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八節 深流餘音

作者:幸運之星降臨人間 更新时间:2025/12/1 10:30:01 字数:3413

第四章 第八節 深流餘音

皇城書房內,晨曦透過雕花木窗,在青石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格線。皇上已換下朝服,著一襲深藍常服,立在巨大的江南輿圖前。圖上,七處新錨點的位置隱隱流轉著溫潤光澤,與舊有脈絡迥然不同。

李小魚與林清妍躬身行禮,將昨夜經歷簡明稟報,略去了石片細節。皇上靜靜聽著,指尖拂過輿圖上運河交匯處,那裡的光澤最為飽滿。

「以心印強行點亮錨點,等同將你們的命魂與地脈相連。」他轉身,目光如古井無波,卻帶著重量,「自此,江南水脈的每一次劇痛,都將在你們神魂中留下刻痕。這份守護的代價,你們可想清楚了?」

林清妍抬起頭,聲音平靜:「若昨夜猶豫,此刻我們腳下已是澤國。代價雖重,卻非選擇。」

皇上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讚許,正要開口,門外忽然傳來急促腳步聲。一名身著水綠色官服的中年官員未經通傳便疾步入內,神色惶急,竟是直接越過李小魚與林清妍,跪倒在地:

「陛下!運河總督急報!自昨夜子時至今晨,運河三處閘口靈敏度暴增百倍,水流隨月相牽引產生微瀾,漕運司的慣用牽引術盡數失靈,已有七艘官船偏航擱淺!民間更有傳言,說…說水脈通了靈性,在排斥舊術!」

李小魚與林清妍心頭同時一凜。這絕非尋常事故,是新生光路在排斥過去強加於水脈的、粗糙的操控法門。他們修復了光路,也無意中動搖了維繫百年的秩序。

皇上並未看那官員,目光仍落在二人身上:「聽見了?你們穩住了地脈,卻掀翻了船。這便是守護者必須面對的悖論,治一疾而動全局。」

他揮手讓官員退下,從案頭取出一枚玄鐵虎符,色澤沉黯,唯有邊緣流轉著與竹牌相似的光暈:「漕運牽引術乃前朝所遺,確已不合時宜。持此符去漕運司,助他們適應新生水脈。這,是你們作為守護者的第一課:平衡。」

漕運司衙門臨水而建,此刻卻亂作一團。寬闊的河面上,數艘龐大的漕船像失去牽引的巨獸,在微瀾中笨拙打轉。老船工們滿頭大汗地吟唱著傳承數代的牽引咒文,符文落入水中,卻如石沉大海,甚至激起水波的反彈。

李小魚與林清妍剛亮出虎符,一位鬚髮皆白的老漕官便激動地衝過來,幾乎要抓住李小魚的衣襟:「就是你們!昨夜之後,這運河就瘋了!祖宗傳下的法子全不管用了!」

林清妍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隔開老漕官,將竹牌懸於河面之上。牌身微傾,一道柔和光暈灑落,躁動的水面竟奇跡般平復些許。她閉目感應,輕聲道:「非是河水瘋了,是它變得…更敏感了。過去的牽引術如同重錘敲擊,如今水脈經絡暢通,自然排斥蠻力。」

她指引著老漕官將手探入水中:「試著感受,而非驅使。」

老漕官將信將疑地照做,渾濁的老眼漸漸瞪大:「這…這水流裡,多了好多『路』!」他慣於感知水勢的雙手,第一次「觸摸」到光路那精微而有序的脈動。

在竹牌的引導下,漕運司眾人開始笨拙地學習新的牽引方式。這過程緩慢而充滿挫折,不時有船隻因配合失誤而碰撞。李小魚立於船頭,看著眼前的混亂,眉頭緊鎖。修復光路的宏大與此刻瑣碎的磨合,形成鮮明對比。

「覺得沮喪?」林清妍來到他身邊,聲音很輕。

李小魚搖頭,目光掃過那些滿頭大汗卻仍在努力適應的船工:「只是更真切地體會到皇上所說的『平衡』。我們賦予了水脈新生,卻險些奪走這些依靠運河生活之人的飯碗。」

日落時分,第一艘漕船終於在微光牽引下,平穩駛入正確航道。老漕官望著那流暢的弧線,激動得老淚縱橫:「活了六十載,從未想過…能這般與河水共舞。」

成功的歡呼在暮色中迴盪。然而,就在這片逐漸恢復秩序的河面上,李小魚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異樣。藉著新生光路的感知,他發現在下游一處廢棄碼頭的水下,有一股極其隱晦的吸力,正悄無聲息地吞噬著逸散的光路能量。那感覺,與清晨那塊石片傳來的古老晦暗氣息,隱隱相似。

他與林清妍交換了一個眼神。漕運危機只是表象,水面之下,那些因光路復甦而被一同驚醒的「東西」,才剛剛開始顯露痕跡。

夜幕降臨,運河在新生光路的指引下流淌,彷彿一條溫順的光帶。但兩位年輕的守護者知道,平靜之下,深流從未止息。那些被時代遺忘的,終將隨波而來。

暮色漸深,漕運司的喧囂逐漸平息。船工們點起燈火,在新生光路的指引下進行夜航訓練,河面上流淌著星點光芒。老漕官親自端來兩碗熱騰騰的魚湯,佈滿老繭的手微微發顫:「多謝二位…給了這運河新的活法。」

李小魚接過陶碗,目光卻仍鎖定下游那片黑暗的廢棄碼頭。藉著光路感知,那縷隱晦的吸力如同水底的暗瘡,持續吞噬著逸散的能量。

「老人家,」林清妍狀似不經意地指向碼頭方向,「那處為何荒廢了?」

老漕官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忌諱:「姑娘說烏桕碼頭啊…那是前朝祭河神的舊址。自本朝定鼎後就封了,說是陰氣太重。」他壓低聲音,「這些年偶有夜漁的在那附近聽見怪聲,像是有東西在河底誦經…」

「誦經?」李小魚指尖輕叩碗沿。這描述與石片傳來的古老氣息隱隱吻合。

正當他想細問,河面突然傳來驚呼。只見一艘正在練習光路牽引的漕船突然打橫,船底彷彿被無形之手拽住,竟在原地劇烈旋轉起來!

