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九節 霧鎖流光
江面終於歸於平靜，卻不是安寧的寧靜。斑駁的血跡與漂浮的碎木，在微霧瀰漫的江水上緩緩漂蕩，彷彿一場未竟的樂章，餘音仍在耳邊轟鳴。
李小魚握著短刃，指尖仍殘留著冰冷的觸感。她的目光越過江面，落在石台上的鹿隱身上。霧氣遮掩了對方的神情，但她卻清楚，那一雙眼睛裡，藏著審視與興味，更藏著某種深不見底的算計。
少女氣息紊亂，手心汗意未退。她咬緊牙關，心頭翻湧的不是畏懼，而是前所未有的決心。
「小魚……」她低聲喚了一句。
李小魚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揚。那抹笑意裡，既有戲謔，也有鋒銳，如同在暴浪裡仍能浮出的鯉魚。
「怕了？」李小魚語氣淡淡。
少女搖頭，聲音卻在顫抖：「不怕。只是……我突然明白，這一戰不是江上的局，而是你與他的局。」
李小魚沒有回答，只抬手抹去臉頰的水痕，目光重新落回霧中。
李小魚沒有回答，只抬手抹去臉頰的水痕，目光重新落回霧中。那一抹水痕並非只是江浪濺起的冷意，更像是一筆無形的印記，提醒著他，這場局，不容退縮。
少女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微微一震。李小魚的沉默，並不是漠然，而是一種隱忍的自信。她驟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似隨性的少年，其實心底藏著遠比江水更深的暗潮。
「他與鹿隱……並不是單純的獵物與獵人。」她在心裡低語，「他們像是兩個對弈的棋手，而我，竟已落在棋盤中央。」
江霧翻湧，濃得幾乎吞噬一切視線。遠處傳來隱約的水聲，不知是舟楫漂浮，還是暗兵遊走。每一次拍水，都像是心口的錘擊，叫人難以呼吸。
少女緊緊握著竹牌，指尖泛白。李小魚忽然偏頭，眼神落在她顫抖的手上。
「放鬆些。」他的聲音輕而穩，「霧裡越是用力，越容易沉。」
少女愣了愣，下意識深吸一口氣，卻仍忍不住低聲問：「你……就這麼肯定能破這一局？」
李小魚笑了，笑意不至眼底，卻帶著一種鋒銳的倔強。
「局，不是用來等的，是要走的。」
他話音剛落，霧中便響起一聲低沉的呼嘯。隨即，數道暗影自水霧裡疾掠而出，刀鋒寒光閃爍，直取二人要害。
少女心頭一緊，幾乎本能地抬手格擋，竹牌撞上刀刃，迸出清脆的震響。手臂瞬間麻木，虎口隱隱作痛。她驚覺，這些人並非尋常刺客，而是身經百戰的死士。
「小心！」她低喊。
李小魚卻早已出手，短刃翻舞，寒光破霧。只見他身影如魚游水，既靈巧又狠厲，幾個轉瞬間便逼退數名黑影。
「他在試探我們的應變。」李小魚冷聲道，「鹿隱……想看我們能堅持到何時。」
少女咬牙，抬手再迎上另一柄長刀。霧裡的搏殺瞬息萬變，她根本看不清對手的面孔，只能憑聲息辨位。每一次揮擊，都像是與死亡擦肩。
漸漸地，她的呼吸急促起來，臂力也開始遲滯。就在她覺得快要支撐不住時，一隻手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李小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低沉卻堅決：「別怕。我說過，有我在。」
少女心頭一震，胸口忽然湧起一股說不清的力量。她緊抿唇，點了點頭，重新調整呼吸。
李小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低沉卻堅決：「別怕。我說過，有我在。」
