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商巴顿的府邸,奢华得让米娅眼花。
走廊铺着能映出人影的红木地板,墙上挂着她看不懂但感觉很贵的油画。
老牧师亚尔弗列德走在前面,他身上那件朴素的白袍,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气势却丝毫不减。
“巴顿先生的财富,有时候会蒙蔽他的判断力。”
声音不高,正好能让跟在后面的米娅听见。
“真正的奇迹源于对圣光的虔诚,而非金币的堆砌。某些江湖骗术,或许能制造些障眼法,但在真正的诅咒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这老头,嘴巴真够毒的。
米娅腹诽一句,心里小人早已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一百遍。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默默跟着,盘算着拿到五百金币后是先买只烤鸡,还是先租个好点的房子。
芙洛拉小姐的房间在二楼最深处。
推开门,混杂着草药与腐败气息的味道扑鼻而来。
房间中央的大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
她大概十六七岁,花一样的年纪,此刻被痛苦扭曲了五官。
一根根漆黑的荆棘从她的皮肤下刺出,带着倒钩,上面凝固着暗红的血迹。
“芙洛拉!”
富商巴顿冲到床边,声音哽咽。
芙洛拉艰难地睁开眼,看见父亲,虚弱地摇摇头,示意他别担心。
亚尔弗列德上前一步,表情凝重。
他知道这诅咒的棘手,圣光能量一靠近,这些荆棘反而会生长得更加疯狂。这违背了所有的神学常识。
他看向米娅,眼神中依然是怀疑。
这女孩身上没有半分能量波动,既无圣光,也无魔法。她凭什么?
米娅深吸一口气。
她走到床边,无视老牧师审视的目光。
“那个……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深莫测。
富商巴顿立刻会意,拉着还在审视的老牧师退到门外。
“亚尔弗列德大人,我们就相信她一次吧。”
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米娅和床上的芙洛拉。
“别怕。”
米娅的声音很轻。
她伸出自己那双白皙纤细的手,心里疯狂嘀咕。
拜托了,祖师爷。这次的副作用千万别是长胡子或者当场爆炸。我这小身板可赔不起一座豪宅。
她将手掌轻轻悬在芙洛拉的额头上,闭上眼,调动起体内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万物生发术,发动。
一缕翠绿色光芒从她掌心溢出,如水银泻地,缓缓覆盖芙洛拉的全身。
那不是圣洁的金色,也不是爆裂的火红,而是一种充满原始、野蛮生命力的绿。
奇迹发生了。
芙洛拉身上狰狞的黑色荆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脆,最后化作黑色的粉末,从她光洁的皮肤上簌簌落下。被刺破的伤口迅速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少女原本苍白的脸色,也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红润。
前后不过十秒。
米娅收回手,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成了!
第一步完成,接下来就是……开奖时间。
芙洛拉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动了动胳膊,发现所有痛苦都消失了。
“我……我好了?”
她惊喜地坐起来,看着米娅,眼中充满感激。
“谢谢你,神医!我……”
她刚想说点什么,嘴巴一张。
“啵。”
一个拳头大小、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泡泡,从她嘴里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芙洛拉愣住了。
米娅的心咯噔一下。
来了。
“我……啵……这是……啵啵……”
芙洛拉每说一个字,嘴里就冒出一个七彩的泡泡。
很快,房间里就飘满了五颜六色的球体,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
场面一度十分唯美,也十分诡异。
米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副作用,等级不低啊。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推开。
富商巴顿和老牧师亚尔弗列德闯了进来,他们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当看到容光焕发、毫发无伤的女儿,巴顿激动得热泪盈眶。
“芙洛拉!你真的好了!”
“啵!啵啵!”
芙洛拉激动地回应,结果喷出了一长串泡泡,其中一个还正好糊在了巴顿的脸上。
父女俩面面相觑。
亚尔弗列德的瞳孔则在剧烈收缩。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诅咒被清除了,这是事实。
但这种……这种后遗症是什么?圣光的治愈绝不会如此……儿戏。
他死死盯着米娅,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亚尔弗列德的声音干涩。
米娅面无表情,内心慌得一批,但表面稳如老狗。
“这是净化的正常现象。”
“啵?”芙洛拉歪着头,满脸疑惑。
“那些荆棘诅咒的污秽,被生命力逼出体外,就会形成这种‘灵魂之泡’。每一个泡泡,都代表一份被驱逐的邪恶。”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亚尔弗列德听到“生命力”三个字,身体一震。
难道……难道这不是什么巫术,而是一种他闻所未闻的、更接近生命本源的神术?
他穷尽一生研究圣光,圣光是秩序,是净化,是裁决。
而眼前这股力量,是生长,是绽放,是生机。
他似乎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一扇真理的大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就在他陷入沉思与狂热的边缘时。
“当——当——当——”
远处,圣光大教堂的钟声响起。这是小镇每日正午的祈祷钟。
钟声悠扬,带着神圣的庄严。
这钟声仿佛一个开关。
正歪着头、满脸困惑的芙洛拉,身体猛地一震。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手脚不受控制地摆动起来。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节奏感,带着一种朴实无华的健美。
广场舞。
是该死的广场舞!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芙洛拉身上裙摆摆动的声音,和她因震惊而不断冒出的“啵啵”声。
富商巴顿的下巴几乎掉在地上。
亚尔弗列德老牧师,则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彻底石化了。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贵族淑女,伴随着神圣的教堂钟声,跳着他从未见过的、充满活力的、甚至有些……有些滑稽的舞蹈。
这……这又是什么?
神圣的钟声,为何会触发如此……奔放的仪式?
米娅的内心在哀嚎。
完了,玩脱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更加悲天悯人的语气,缓缓开口。
“不必惊慌。”
“灵魂之泡,是净化之形。”
“而这,是祝福之舞。”
声音不大,像锤子一样青青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身体在摆脱诅咒的束缚后,会本能地追寻生命的韵律。
教堂的钟声,是圣光的召唤,也是世界脉动的节拍。
芙洛拉小姐的身体,正在用这种最古老、最纯粹的舞蹈,来回应生命的喜悦,来感谢神恩。”
“这是一种……祝福。”
亚尔弗列德浑身剧震。
古老的舞蹈……生命的韵律……神恩的回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圣光是唯一的真理,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狭隘和无知!
眼前这位少女,她掌握的不是异端邪说,而是另一种,甚至可能是更古老、更本源的神圣仪式!
这种舞蹈虽然看起来……有些奇特,但其中蕴含的生命活力,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
再看米娅,她神情淡漠,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是何等的境界!
这必定是行走于人间的神使!是来点化他这个迷途老人的!
亚尔弗列德的眼神,从震惊,到恍然,最后化作了无与伦比的狂热和崇敬。
他对着米娅,深深地、虔诚地鞠了一躬。
“原来……舞蹈也是一种祝福。”
“神使大人,亚尔弗列德……受教了!”
米娅:“……”
神使大人?
这老头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她还没来得及纠正这个离谱的称呼,就看到老牧师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准备就“舞蹈的神学内涵”与她展开长达三个小时的探讨。
这场发生在枫叶镇的“奇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更高层的圣光教廷传递。
一份关于“疑似异端或未知神使在枫叶镇显露神迹”的报告,很快就会被送到圣光裁决所的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