「是漩渦!可這河段從來沒有漩渦啊!」船工驚惶失措。

李小魚與林清妍同時躍起。竹牌在夜色中發出清輝,光路脈絡在二人眼中纖毫畢現並非自然漩渦,而是有數十道暗沉的能量從廢棄碼頭方向蔓延而來,如同黑色觸鬚纏住了船底。

「果然醒了。」林清妍竹牌輕點水面,柔和光暈蕩開,那些暗沉觸鬚如遭雷擊般鬆脫少許。但不過瞬息,更多觸鬚從深水處湧來。

「治標不治本。」李小魚拉住要繼續施為的林清妍,目光銳利地看向老漕官,「祭河神的具體位置在哪?」

老漕官臉色發白地指向碼頭最深處:「就、就在那棵枯死的烏桕樹正下方…傳說下面沉著前朝的鎮河鼎!」

話音未落,整段河道突然震動。所有船隻的燈火同時明滅,新生光路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咬住,發出痛苦的顫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河底當真傳來若有若無的誦經聲,腔調古怪蒼涼,彷彿來自千百年前。

「你們穩住船隊!」李小魚將虎符拋給老漕官,「清妍,我們去會會這個『河神』。」

二人踏水而行,竹牌光輝在腳下鋪就流光小徑。越靠近烏桕碼頭,河水越發冰冷刺骨,那誦經聲也越發清晰。殘破的棧橋下,他們看見河床裂開一道深壑,壑中隱約可見半尊鏽蝕的青銅鼎,鼎身刻滿扭曲的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幽幽發亮,瘋狂抽取著光路能量。

「前朝鎮河鼎…難怪與新生光路相斥。」林清妍蹙眉,「它在自我保護。」

「不只是在保護,」李小魚感應著能量流動,神色凝重,「它想用光路能量重塑鼎身,這東西快要成精了!」

彷彿印證他的話,青銅鼎突然劇震,鼎口噴出渾濁的黑水。黑水在空中凝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身披前朝官服,面容卻是一片空白。它發出沙啞的疊聲,像是千萬個聲音在同時誦經:

「妄動…地脈…當誅…」

黑水人形一掌拍來,帶著沉積百年的怨戾之氣。李小魚橫跨半步,竹牌在身前劃出半圓。光路能量如織網展開,與黑水轟然相撞——沒有驚天巨響,只有令人牙酸的腐蝕聲。光網竟被迅速染黑崩解!

「它克制光路!」林清妍驚覺。這鎮河鼎沉睡百年,早已將壓制水脈的手段煉成本能。

黑水人形再度凝聚,誦經聲愈發急促。整段河域開始沸騰,無數暗沉觸鬚如群蛇出洞,朝著所有船隻撲去。老漕官指揮著船隊拚死抵擋,虎符發出微光形成護罩,卻在觸鬚衝擊下搖搖欲墜。

危急關頭,李小魚卻閉上了眼睛。他放棄催動竹牌,反而將心神徹底沉入腳下奔流的光路。不再對抗,而是傾聽——聽那鎮河鼎在漫長歲月裡的孤寂,聽它對舊秩序的執念,聽它被新生力量驚醒的恐慌…

「清妍,」他忽然睜眼,眸中流光溢彩,「記得漕工們是怎麼適應新水脈的嗎?」

林清妍瞬間領悟。她將竹牌貼向心口,不再釋放光輝,而是引導著最純粹的「理解」與「安撫」之意,如春風般拂向青銅鼎。

黑水人形的動作陡然遲滯。那充斥怨戾的誦經聲裡,混入了一縷不協調的溫潤。鼎身閃爍的符文出現紊亂,彷彿在困惑。

「你鎮守此河百年,有功無過。」李小魚的聲音透過光路,直接響在鼎靈深處,「但如今水脈新生,無需強鎮,只需疏導。何不與光路共濟,護佑此方水域永續?」

鎮河鼎劇烈震顫,鼎身上的鏽跡片片剝落,露出底下更古老的祈福銘文。那空白的黑水面容上,漸漸浮現一雙清澈的眼睛。它低頭看向自己造成的混亂,又看向遠方在光路指引下流暢航行的船隻,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新…生…」

黑水人形緩緩消散,所有觸鬚化為精純水元反哺河脈。青銅鼎光芒漸熄,最終沉回壑底,只留下一道溫順的能量脈動,與整體光路融為一體。

河面徹底平靜下來。老漕官難以置信地看著恢復正常的船隊,又望向並肩立在碼頭殘骸上的兩個年輕身影,終於緩緩跪倒,行了一個最古樸的祭河禮。

返程時,月已中天。林清妍把玩著那塊始終溫熱的石片,輕聲道:「看來這樣的『古物』,江南還藏著不少。」

李小魚望向月光下奔流的大河,眼底映著萬點波光:「那就一個個找出來。該喚醒的喚醒,該安撫的安撫,這才是守護者該做的事。」

運河在他們腳下靜靜流淌,帶著古老與新生交融的氣息,奔向不可知的遠方。而深流之下的餘音,才剛剛開始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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