少女心頭一震。那一刻，她彷彿從滾燙的驚惶裡被硬生生拉回岸上。胸口忽然湧起一股說不清的力量，既像是江水的湧動，又像是某種久違的依靠。她緊抿唇，點了點頭，重新調整呼吸，雙手再次緊握竹牌，指尖雖然顫抖，但不再失了方向。
霧中殺伐聲未歇，黑衣人的刀光如潮，忽隱忽現。李小魚揮動短刃，動作精準而凌厲，每一次出手都帶著制敵先機的狠勁。少女在他側後緊守，雖然劍法不算精熟，但在他穩定的節奏中逐漸找回了力道。
一名黑衣人猛然從水霧裡竄出，長槍直刺少女心口。少女眼神一凜，幾乎本能地抬竹牌格擋，卻仍被巨力震得手腕劇痛，竹牌脫手欲飛。
電光火石間，李小魚身影一閃，短刃斜切而上，劃破霧氣，硬生生將長槍逼偏。他另一手探出，將少女拉回懷中，低聲道：「盯著我的節奏走。」
少女怔怔望著近在咫尺的他，只覺霧中風聲如雷，而他眼神卻冷靜如水。她深吸一口氣，重拾竹牌，與他並肩而立。
這一刻，他們的呼吸，逐漸合拍。
江面波濤聲更急。石台上，鹿隱靜靜俯瞰，竹籌在指尖輕輕旋轉。
「竟能在霧裡合拍……」他喃喃低語，眼底閃過一抹陰冷的笑意，「有趣。可惜江水從不會因同舟而止。」
他輕輕一彈竹籌。霧氣深處，隱約傳來一聲低沉笛鳴。音色悠長，卻如同繩索，將江水與人心一同牽引。
瞬息之間，黑衣人動作齊整起來，不再零散進攻，而是成列壓迫。長槍齊出，刀鋒交錯，殺勢猶如潮浪，一波接一波，不留半分喘息。
少女心神一震，只覺四周的刀槍如密網般逼來，壓得她幾乎窒息。
「他們……變快了！」她驚呼。
李小魚卻冷冷一笑，短刃一轉，反手挑開一柄長刀，刀尖擦出火花。
「快，不過是假的。」
「假的？」少女心頭一顫。
「他們借笛聲擾心，讓你錯覺刀速加倍。」李小魚沉聲道，「若心不亂，便能看清真勢。」
少女咬緊牙關，努力屏息。她閉上一瞬間，隔絕雜音，重新凝神。當再度睜眼時，果然發現對手的動作並非快得無跡可尋，而是有跡可循。
心若亂，便死；心若定，便生。
她終於明白了他剛才的話。
一名黑衣人猛撲而來，刀光劈下。少女抬竹牌格擋，這一次不再手忙腳亂，而是順勢側身，竹牌一撥，借力將對手逼退半步。
「好！」李小魚低喝，短刃順勢斬下，刀光寒冷，將另一名偷襲的黑影劈退。
兩人身影在霧裡交錯，漸漸由防轉攻。雖仍危險重重，但再不是初時的被動迎擊。
少女的呼吸逐漸平穩，心頭驟然生出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她忽然明白，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即便身陷鹿隱的局，她與李小魚，仍能並肩而立。
石台上，鹿隱眸色更冷。
「竟能破我的心音之局？」他喃喃，唇角微挑，「小魚……你果真是魚。浪若翻，你能破；霧若困，你亦能游。」
他眼底閃過一抹陰影，手中竹籌再度一轉。
「既如此，那便試試更深的水。」
江心忽然傳來轟鳴之聲，水面翻湧，仿佛有巨石被人硬生生投入江底。波濤瞬間拔高，浪花四濺，將戰場徹底淹沒。
少女驚呼：「水在動！」
李小魚臉色微沉，短刃一橫，目光如電。
「這才是真正的浪。」
江水激湧，霧氣翻滾，黑衣人借浪勢再度壓近。此時的戰場，已不僅是刀劍相交，而是整個江水成為敵手。
少女險些被浪頭打翻，身形一晃，卻被李小魚一把扣住手腕，穩住去勢。
「記住，立於浪上，不是靠力，而是靠心。」
少女氣息急促，卻緊緊咬牙，手中竹牌再次抬起。浪頭拍來的瞬間，她隨勢而動，竹牌斜撐，竟借浪力將一名黑衣人撞入水中！
那黑衣人翻落江心，瞬間被暗潮吞沒。
