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節 霧影之局
霧再度湧現，這一次更濃、更沉。
花隱山的林葉被夜色吞沒，唯有那枚懸浮於空的「真印之二」散出微光，照亮一方虛空。
李小魚抬眼望去，只見前方的霧氣漸漸凝成一座巨大的棋盤。棋盤懸浮於半空，白與黑的格子交錯鋪展，延伸至看不見的盡頭。棋盤上站著一名身披青紗的男子，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似真似幻，唯有雙眼如星火般明亮。
「闖關者，請問你可懂‘心棋’之意？」
男子的聲音沉穩，卻如雷震谷。
李小魚迎上那目光，語氣平靜：「棋為局，人為子。若連心都被人擺布，何談勝負？」
那男子微微一笑：「好個‘心為子’。但此局之勝，不在手，而在意。你若亂，棋自亂。」
話音落下，他揮袖一引，整座棋盤忽然翻轉。
霧光一閃，李小魚與林清妍被推入棋局之中。
他們站在一個巨大的黑格上，腳邊浮動著淡淡的光紋。遠處，一枚白子緩緩移動，化為一個與李小魚一模一樣的幻影，舉止神態皆相同。
林清妍的臉色微變：「這是……你的映身？」
李小魚眸光一凜：「不，這是我心中未斷的念。」
那幻影開口，聲音卻帶著冷意：「你以為自己能守護她？可你連自己的身世都不敢面對。」語畢，幻影抬手，一道金光疾射而來。
李小魚側身閃避，手中竹牌一震，化出一面流光之盾。光盾受擊而碎，碎光如雨落下，灑在林清妍身上。
她閉眼凝神，手中竹牌同時亮起，與李小魚的光相連。兩道光交錯之間，幻影頓了一瞬。
李小魚低聲道：「清妍，這一局不是比誰強，而是看誰能撐住心不亂。」
林清妍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
她抬起手，唸出咒語：「心定如山，影退如霜。」
白霧之間，幻影微微顫動，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
李小魚趁勢前進，一掌貫入霧中，光流震盪，那幻影隨即破碎成無數光點。
棋盤恢復靜止。
男子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錯。第一手，你勝在心定。」他揮袖，第二枚白子落下。
這一次，霧中走出的，是林清妍的幻影。
那幻影衣袂飄揚，神情冷冽，眼中滿是嘲諷與淚光：「妳害怕失去他，對嗎？妳說自己只是夥伴，可妳連他受傷時的目光都不敢直視。」
林清妍咬住唇，手心微顫。
李小魚轉頭看她，聲音溫柔：「別讓幻影替妳說話，清妍。真心的話只有妳自己能說出口。」
林清妍抬起頭，眼神重新聚焦，聲音清亮如晨露：「我確實害怕。但我更怕，我們在恐懼裡停步不前。」
幻影微微一愣，那一瞬，棋盤的光線閃爍，白霧化開。她上前一步，將竹牌輕輕插入地面，光從足底漫開。
「我願為真心落子，勝負無怨。」
霧散，幻影泯滅。
男子輕嘆一聲：「第二手，亦成。」他伸出手，指尖光華流轉，空中的印章再次閃亮。
「你們破了‘心棋’之局，得見真印之二的真形。」
李小魚望著那印章，忽覺一絲異樣。
那印章表面浮現出一行細紋，似是古語：「印在人心，不在人手。」
他抬頭，正欲開口，忽然整座棋盤震動起來。
遠方的霧中，傳來低沉的聲音，「既見真心，便該承其重。第三關，花隱山的主，已在等你們。」
山風驟起，萬千花影倒映於空。
林清妍回頭望著他，輕聲道：「小魚，我們要繼續嗎？」
李小魚微微一笑，目光堅定如初：「江南之局，不會因風停。」
兩人並肩前行，踏入光霧之中。
霧後的山心，隱約傳來一聲悠長的笛音，那旋律，正是皇上年少時的信號。而花隱山，終於揭開了第三道關卡的門扉。
霧氣深處，花影搖曳。
李小魚與林清妍踏入其中，腳步一落，地面竟泛起層層水紋。那並非湖，而是一片被霧氣封印的水鏡林地，每一株樹木都被薄霧纏繞，枝葉間垂掛著晶瑩露珠，宛若千百面鏡。
笛聲悠悠，從林間深處傳來，帶著懷舊與警示的意味。林清妍抬頭，神情微變：「這笛音……是《回風引》。」
李小魚側耳聽了片刻，微微一笑：「想不到皇上還記得這首。當年他未登基前，正是以此曲試探人心，辨忠偽之聲。如今在此奏起，恐怕是要試我們真意。」
他話音剛落，霧中忽閃出一抹紅影。
那是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手執笛，立於半空，髮間簪著白玉鳳釵。她的容顏與林清妍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目光冷冽，氣息森然。
「若要前行，便先過我這一關。」女子聲音清脆如玉，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冷意。
林清妍怔了怔，低聲問：「小魚……那是我？」
李小魚目光一凝：「不是妳，是妳心底的影。」
紅衣女子輕笑：「他說得沒錯。妳表面柔和，內心卻藏著怨與懼。妳想幫他闖關，卻又怕他闖過之後，不再需要妳。」
林清妍的臉色一白，竹牌在她手中顫動。
那女子笛聲一轉，空氣中掀起一股細微的震波，樹影如浪般傾倒。
李小魚上前半步，擋在林清妍前面，聲音穩如山石：「若她的懼是考驗，那就讓我一同承受。」
紅衣女子的眼神閃爍，笛音驟轉，化為萬千紅光。
那些光化作羽形符紋，朝李小魚與林清妍疾射而來。
李小魚手中竹牌一震，綠光流轉，於身前化出一層風盾，卻仍被紅光震得連退三步。
他咬緊牙關，低喝：「清妍，妳要相信那不是妳的真心。」
