对未知的焦虑交织在一起,让他烦躁得想砸东西
“妈的,憋死了!上厕所!”
他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王晨安也感觉胸口发闷
“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宿舍,穿过依旧热闹、却总感觉少了点真实生气的走廊
走廊墙壁雪白,刚被粉刷过,覆盖了之前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点绿色痕迹,而地面则光洁如新,反射着顶灯的冷光
厕所里空无一人,梁衡走到小便池前放水,王晨安靠在洗手池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郁的脸
“老梁,”
王晨安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瓷砖空间里有点回响
“你说,我们提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幸运,还是折磨?”
梁衡抖了抖,拉好拉链,没好气地走到洗手池边开水龙头
“幸运个屁!知道要完蛋,又他妈改变不了多少,干着急!比蒙在鼓里等死还难受!(*`д´)”
冰凉的水冲刷着手掌,稍微驱散了一点心头的躁郁,王晨安苦笑
“也是。就像看着一辆火车朝你撞过来,你喊破喉咙,别人还当你在发神经。”
两人沉默地洗着手,哗哗的水声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梁衡关掉水龙头,甩着手上的水珠,和王晨安一起转身准备离开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水声掩盖的脆响,从他们身后传来
两人脚步同时一顿,下意识地回头
声音来自他们身后墙壁靠近地面的地方。那里贴着一块普通的白色瓷砖,与其他瓷砖别无二致
然而,就在那块瓷砖光滑釉面的边缘,一道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正悄然崩开
裂纹只有头发丝那么细,不凑近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但就在那裂纹的最深处,借着厕所顶灯惨白的光线,似乎…有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微弱到极致的、介于墨绿与深褐之间的颜色,正极其缓慢地、顽强地……渗透出来
像一滴凝固的、来自深渊的血,又像一粒被绝望孕育出的、微小的恶魔种子
梁衡和王晨安毫无察觉
他们只是觉得厕所的消毒水味好像有点重,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陈年地下室角落里散发出来的、潮湿的土腥气
“走了走了,这破地方味儿真冲。”
梁衡皱着鼻子,率先推门走了出去
王晨安最后瞥了一眼那面光洁的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摇摇头也跟了出去
厕所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
狭小的空间重归寂静
只有那块崩裂的瓷砖缝隙里,那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绿意,在冰冷的瓷砖和水泥的夹缝中,无声地、缓慢地…汲取着墙壁深处不可见的湿气,酝酿着下一次无人知晓的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