少女怔住，手臂仍在顫抖，卻清晰感受到，這一次，是自己主動擊退了敵人。
「很好。」李小魚淡聲道，唇角卻勾起一抹極輕的笑。
少女呼吸急促，心中忽然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
「我可以的。」她低聲對自己說。
江上搏殺仍在繼續，浪聲拍岸，鼓聲不息。李小魚與少女並肩而立，在無窮無盡的暗潮裡，漸漸形成了一道不可撼動的背影。
遠處，鹿隱眸光陰沉，指尖竹籌冷冷旋轉。
「好啊……既然能破霧，能立浪，那便讓更大的浪，將你們徹底吞沒。」
他低聲喃喃，竹籌驟然一彈。
江水轟鳴，暗潮再起。
真正的試煉，纔剛開始。
江水在竹籌一彈的瞬間徹底翻湧，如同萬馬奔騰。水霧化成鋒刃，層層切割空氣，嘶鳴聲震得人耳膜生痛。浪濤不是直衝而來，而是盤旋成一個個巨大的渦輪，將整片江心拖入旋轉的深淵。
李小魚手一緊，將少女往懷中護住，雙腳死死扣在船板。水聲轟響得似乎連天地都被撕開，卻在她眼底閃出一抹冷光，這一浪，與之前不同。
「渦浪……」她喃喃低語。
少女茫然抬眼，緊張問：「什麼意思？」
李小魚目光一瞬不瞬，盯著那層層盤旋的浪尖，唇角微勾：「意思是，他不再考驗我們能否抗住衝擊，而是要看我們，能不能走出絕境。」
說罷，她深吸一口氣，將掌心貼向水面。瞬間，內息催動，江心竟出現一線極細的縫隙，如劍鋒破水，短暫地拉出一道通道。
少女驚呼：「小魚，這樣會不會太冒險？」
「若不走，旋渦只會將我們拖入深淵。」李小魚聲音淡淡，卻帶著一股決絕，「與其困死其中，不如搏一線。」
她拉著少女的手，身子一傾，猛然躍入那道縫隙。船身隨即劇烈搖晃，彷彿下一刻便要粉碎。
浪聲如獸嘶吼，渦輪的吸力瘋狂撕扯。少女忍不住尖叫，卻在下一瞬，被李小魚穩穩抱緊。那一刻，她心跳得失序，卻也因對方掌心傳來的溫度而稍稍安定。
浪濤嘶吼，渦輪如巨獸張開血盆大口。江心翻湧間，似乎連天地的脈動都被牽扯其中。
李小魚緊握少女的手，身影在縫隙中一躍而下，猶如一葉孤舟闖入暴風眼。四周盡是呼嘯的水聲，壓得耳膜轟鳴，胸口彷彿也被壓住，呼吸困難。
少女幾乎無法睜眼，只覺天旋地轉，水霧與浪濤交織成一片蒼白的絕境。她顫聲喊：「小魚！這樣衝下去，我們會被……」
「不會！」李小魚聲音低沉，卻帶著無比堅決。
她掌心再度運力，氣息如絲線般織入水流，強行劈開另一道裂縫。縫隙稍縱即逝，但足以讓兩人再向前衝一段。
少女被她帶著疾行，心口卻逐漸生出奇異的感受。恐懼仍在，可那份恐懼不再如最初般將她壓垮，而是被李小魚的力量一點點撐開。
轟！
浪渦在背後崩碎，巨大的吸力將破碎的水牆捲入其中，聲勢如雷。少女忍不住回頭一望，卻只見無窮無盡的白霧與黑水交錯，彷彿天地已不復存在，只有這片渦流。
「這……真的能走出去嗎？」她低聲顫抖。
李小魚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著前方。目光中帶著一種冰冷卻熾烈的光，彷彿她已經看穿了這場局的本質。
「能。」她終於開口，聲音簡短，卻無比篤定。
少女怔住，想要追問緣由，卻在下一瞬被拉著急速閃過另一道水縫。
水勢在此時忽然變化。
渦輪不再單純旋轉，而是層層交錯，化作九個漩渦，彼此牽連，構成一個巨大的陣勢。
少女驚訝地喊：「這……這不只是浪！」
李小魚冷笑一聲：「當然不是。這是他真正的局。」
九渦同起，江水翻湧，聲勢如九龍爭雄。漩渦中心，隱隱浮現一線光芒，似乎蘊藏著某種未知的力量。
「他要的，不是我們能不能活，而是……」李小魚眼神一凜，「我們敢不敢直面心裡的深淵。」
當兩人衝入第一重漩渦時，周遭的水霧忽然凝聚成鏡面。
