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三節 霧林試心，暗潮初動
「去花隱山深處吧。那裡有你們要找的‘真印’，也是皇上真正的旨意。能否解開江南之局，就看你們是否看得清——誰是敵，誰是自己。」
光芒一閃，整座花影山的景象翻轉。滿山的花瓣化為萬千光點，漂浮於空中，彷彿夜空落下的繁星，緩緩匯聚成一道由光構成的階梯，直通山心。
林清妍緊握竹牌，抬頭望著那條閃動著微光的階梯，呼吸微微紊亂：「小魚，這一次……我們會不會見到真的皇上？」
李小魚沉默片刻，指尖摩挲著竹牌的邊緣，目光深邃如湖底。「不管見不見得著，他都在等這個答案。」
他伸出手，與她指尖相扣。
兩人的指尖一觸，竹牌忽地發出柔和的嗡鳴，光階瞬間化為流動的符紋，托起他們的腳步。風從下方湧起，帶著花香與淡淡的潮氣，那是湖的氣息。
花影散開，天地翻轉。當光階的盡頭再次穩定時，他們腳下已不再是石階或山路，而是一片映著天空的鏡湖。
湖面平靜如鏡，卻能映出天光與人影。
李小魚抬頭，只見四周被白霧包圍，霧氣流動間透出竹影與細碎的水聲。他下意識開口：「這裡……該不會就是花隱山的核心吧？」
林清妍輕聲回道：「或許。或者說，這裡是我們心裡的花隱山。」
話音剛落，湖面突然泛起透明的波紋，水波像手指般輕輕觸碰舟身，涌現出兩人各自的影像。
那畫面清晰得近乎真實。
李小魚看到自己過去的身影：那是在宮外，年少時為了保護一名受傷的書生而誤事，被錯認為叛黨餘孽。那時的他懦弱、退縮，眼看著那位書生被帶走，卻連一句辯白的勇氣都沒有。
悔意湧上心頭，像潮水般拍打胸口。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時能再堅定一些，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林清妍也在湖面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那是她尚未踏上江南局之前的模樣。那時她仍是江府的小女兒，心中有夢、有光，也有懷疑。她曾因害怕失敗而拒絕師父的邀請，錯過了進入朝局核心的機會。那份退縮的陰影，至今仍埋在心底。
竹牌的光在她掌中微微暗淡。
她低語道：「原來這就是……我們的試煉。」
李小魚側頭望著她，神情堅定：「心魔也罷，過往也罷，這一關若逃不過，何談見皇上？」
他話音剛落，湖面上的影像突然震盪，一股氣息自湖底湧出，像有什麼在召喚，又像在試探。
水光中浮現一座霧橋，霧氣氤氳，朦朧如夢。
林清妍抬步之際，水面微微顫動。她忍不住問：「小魚……我們真的要面對它嗎？」
李小魚伸手握緊她的指尖，竹牌的光息流轉，映在兩人的臉上。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平穩卻透出決心：「鏡湖的漩渦我們已經跨過，心魔對我們來說只是另一種考驗。只要心意合一，我們就不會迷失。」
於是他們並肩踏上那座霧橋。
腳步一落，水面波紋立刻擴散，霧氣流轉間，天地翻覆。
一聲若有若無的低語從霧底傳來：
「看清自己，方能見真。」
光線一閃，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鏡湖之上。
湖面重新歸於平靜，只有水波細細流轉，彷彿在低語~江南之局，未完之棋。
湖面靜默許久。風從遠處山谷吹來，掀起微微的波紋，打破那近乎凝止的平靜。
下一瞬，光影閃爍。
李小魚與林清妍的身影重新顯現卻不在湖上。
他們站在一片灰白交錯的霧境之中。四方皆霧，無天、無地、無影。唯一能辨認的，是腳下那條微光浮動的路，似有若無地通向遠方。
林清妍試著伸手去觸那霧氣，指尖一掠，便有無數碎影浮現是過往的片段，是真與幻交錯的映照。
她看到自己曾在江府院中苦練書畫、立志入仕的模樣，也看到當年她被師父拒收時，眼底閃過的怯意與自我懷疑。
那些畫面像碎片般迸裂，又重新拼湊成一個冷冷的聲音。「妳連自己都不相信，談何破局？」
林清妍心口一震。那聲音，竟與她自己的聲線重疊。
李小魚側頭看著她，正要開口，忽覺耳邊也傳來低語。「你說自己要解局，可你不過是在逃避，逃避那份曾經失去的信任。」
他眼前的霧氣漸散，出現一道熟悉的背影。那是他多年前救下卻沒能保護的書生，那人轉過頭，滿眼責問：「若非你當年退縮，我會死嗎？」
李小魚心口發緊，幾乎想衝上前去辯解，卻發現身體無法動彈。霧氣宛若無形的絲線，纏在他手腳間。
林清妍察覺異狀，伸手想去拉他，卻驚覺自己也被困於另一場幻象之中。
她周遭的景象忽然轉變，滿山花雨傾落，師父的身影從遠處而來。那人背手而立，聲音平淡如水：「妳當年選擇退卻，今日又有何資格談破局？」
「不是……我只是那時不夠準備好……」林清妍低聲辯道，卻發現聲音像被霧吞噬，連自己都聽不清。
李小魚掙扎著喊她的名字：「清妍！不要信那些影子！」聲音穿過霧氣，帶著竹牌的光芒在空中劃開一道裂縫。
那一瞬，霧中的兩人互相看見了彼此的身影。光透過他們指尖間的距離，漸漸凝成線。林清妍猛然意識到，那並非幻象要吞噬他們，而是要他們“看見彼此的真”。
