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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现在，明亮的卧室里，陈宇乔与谢帆伦两人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气氛有些沉默。
终于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谢帆伦低下头，率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呐，我说...”
“怎...怎么了？”
因为她的语气听上去带有明显的焦躁，陈宇乔不禁小心翼翼地回问道。
“你怎么...不早点带我来看这孩子的事啊！！”
话音刚落，一记鞭腿就沿着木地板的弧线狠狠踢到陈宇乔大腿的侧部，受到袭击的当事人瞬间吸了一口凉气，抱着腿蹲到地上哀嚎。
“呼嘶——！谢帆伦！你突然干嘛啊！”陈宇乔大口呼着气，面色扭曲地看着一旁气冲冲举着拳头的谢帆伦，“我哪里惹你了吗，说动手就动手的...呜...”
“你活该啊！你知道吗，你现在可是沾上大事了！”
谢帆伦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皮筋，把散落的披肩长发束成团子，随后低下头，仔细绕着床的边缘踱步，仿佛在嗅探着什么。
陈宇乔从吃痛中缓解过来，他慢慢站起身，扶着床头柜就要靠近——
“别过来。”
谢帆伦突然出声，她头也不回地向后伸手，精准地拦住陈宇乔，此时的声音也与她往日活力四射的感觉不同，能让人听出一丝空灵的腔调，在狭小的卧室里不断回荡。
陈宇乔倒是对她现在的模样习以为常，他早已亲眼见过进入状态的谢帆伦。
“你没有动过现场吧？”
“没有，在看见她消失后，我立马就封锁房间了。”陈宇桥揉了揉遍布黑眼圈浮肿的眼眶，不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拜这所赐，我这几天在隔壁的书房打地铺，可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那就好，”谢帆伦转了转手腕上的青玉手镯，她的语调十分标准的抑扬顿挫，“帮我到厨房去准备一碗粗盐，一盆烧开的山泉水，温度要放凉到87度，可以的话，再找来一根沉香木，树枝的大小就足以。”
沉香木要我去哪里找啊——
虽然很想指出这个槽点，但陈宇乔还是忍住了，乖乖地离开房间，关上门走去厨房，他知道对进入状态的谢帆伦说什么都没用。
一边翻找着柜里存放的粗盐，一边把瓶装的山泉水倒入锅里加热。
等待水开的期间，陈宇乔倚靠在岛台上，抬头盯着被乳胶漆粉刷至洁白的天花板，思绪不自觉地扩张——
谢帆伦这妮子，从小到大的变化真是够大啊...
回想起了初见她的场景，那时候谢帆伦只有两个水桶高，她扎着双马尾，穿着带有白丝线点缀的黑色礼仪服就登门拜访了。
听说与她同行的老太太和我们家是世交，她们一家刚从乡下搬到城里，特地来找老爹他们打招呼，而为表示敬意才穿着代表家族门面的降灵服上门。
那时候她还沉默寡言来着，都不怎么笑呢...
“滋嗡嗡——”
尖锐的滚水声把陈宇乔从回忆中拉入现实，漫开的水花溅到电磁炉上，升出一缕白烟。
使劲摇了摇头把大脑放空，陈宇乔拉开中岛台的柜子，将里面的餐车取出来，又手忙脚乱地关停电磁炉，慢慢将锅里的开水倒入瓷盆里，轻轻放在餐车上。
顺手捎上放置在岛台的盐碗，陈宇乔推着餐车直奔卧室。
轻轻扣响了房门，听到门后头传来一声轻微的“进——”，陈宇乔才拧开门把手进去。
谢帆伦正坐在他的靠背椅上，双手合十着念念有词，她的脚旁已然画好了奇异的阵法。
这是我房间还是你房间——
克制着吐槽的心情，陈宇乔默默地把装满粗盐的碗和开水盆放在地上，又打开放在书桌上的小铁盒，取出里面的东西递给谢帆伦。
“喏，你等等要用到的温度计。还有你要我找的沉香木，我目前真找不...”
“不需要了。”
“到啊...嗯？你刚刚说什么？”
“本小姐说不需要了，其他的灵物也不需要了。”
谢帆伦的声音又恢复到了平日的腔调，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的语气暴露出显著的困惑和不耐烦。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情况...陈宇乔，这孩子消失前有没有和你说了些什么？”
谢帆伦转过头质问道，陈宇乔看见她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她的眼角遍布着血丝，没被皮筋束起而坠落的发丝更是凌乱，嘴唇还显露着苍白的色调。
“没...没有啊，当时她刚洗完澡到我房间，我让她先坐床上，然后我给她包扎伤口，我全程只有低头拿医药箱的动作，一抬头她就消失了...”
语速很快地吐出这段话，陈宇桥迅速扭过头逃避着谢帆伦直勾勾的视线。
“我说的不是这个，哎呦...”谢帆伦摸了摸额头，她感到现在头很大，“那之前呢，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像是聊天啊还是求教之类的？”
“那好像是有，当时刚到家里，她突然莫名地会说中文了，还和我说了谢谢什么的...”陈宇乔摸了摸脸颊，嘴角轻微地上扬，“对了，我还教她怎么念我的名字呢，她...”