鏡中倒映出少女的模樣，可那雙眼冰冷無情，與她本人完全不同。
「你……」少女嚇得臉色發白。
鏡中分身冷冷一笑，聲音卻與她本人一模一樣：「你憑什麼依賴她？你只會拖後腿，若不是你，她早就能破局而出。」
少女胸口一震，無言以對。恐懼與自責如潮水湧上。
李小魚卻冷哼一聲，伸手將鏡影劈碎。
「少聽幻象的蠱惑。鏡子裡的話，都是你最不願面對的恐懼。若信了，才真會困死其中。」
少女心頭一顫，看著李小魚堅定的側影，淚水忍不住湧了上來。她緊咬下唇，重重點頭。
水霧在四周翻騰，渦輪如同一口無底的深淵，不斷旋轉，將江水攪得如沸騰的鐵湯。破碎的鏡影仍然漂浮在水面上，反射出千百種不同的面孔，每一張都像是她心底曾被忽視或否認的恐懼。
少女深吸一口氣，感覺心臟被一層冰冷的力量壓迫，但這次，她沒有再退縮。她緊握竹牌，掌心微微發熱，內息順著經脈流動，像水流般灌入整個身軀。
李小魚在一旁默默觀察，目光穩如江水，手中卻緊握著袖中的細線。每一根細線都連著江面下的暗流，他在暗中感知水勢的變化，並適時引導少女的節奏。
「專注於呼吸，不要被浪花擾亂。」李小魚低聲道，聲音如寒泉流過耳畔，帶著平靜的力量。
少女點頭，將視線固定在前方漩渦的中心。那裡，水流最為洶湧，暗潮像是一張無形的網，嘗試將一切意志拉向深淵。但她不再害怕，心底的一縷光亮讓她相信，只要跟著李小魚，就有可能穿越這片水域。
李小魚伸手指向前方：「跟著我，一步一步。不要急，感受水的方向，順著它，而不是逆著它。」
少女緩緩呼吸，試著感受水流的節奏。最初，她的動作僵硬，手腳如同被水壓鎖住，但在李小魚的指導下，她開始找到微妙的平衡。她的雙手劃出弧線，水流順著她的掌心分散開來，形成一條可以穩定前行的縫隙。
「很好，保持這個節奏。」李小魚鼓勵道，眼神掃過周圍漩渦。「水不只是力量，它也是朋友。懂得與它合作，才能從深淵中走出。」
少女心底一震。原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必須抗拒這股力量，但李小魚告訴她，真正的勇氣，是與力量共舞，而不是硬碰硬。
隨著兩人漸漸前行，渦輪似乎察覺到挑戰的加劇，水勢再度翻湧。這一次，水面上的破碎鏡影不只是映照過去，它們仿佛有了自我意志，試圖擾亂少女的心智。每一張鏡面都帶著尖銳的言語，像刀刃般劃過耳膜：
「你根本不配活下去。」
「你只是拖累他罷了。」
「你永遠無法承受真正的浪。」
少女胸口劇烈起伏，手中竹牌幾乎滑落。她緊咬牙關，卻想起李小魚的眼神——那是一種深不可測的沉穩，一種即便身處無邊深淵，也絕不退縮的力量。
「小魚，我……」她聲音顫抖。
「我在。」李小魚簡短回答，雙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這些話，不是真的。是你的恐懼投射。相信自己，而不是幻象。」
少女深吸一口氣，眼底閃過堅毅。她突然明白，真正的試煉不僅是水的翻湧，更是心理的折磨。只有突破內心的恐懼，才能真正掌握命運。
她雙手握緊竹牌，掌心內息如江水奔流，體內氣息與水流交融。渦輪的吸力再度襲來，她不再僵硬，而是順勢旋轉身體，如同與水融為一體。水流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意志，形成一條短暫而穩定的通道。
李小魚點頭，輕聲讚許：「很好，你正在學會與浪共舞。」
兩人順著這條通道，快速穿越旋渦。水面上的霧氣逐漸稀薄，前方出現一線陽光，映照在江面上，波光閃爍。