她強迫自己冷靜，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讓內力沿著經脈流轉，將竹牌光息引向四周。
「小魚，我們的恐懼是幻象，它只能吞掉孤立的人，不能分開我們！」
李小魚聽見她的聲音，目光再度聚焦，猛然抬起手，竹牌的光與她的光相連。霧氣轟然震盪，四周的影像如鏡破碎。那些責問、懊悔、恐懼的碎片被光線擊散，在空中化作細微的光屑。
兩人終於並肩而立，喘息著看著眼前的霧林逐漸褪色，化為清朗的山谷。
林清妍低聲道：「原來第一道關卡……就是要我們面對自己。」
李小魚點頭，語氣平靜卻堅定：「是啊。只有看清心裡的影子，才能走出真正的光。」
遠方，霧氣最後一縷緩緩升起，凝成一道符印，懸於空中。
竹牌感應著符印，浮現出新的路徑。那符印中心，刻著一道古老的印文「真印之一：心界。」
李小魚伸手觸向符印，光線瞬間滲入他的掌心，一道溫熱的力量流進體內。
林清妍望著那一幕，眼神柔和而慎重：「那……就是皇上要我們尋的‘真印’之一吧？」
「嗯。」李小魚微微頷首，眼底的光深了幾分。
「但我想，真正的‘真印’，也許不是符，而是人心。」
風輕拂過他們的衣袍，帶起一縷花香，遠處似有鐘聲響起。
霧氣完全散盡，山林顯現出新的路口。
那是通往更深處的方向，也是「江南之局」下一道，無人能預料的關。
李小魚與林清妍並肩立於山口前，腳下的石徑被細光織成一條蜿蜒的紋路，隨風微微閃爍。
陽光穿過樹梢，灑落在兩人身上，彷彿經過無數考驗後的祝福。可他們都明白，這並不是結束。
「你聽到了嗎？」林清妍忽然停下腳步，眉心微蹙。
李小魚凝神一聽，遠處的鐘聲不再單一，那聲音像從不同方位傳來，有時渾厚如寺鐘，有時細微如風鈴。
他沉聲說：「這不是普通的鐘聲……像是陣法的迴音。」
林清妍看向前方山道，只見那條被花瓣覆蓋的石階兩側，刻滿了細小符文。每一個符文都在微微震動，隨著鐘聲的頻率閃爍。
她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這裡……是第二道關的起點。」
李小魚目光一沉，從懷中取出竹牌。竹牌上的符紋似乎被山中的靈氣感應，微微發亮。
「這裡叫花隱山。守印之人，就在山心。」
兩人繼續前行。
花香愈濃，霧氣卻再次浮現。山道變得模糊起來，腳下的石階忽遠忽近，像是有人在無聲地改變它的形狀。
「小心，這裡的花……有氣息。」李小魚伸手攔住她。
只見山壁兩側的花叢中，花瓣輕輕震顫，竟有細微的符線在其中流轉。那不是普通的花，而是陣眼。
「陣法是活的。」林清妍低聲說，指尖掐訣，竹牌光息與符線共鳴。
霎時，幾朵花同時綻放，露出裡頭的紋印。那是六芒的符構，刻著江南局的隱紋標記。
李小魚眼神一凜：「這是內局之印。看來，有人早已在此佈局。」
「意思是……不只是我們在找真印？」林清妍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警覺。
李小魚微微頷首，眼神卻更沉了。
「江南局從不單純。或許皇上在考我們，也在試誰會先動心。」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忽然自霧中現身。
那人身著青色外袍，腰間掛著同樣的竹牌，只不過紋路與他們不同，帶著明顯的皇室印記。
「終於找到你們了。」他語氣平靜，卻帶著壓迫感。
林清妍微微後退半步，手指輕觸竹牌。李小魚則眯起眼，語氣不變：「你是誰？」
「奉命而來的人。」青衣男子淡淡一笑，「聖旨未傳，命卻已下。江南之局既啟，你們若想破局，便得先破我這一道關。」
風起，花瓣飛散，霧氣重新盤旋。青衣男子抬手，掌中一道符光亮起，如劍般直指李小魚。
李小魚反手一擋，竹牌發出清脆的鳴聲。內力交擊，氣浪震散四周花瓣。
林清妍迅速在地上繪出一圈符陣，將他護入其中：「這是試探，別全力應戰。」
「我知道。」李小魚低聲回道，掌心反震，將竹牌的光芒化為數道流線。
青衣男子冷哼：「不錯，能撐下我三掌。可惜你們還沒明白這局的真意。」
話音落下，他掌中光陣一轉，符文化為萬千花影，飛速朝兩人襲來。
林清妍閉眼聚氣，手中竹牌亮起符文，與李小魚的光息相連，兩股力量瞬間交織成一道光盾。
花影撞上光盾，四散成粉，空氣中飄起一陣細微的叮鳴。
青衣男子卻笑了，語氣平靜：「很好，你們能心意相通……那就再看能不能撐過第二重。」
他掌心一翻，一片花海驟然翻湧。每一朵花都開出新的符紋，交織成一個巨大的陣環，將他們包圍。
李小魚的額頭滲出汗珠，低聲說：「他是……皇上身邊的人。」
林清妍抿唇，眼神透出一抹光：「所以這場試煉，不只是江南局的關卡，也是皇上對我們的考驗。」
青衣男子聽見這句話，嘴角微揚。
「不錯。能猜出這層意思，說明你們距離真相更近一步。」
他伸出手指，輕點空氣。符環的中央緩緩升起一枚印章，那印章金光流轉，正是「真印之二」。
林清妍的呼吸一窒：「第二枚真印……在他手上？」
李小魚眼神銳利如刃：「那我們，必須贏下這一局。」
風起，霧合。
花隱山的第二道關卡，在鐘聲回蕩間正式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