林清妍抬起頭，眼中光影交錯。她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低語出聲：「真心不在影，不在怨，只在願。」
她輕輕一抹竹牌，淡粉色的光霧從指尖溢出，與紅光相撞。霧與光相互纏繞、衝撞，聲音似雷，空氣劇烈顫動。
紅衣女子的神色出現一絲動搖，笛音短促。
林清妍抬頭，眼神堅定：「我不再逃避了。妳說得對，我確實害怕但害怕不是錯。我願意用恐懼，去守護我想守護的人。」
話落，她將竹牌直插地面，一道粉金色光陣迅速展開。光陣升起，將紅衣女子完全包圍。
紅衣影子神情逐漸柔和，手中笛子碎為光塵，化入林清妍的胸口。
霧散。
李小魚看著她，嘴角微微揚起：「妳做到了。」
林清妍喘了口氣，微笑：「這一次，我終於不再輸給自己。」
他伸手替她拂去額前散落的髮絲，語氣溫柔：「真正的‘真印’，或許就在妳剛才那句話裡。」
話音剛落，前方林霧再次流動，露出一條光階。
階梯盡頭，隱約可見一座浮於半空的石臺，石臺中央，懸著第三枚真印。
那印章金紅交映，周圍環繞著一圈古文：「以真心解局，以誠念為印。」
李小魚凝視良久，低聲道：「花隱山三關，前兩為心，這一為意。皇上所求，不是忠，而是真。」
林清妍抬頭：「那我們的下一步....」
他笑道：「去取印，然後見他。」
兩人並肩登上光階，腳步在霧光之中漸漸遠去。
笛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寒冷，而是溫柔而悠長，彷彿在為他們送行。
山風輕撫，花影翻飛，花隱山的霧底，似有低語隨風傳出「若能見真，江南之局，或可解也。」
光階之上，霧氣如絲，彷彿將整座花隱山包裹成一個孤立世界。每踏一步，竹牌光芒便在地面投下閃爍的符紋，映照出兩人的影子。李小魚的目光深邃如湖，而林清妍則緊握竹牌，心跳與呼吸皆與他同步。
前方的石臺漸漸清晰，那第三枚真印懸浮在半空之中，金紅光芒交織，猶如火焰與晨曦的交錯。周遭的霧氣隨著他們的接近而翻動，似乎在低語，又像在屏息觀望。
「這……真的就是第三枚真印嗎？」林清妍低聲問，眼神帶著幾分敬畏與不安。
李小魚微微頷首，目光如刃般穩定：「是的。前兩關，我們面對的是心魔，試的是忠與信。這第三關，是意，心之所向，念之所立。」
光階下，霧氣中忽然浮現幾道人影。是此前在湖面遇見的青衣男子與紅衣女子，他們未阻攔，卻在一旁靜靜觀察。青衣男子點了點頭，像在默默給予鼓勵；紅衣女子則微微揚眉，眼中閃過一抹理解，似乎承認了林清妍的決心。
李小魚側頭對林清妍說：「不要害怕，這不只是我們的試煉，也是江南局對你的信任。」
林清妍深吸一口氣，竹牌發出柔和光芒，照亮了她的臉龐與周遭的霧氣。她抬手，輕輕伸向真印。瞬間，金紅光芒與她的光息交融，霧氣如被風吹散般翻動，石臺之上的符紋緩緩亮起。
「小魚……我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她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但目光堅定。
李小魚握緊她的手：「那就一起拿下它。」
當她的手指碰觸到真印的一瞬間，光芒沖天而起，霧氣迅速退散。整座花隱山的景象瞬間改變，花影翻飛，山林中浮現無數光點，像是無數微型星河在她們腳下流轉。金紅光芒在石臺中心旋轉，仿佛在檢視他們的心意。
青衣男子在一旁低聲說：「看來，他們真的懂了真印的意義。」紅衣女子也微微點頭，笛音隨風而至，與光芒交織成一曲悠遠的旋律。
李小魚與林清妍並肩站立，光芒從他們胸口延伸至竹牌，再貫穿石臺上的真印。霧氣深處，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低語：「江南之局，未完之棋。」
林清妍低語：「這低語……是提醒嗎？」
李小魚輕笑：「或許吧，也可能是對我們的考驗。無論如何，我們已經拿到真印。接下來，是見皇上的時刻。」
石臺光芒漸漸收斂，真印懸浮於半空，散發著柔和卻不容忽視的光。兩人踏上返回的光階，湖面與霧氣似乎在引領他們，像是整座花隱山都在默默祝福。
路上，林清妍忽然回望剛才的光階，低聲問：「小魚，你說，皇上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李小魚嘴角微揚，眼中帶著一抹神秘：「我想，他的目光，會像這枚真印一樣，能看穿我們的心。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開江南之局真正的秘密。」
兩人再次攜手，沿著光階一步步走下花隱山，霧氣在腳下翻動，如水般流淌。四周樹影婆娑，花香混合著微風，像是在為他們指引下一個方向。
隨著光階漸漸接近湖面，遠方宮殿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金色琉璃屋頂映著初升的陽光，宛如等待已久的召喚。
林清妍握緊竹牌，深吸一口氣：「小魚，前面……就是皇上的所在了。」
李小魚目光如刀，心中清楚，真正的江南之局~皇上的考驗與暗流，才正要展開。他伸出手，與林清妍並肩，踏入通往宮殿的霧道，竹牌光息流轉，如同指引的燈塔，照亮他們未來的每一步。
湖面恢復平靜，但遠方宮殿的鐘聲響起，悠遠而深沉，彷彿在宣告：江南之局，最終的真相，即將揭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