然而，他們還未完全脫險。江面深處，渦輪不斷交錯，暗流依舊在湧動，彷彿等待下一次挑戰。
少女此時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這力量來自內心，也來自李小魚的指引。她的呼吸穩定下來，心神不再被幻象干擾，手中竹牌光芒微閃，如同江水中的一枚浮標，引導她向前。
李小魚看著她，眼底閃過一抹欣慰。他知道，這只是第一層心理與水流的試煉，但少女已經踏出了最重要的一步：不再被恐懼牽絆，而是主動掌握自己的命運。
江水再次翻湧，但這一次，兩人的步伐更加默契，像水中雙影，緊緊相依。渦輪再強，也無法摧毀這份由信任與意志編織的穩定。
「看來，你真有資格走下去。」李小魚低聲道，眼神中帶著一絲難得的笑意。
少女微微點頭，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雖然疲憊，卻滿是堅定。她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也第一次真切地相信：只要心不動，哪怕浪再高，也能立於水面之上。
江南河面上，陽光終於穿透薄霧，映照在翻滾的水面上，波光閃爍，宛如無數碎金。渦輪仍在，但兩人的身影如同水中的磐石，穩如泰山。
暗潮仍未完全平息，但少女已不再是過去那個任由命運擺布的遺孤。她的心中，第一次真正燃起了與浪共舞的勇氣。
李小魚默默看著她，心中暗暗盤算下一步的行動。江南的試煉才剛剛開始，而這片水域，已經揭示出它最險峻的一面。
「準備好迎接下一波浪了嗎？」李小魚低聲問。
少女點頭，目光清亮如水：「無論浪多大，我都不會再退縮。」
江水拍岸，浪花如劍。渦輪深處，暗潮蠢蠢欲動，而兩道堅定的身影，正向前方最深的漩渦挺進——這一次，他們不再只是漂泊的棋子，而是握緊命運之線的水中戰士。
浪勢更兇，水霧更濃。這一次，鏡子映出的是李小魚自己。
鏡中人眉眼與她一模一樣，卻帶著冷漠至極的笑意。
「你真以為能贏？」鏡影譏諷，「你不過是個棋子。你所謂的掙扎，只是他眼中的戲。就算你能破浪，最終也只是入了他的局。」
李小魚眼神一沉，掌中勁力一震，欲將鏡影粉碎。
然而這次，鏡影並未崩碎，反而隨她的動作而笑：「看，你也怕了。怕自己根本無法脫身。」
少女急道：「小魚，不要聽它的！」
李小魚微怔，回首對上少女的眼。那一瞬，她心口忽然一暖，彷彿那股自嘲與質疑被對方眼神裡的信任沖散。
「不錯。」她低聲道，「局是他的，但命是我的。」
她猛然一掌劈下，鏡影終於碎裂。
鏡影碎裂的瞬間，水面如遭雷擊，碎片散開，折射出的光線如同鋒利的刀刃，切割著四周的水霧。渦輪的吸力似乎因此暫時紓緩，但江水仍在翻滾，暗潮在底下蠢動，提醒他們，真正的挑戰尚未結束。
少女胸口劇烈起伏，竹牌在掌中發熱，她感受到掌心傳來的微微振動，像是江水本身在對她的意志回應。她緊握竹牌，目光再度落在李小魚身上，心中一股堅定湧起：無論暗潮多兇，她都要跟著他，站穩這片水域。
李小魚微微點頭，眼神穩如寒潭，他感受到江水下那股異常的力量在蠢蠢欲動，那是鹿隱的暗手，仍在江底操控著暗潮。他伸手，將袖中細線抖動，水面上的漩渦瞬間微微改道，像是被引導了一絲縫隙。
「跟我走這條縫。」李小魚低聲指示，語氣不容置疑。
少女點頭，隨即身體前傾，手中的竹牌散發出淡淡光芒。她內息一運，全身如水般柔韌，隨著李小魚的步伐，踏入那條縫隙之中。水流猛烈，但縫隙中卻保留著短暫的穩定，她們如同兩條水中銀影，在翻湧的暗潮中閃爍。