“你说什么？！”一听到陈宇乔这句话，谢帆伦如同被戳破洞的气球一样瘫在靠椅上，椅子的滚轮在地板上转了好几圈，“你怎么能告诉她你的名字，你...！”
双手捂着脸，谢帆伦以一种近似哭嚎的腔调吐露着内心的焦躁，她不停重复着“这下完了完了完了...”
陈宇桥不安地看着眼前近似癫狂的少女，即使他心眼再怎么大条也察觉到事情复杂的程度了。
“...难道说我不该透露给她吗？”
“那当然！”谢帆伦从椅子上猛地弹起，面色憔悴地一步步逼近陈宇乔，“既然你来找我帮你调查，那就说明你有发现这孩子是个【灵】了对吧？”
“是...是的...”
“那你知道【灵】最喜欢什么吗？”
“不...不知道啊...”
陈宇乔举起手护在身前，突进的谢帆伦已经快贴到他的脸上了。
“是【羁绊】啊！【灵】最喜欢和生灵建立联系，把他们牵扯进自己的【羁绊】里！”谢帆伦用拳头拍打着陈宇乔的胸口，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微微抽动着，“...若是轻微的个人物品接触还好，但你和那孩子牵扯了这么久，甚至还告诉了她你的名字...”
谢帆伦抬起头，泪痕早已布满了她的面容。
“你被缠上了，【灵】已经附在你身体里了...”
陈宇乔愕然地看着怀中的少女，他的大脑正在处理这些信息——
我...被那孩子缠上了？
附在我身体里是什么意思？代表着那孩子其实并没消失吗...
感受到胸口的衬衫逐渐被浸湿，陈宇乔这才回过神，温柔地抱紧啜泣的人儿，轻声安慰着她。
“不哭不哭没事啊，这听上去是好事不是？那孩子也没消失，我也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不是吗...”
“不...你不懂！都怪我...最开始听你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你遇到的这孩子的身份了....”
这笨拙的安慰非但没有成效，反而使谢帆伦抽泣的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乖啊乖...”陈宇乔还是缓缓揉着谢帆伦的脑瓜，“这不怪你，是我自己太不小心，还把你拖进来了...”
“呜呜...呜咳咳...”
听完后，谢帆伦把头埋得更深了，紧紧抱着陈宇乔。
陈宇乔也保持着摸头的姿势，默默等待着。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这么缠着我了——
脑海中又闪过年幼的谢帆伦，以前的她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在屁股后面“宇乔哥宇乔哥”的叫着，追不上自己的时候就原地大哭，还要我跑回去安慰她...
陈宇乔看着怀中的少女，谢帆伦已经成长为一个落落大方的姑娘，这样向他撒娇可以说是旷日的久违了。
维持了一段时间，陈宇乔感觉怀中的抽动频率越来越低了，他轻轻松开了抱着谢帆伦的手。
谢帆伦缓缓地把头从陈宇乔的胸口抽离，她伸出手抹去剩余的泪滴，红肿的眼眶印在那委屈的脸庞上，陈宇乔抽出纸巾要给她擦去——
“不用了，”谢帆伦摆了摆手，她的声音沙哑，“我已经好了，哭出来就好受多了。”
但陈宇乔还是不安地看着她，他拿起书桌上的马克杯，装了一杯早就放凉的开水，递给谢帆伦，“你的声音都哑了，喝点水缓缓吧...”
“嗯，谢谢...”谢帆伦接过水杯，大口补充着水分，喝水的动作大到有几行水从她的脸颊流下，“呼，活过来了...”
她的声音又回归到平日的元气，表情浮夸地举着杯子，像酒吧里嗜酒的社畜。
恢复过来就好，陈宇桥接过谢帆伦递来的杯子，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下。
但马上他又将它悬起来，回想起谢帆伦先前说的“被【灵】附身”，陈宇乔心里不禁留了一块疙瘩。
谢帆伦捡起刚刚混乱中掉落在地上的皮筋，重新放进外套里，又望着眼前若有所思的陈宇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哎，事情竟然已经发生，就代表无法回头了，”谢帆伦轻咬嘴唇苦恼着，又开玩笑似得地打趣道，“宇乔哥啊宇乔哥，你就是人太好了才会引发这么多麻烦来。”
陈宇乔挠了挠头，语气微弱地解释道，“对不起...因为是事发突然嘛，我也是后面才发现那孩子身份的...”
见他认识到错误，谢帆伦也不好多说些什么，毕竟陈宇乔并没有像她一样学习过有关【灵】的知识，不知道有哪些事是禁忌，不能做的。
但他这初次犯的错——
“交的学费也太大了点...”
谢帆伦感觉脑瓜子要裂开了，她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略一沉思，谢帆伦抬起头，从愣住的陈宇乔身旁擦过，咣得一下摊在客厅的沙发上。
陈宇乔紧跟在谢帆伦的背后，微微迈着步，活像个犯错事的孩子。
“那个，关于被【灵】附身...”
“等等，先不向你解释，”谢帆伦突然开口打断陈宇桥，她的神情透露出一种视死如归，“因为事态紧急，只能动用这招了...”
“...哪招？”
陈宇乔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本来要说出口的话语被卡在了喉咙。
“刚好明天是周末，你准备够换洗的衣物，把那孩子碰过的物品都用相机拍下洗出来，然后来学校那集合，我要带你去见一个很厉害的人...”
谢帆伦仰头长叹一口气，双手掩面，把剩下的话一点一滴挤出来，
“...我的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