然而，江面並非完全安寧。水霧中再度映出碎裂的鏡影殘片，彷彿帶著碎裂的哀鳴，快速旋轉，化作一道道尖銳的水光，向兩人襲來。少女下意識揮手抵擋，竹牌與水光碰撞，發出清脆破裂聲，但她的手卻未受傷，反而感覺到內息與水光共鳴，力量在她掌心增長。
「很好，你正在掌控水的脈動。」李小魚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伸出手，指尖帶動細線，水流微微改向，將尖銳水光引向遠方，為少女開闢出一條安全通道。
少女的心逐漸平靜下來，她開始理解李小魚的話，水不只是敵，它也可以成為伙伴，若能與水流同頻，反而能利用暗潮的力量推進。她呼吸均勻，身體順著水流的節奏輕巧旋轉，每一次踏浪，每一次划手，都像是在水中舞蹈。
就在這時，江水深處傳來更為猛烈的波動。暗潮再次湧起，水面上卷起無數巨浪，渦輪盤旋的速度更快，水霧如暴風般席捲而來。李小魚面色一沉，他伸手一揮，袖中細線在水面拉出一道光痕，如同劍鋒般斬斷水流的鋒芒，為少女引導前行方向。
「集中意志，不要被浪花擾亂！」李小魚低喝，聲音如鐘聲般震耳。
少女點頭，眼神如水般深邃，她將竹牌高舉於胸前，掌心光芒與江水相互呼應，形成一道水波護盾，將即將襲來的浪花分散開來。江水猛烈拍擊，她的身體隨之彈起，如同水上飛燕，穩穩落在下一個水面節點。
兩人身形緊密配合，順著光痕與水流一路穿梭。江面上，浪濤與霧氣交錯，水光閃爍，猶如萬千刀刃交錯般鋒利，但他們已不再慌亂。每一次躍起，每一次划水，都是對水勢的感應與引導。
漸漸地，少女發現，江水不再只是冷酷的試煉，它似乎在呼應她的意志。她內息與水波共鳴，竹牌散發出的微光如同水中的星辰，指引她在渦輪中尋找到最安全的航線。
李小魚在她身旁，身形如影，眼神穩定而銳利，他察覺到鹿隱的暗手在暗潮中蠢蠢欲動，卻沒有露出慌亂。每一次暗流的突變，他都能即時調整水勢與細線，使兩人的航路保持穩定。
「你做得很好。」李小魚低聲道，「記住，真正的力量不在於與浪硬碰，而在於引導它。」
少女心頭一震，她明白了過去，她總是被恐懼牽著走，總以為力量只能用來抗拒，但李小魚教她，力量可以是引導、可以是掌控，甚至能將危險轉化為前行的助力。
江水再次翻湧，浪花如刀，渦輪狂旋，水面上如同無數破碎的鏡片般閃爍。這一次，少女不再畏懼，她順著李小魚的指引，將竹牌輕輕點入水面，光芒瞬間擴散，化作一道穩定的水流，將她們護住。
李小魚輕輕握住她的手，兩人如同合二為一，在翻湧的暗潮中前行。他們的身影在水光中交錯，既是彼此的依靠，也是力量的延伸。
江水深處，暗潮蠢蠢欲動，鹿隱的目光如寒冰般注視著前方。渦輪雖然兇猛，但在兩人的默契與勇氣下，竟逐漸失去部分威勢。水面上，碎片鏡影如潮水般散落，終被竹牌的光芒震碎消散。
少女胸口劇烈起伏，但眼神卻比以往更加清亮。她感受到自己與李小魚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不只是同舟共濟，更是心靈的共鳴。暗潮再深，也無法撼動他們站穩的信念。
李小魚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微光。他知道，這一關雖然驚險，卻是最關鍵的一步：少女學會了不再畏懼恐懼，也學會了與力量共舞。
江面上的浪聲仍未完全平息，但陽光已經穿透薄霧，映照在江水上，波光閃爍。兩人的身影穩定前行，如同水中磐石，直面暗潮。
「準備好迎接下一個浪嗎？」李小魚低聲問，眼神中帶著無言的鼓勵。
少女深吸一口氣，竹牌微光閃爍，她輕輕點頭，目光堅定如水：「無論浪多大，我都不再退縮。」
江南河面上，浪花如刀，暗潮蠢蠢欲動，但兩道身影已如磐石般立於水面。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被動的棋子，而是真正掌握命運的人。
這一重渦比之前更詭異，水霧化作無數影像。
是過往的片段。
少女看見自己年幼時孤單無助，被人推搡的模樣；看見哭泣，無人伸手的夜晚。那些記憶宛如利刃，一刀刀刺向心口。
「不……不要再看了！」她痛苦地捂住眼睛。
李小魚卻抓住她的手，堅定地壓下去：「看清楚。這不是你的錯。」
少女渾身顫抖，眼淚奪眶而出。可在李小魚的聲音裡，她努力抬頭，再一次直視那些影像。
「這些，都已經過去。」李小魚低聲道，「你不是一個人。」
少女怔怔望著她，心底某個結似乎在這一刻鬆開。眼淚仍流，卻不再是恐懼，而是釋懷。
江水的渦輪依舊翻騰，但那一刻，少女心中的恐懼似乎被李小魚的聲音沖散了一半。她的眼神開始變得清明，手中竹牌的光芒也逐漸穩定下來，彷彿在感應她內心的節奏。
李小魚握住她的手，緊緊不放，目光深邃如江底的寒潭。他感受到水下暗潮的蠢動，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少女的內心波動。
「你的心若動搖，這渦輪便會吞沒你。心穩如磐，便能在浪中找到方向。」李小魚低聲說，聲音像是江水深處的一道潮聲，既平靜又堅定。
少女深吸一口氣，微微點頭。她抬手將竹牌貼於胸前，閉上眼睛，感受水流與自己呼吸的節奏。那些過往的影像再次閃過，但這一次，她不再逃避。每一次回想，都有李小魚的聲音如水流般貫穿其中——「你不是一個人。」
水霧中的影像開始慢慢淡化，渦輪的力量似乎也隨之收斂一絲。少女睜開眼睛，手指緊扣李小魚的手，目光堅定：「我明白了……這些影像，不是要懲罰我，而是要讓我明白，自己可以站起來。」
李小魚微微點頭，眼角露出一抹讚許。他伸手在水面一揮，渦輪的方向被微妙地引導，江水形成一道可行的縫隙。少女感受到縫隙中水流的穩定，腳步也隨之輕盈起來，如同踩在水上跳動。
「跟著我，順著水流，不要抗拒它。」李小魚低聲指引，語氣不帶絲毫猶豫。
少女點頭，她的呼吸與水流同步，心緒逐漸平穩。渦輪雖仍兇猛，但她能感覺到每一股水流都像是她的伙伴，而非敵人。過往的孤單、無助、恐懼，都在這股力量中慢慢被化解。
江水翻湧，浪花如刀，但少女已不再畏懼。她揮手抵禦濺起的水霧，竹牌光芒閃爍，與水面共振，化作一道護盾。每一次浪尖撞擊，她都能穩穩立足，甚至能稍微改變方向，使水流順著自己的意志流動。
李小魚在她身側，動作與她完全契合。他的手指引水流，讓浪尖避開她的身體，兩人的身影在翻騰的江水中如同一體。水光折射，映出他們相互依靠的身影，也映照出少女心中的堅毅與決心。
「很好，你已經不再只是被浪推著走。」李小魚低聲道，聲音如江水拍岸，帶著穩定與力量，「這樣的你，才有資格站在浪尖。」
少女深吸一口氣，眼神如江水般深邃。她緊握竹牌，內息運轉，全身如同水與光的合一。江面上的暗潮雖仍洶湧，但她能感受到每一股力量的節奏，並順勢引導。
「我明白了……無論浪多大，我都能站穩。」少女低聲說，聲音雖輕，卻帶著無可動搖的決心。
李小魚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好，這才是真正的你。恐懼只是試煉，心穩如水，便能化浪為舟。」
江水翻湧中，兩人的身影逐漸靠近渦輪中心的縫隙，水面上浪尖盤旋，但已不再像初見那般凌厲無情。暗潮雖深，但在他們的意志與配合下，反而如水般順從，形成可行的前進道路。
少女的呼吸漸漸穩定，眼神清亮如晨光穿透霧氣。她握緊竹牌，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小魚，無論這暗潮多深，我都會跟你一起走下去。」
李小魚回以一個堅定的眼神，握住她的手更緊。他知道，這一刻，他們不再只是同舟而行，更在心理上建立了牢不可破的信任。
江面上的水霧逐漸散去，浪花雖兇，卻不再能撼動他們的步伐。渦輪中心的縫隙越發明顯，像是一條通向安全的光路，指引他們前行。
少女在李小魚的引導下，踏上那條光路，竹牌微光閃爍，與江水共振。她的身影在水面上穩定，腳步如同踩在固體般堅實。
李小魚在她身側，手中的細線如同水流的延伸，引導暗潮順勢而過，讓他們一路穩步前行。江水雖仍翻湧，但兩人已經不再是浪中的孤影，而是彼此的依靠與支點。
江南晨光透過薄霧照射在水面上，波光閃爍。少女心頭湧起前所未有的踏實感，她知道，這場試煉雖未結束，但她已不再恐懼過往，也不再畏懼未知的暗潮。
「小魚，我們……做到了嗎？」少女低聲問，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抖，但更多的是期待與堅定。
李小魚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柔和：「至少，第一步，我們穩住了。」
江面上，浪花仍舊翻滾，但他們已站穩如磐石。兩人的目光交會，無需言語，心意已然相通。
暗潮雖深，江水雖兇，但少女與李小魚，終於在浪尖上找到屬於自己的節奏。
三重渦破，江水忽然平靜。
少女以為試煉結束，卻見水霧中，一道更龐大的影子緩緩浮現。
那是一張巨大的水鏡，宛如天幕，倒映出整片江心。
鏡面中央，浮現出一人影。
他手執竹籌，負手而立，目光深不可測。
「終於……現身了。」李小魚眼神一冷，低聲吐出這句話。
少女心頭一緊：「他……就是？」
李小魚沒有回答，只是將她護在身後，身影筆直，眼神如劍。
江面沉寂片刻，那人影才開口，聲音清冷卻渾厚，彷彿來自天際：
「能走到這一步，不錯。可這僅僅是開始。真正的浪，才剛起。」
水刃如雨，鋒芒閃爍，瞬間將江面切割出一道道激烈波紋。李小魚身影如電，掌勁一波接一波，每一次碰撞都在水面炸出驚濤駭浪。江水翻湧，水霧濃烈，卻無法阻擋她堅毅的步伐。
少女緊緊貼在李小魚身側，心跳如鼓。她看著對方穩若磐石的動作，內心的恐懼逐漸被一股信任取代。即便水刃再次襲來，她也不再退縮，而是緊握竹牌，感受水流中李小魚的氣息。
「跟我走！」李小魚低喝，身影一閃，帶著少女穿梭在水刃間，步步生風。每一次閃避與反擊，都是對自身心志的磨練，也是對暗潮的反制。
水刃如無數巨蛇翻卷而來，但李小魚的掌勁如同江水逆流，將攻勢一一化解。浪花高聳，水聲如雷，卻在她的掌控下，逐漸形成可以行走的通道。
少女的呼吸漸穩，她抬眼看著李小魚，眼神裡閃過堅定的光芒。「小魚……我明白了，無論浪多高，我們都能走下去。」
李小魚微微一笑，掌勁再起，將最後一波水刃擊散。江面瞬間回復平靜，水霧慢慢散去，唯有遠方晨光映照下的兩人，站在江心，身影如山般穩定。
「這一役……先告一段落。」李小魚低聲說，語氣仍帶著冷冽，但眼底卻有一絲柔和。
少女深吸一口氣，竹牌微光閃爍，江水拍岸的聲音在她耳邊不再恐懼，而成了一種節奏，像在提醒她——真正的浪，還會再起，但只要心穩如水，便無懼任何波濤。
江南晨霧逐漸消散，遠方的江面平靜如鏡，但兩人的目光仍鎖向霧中未知的暗潮。這片江水，才剛剛開始，他們的試煉，才真正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