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九節 古鼎餘韻
鎮河鼎沉入壑底的最後一道漣漪尚未散盡，李小魚與林清妍同時感到掌心竹牌傳來細密的震顫。那不是危機的預警，更像是某種共鳴的餘波，青銅鼎沉眠前釋放的古老氣息，正與竹牌深處的光路脈絡相互叩問。
「它在…記錄。」林清妍輕觸竹牌表面，發現那三道渾然天成的印記邊緣，竟浮現出極細密的青銅色紋路，如同鼎身上剝落的鏽跡在竹質肌理間重生。
李小魚閉目感應，神色漸凝：「不止是記錄。這鼎靈將百年鎮守的記憶碎片，都烙進了光路。」他倏地睜眼，「清妍，你看~」
藉著新生光路的感知，整條運河的歷史如同展開的長卷在二人意識中流淌。他們「看見」前朝祭司將活牲沉入鼎中，鮮血染紅河面；「看見」戰亂時義軍掘堤水淹敵軍，鼎身裂開第一道傷痕；更看見無數漕工在激流中獻祭的恐懼與祈願…這些沉積的情感，正是滋養鼎靈異變的溫牀。
「難怪它會排斥新生光路。」林清妍恍然，「純淨的地脈能量，反而灼痛了這些陳年傷痕。」
正當他們沉浸在歷史回溯中，漕司方向突然傳來急促的鐘聲。老漕官氣喘吁吁地撐船趕來，手裡捧著個滲水的布袋：「二位！清理廢碼頭時撈到這個，像是…像是鼎裡吐出來的！」
布袋傾倒，十餘片龜甲散落船板。每片甲殼都刻著前朝符文，此刻正發出與鎮河鼎同源的青熒幽光。更詭異的是，當竹牌光輝掃過，龜甲竟無風自動，在船板上拼湊出半幅殘缺的河圖，其中三處標記與光路節點重合，另外七處卻指向聞所未聞的深山地脈。
「河伯密藏…」老漕官顫聲念出龜甲上的篆文，「難道鎮河鼎鎮壓的不只是水患，還守著前朝的祕寶？」
幾乎同時，二人懷中的石片突然發燙。原本模糊的蘆葦蕩畫面變得清晰，月光下的水底，沉睡著與龜甲標記完全相同的青銅紋樣！
「這不是祕寶。」李小魚拾起一片龜甲，感受著其中洶湧的執念，「是前朝國師佈設的『鎖龍局』。鎮河鼎不過是七處陣眼之一，其餘六鼎若皆已成精…」
話未說完，運河水勢陡然變異。剛剛穩定的光路突然扭曲，河心湧起數個逆時針旋轉的漩渦與昨夜烏桕碼頭的景象如出一轍，卻分散在上下游三處！
林清妍將竹牌按向水面，臉色發白：「其餘鎮河鼎都驚醒了！它們在通過地脈共鳴！」
危機似燎原之火蔓延。更棘手的是，龜甲拼圖顯示最近一處陣眼就在運河源頭的玉龍雪山，而那裡恰是新生光路最纖弱的主脈源頭。若讓成精的古鼎截斷源頭…
「分頭行事。」李小魚當機立斷，將虎符掰成兩半，「你帶漕工穩住運河，我去雪山阻截。」
「不可！」林清妍抓住他的手腕，「鎖龍局七鼎同氣連枝，你獨自對抗的會是七倍反噬！」
二人爭執間，船板上的龜甲突然集體立起，在空中組合成完整的山河輿圖。每處陣眼都射出光柱，最終在江南中心地帶交匯成璀璨的光簇，那裡既非城池也非山嶽，而是皇宮正下方的萬載玄冰洞！
「原來如此…」李小魚瞳孔收縮，「鎖龍局真正要鎖的是江南龍脈。前朝覆滅時陣法未成，如今光路復甦，反而補全了最後一環！」
彷彿印證他的推測，懷中石片砰然炸裂。蘆葦蕩水底的青銅紋樣徹底甦醒，透過殘片傳來冰寒刺骨的意念：「…歸位…」
十萬火急之際，夜空忽然落下細雪。不是冬日的寒雪，而是帶著竹葉清香的溫暖光點，皇上的聲音隨雪而至：「速返玄冰洞。其餘五鼎，朕已派欽天監前往鎮壓。」
林清妍卻望向運河上亂竄的漩渦：「可這些百姓…」
「守護者當知取捨。」雪中傳來輕嘆，「鎖龍局若成，江南皆為祭品。」
李小魚突然將半枚虎符按在老漕官掌心：「教你的光路牽引術，可還記得？」
不待回應，他拉起林清妍躍向岸邊。竹牌在雪光中劃出熾烈軌跡，竟是強行撕開光路通道，這般蠻橫的穿梭足以震傷經脈，但此刻已顧不得了。
衝進通道的最後瞬間，他們聽見老漕官蒼涼的呼喝響徹河面：「漕運子弟聽令！結『千帆陣』護航~」
無數漕船聞聲而動，以自身為節點在河面鋪開光路。這臨時構築的網絡雖搖搖欲墜，卻終究為動盪的水域撐開片刻安寧。
光路通道在身後閉合。李小魚抹去脣邊血漬，望向通道盡頭若隱若現的玄冰洞入口。
鎮河鼎的餘韻在竹牌中震顫，龜甲預言的災劫在眼前閃爍。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被動應戰的棋子。
鎖龍局深處鎖著的，或許正是破局的關鍵。
就在李小魚即將觸及主鼎的瞬間，林清妍突然看見他背後浮現出細密的青銅紋路，那是竹牌吸收鎮河鼎記憶時，殘留在李小魚經脈中的印記。她瞬間明悟，這不是偶然，而是必須由兩人共同完成的儀式。
「小魚，等等！」她疾步上前，將自己的竹牌與他的並列。兩塊竹牌發出共鳴，三道印記與青銅紋路交織成完整的光網，將主鼎完全籠罩。
鼎中龍靈的哀鳴漸漸轉為平和的低吟。那些被強行灌注的狂暴能量，在光網的梳理下，化作溫潤的流光，重新回歸江南地脈。其餘五尊青銅鼎感應到主鼎的變化，鼎身的裂痕開始自行修復，暗金鎖鏈寸寸斷裂，化作精純的天地元氣。
皇上脫困的龍氣發出一聲清越長吟，盤旋在冰窟頂部，灑下治癒的金輝。老監正掙扎著起身，帶領欽天監眾人重新結陣，這次不再是對抗，而是引導殘存的能量平穩回歸。
主鼎漸漸變得透明，其中的龍靈舒展身體，化作一道純淨的白光，融入冰壁深處的龍脈本源。鼎身最後震動了一下，吐出一枚鴿卵大小的白玉龍珠，輕輕落在李小魚掌心。
「這是...龍脈的謝禮。」皇上的聲音帶著疲憊，卻透著欣慰，「它認可了你們的守護。」
龍珠觸手溫潤，內裡彷彿有雲氣流轉。李小魚能感覺到，它與江南的山水氣運緊密相連。
突然，冰窟深處傳來細碎的聲響。眾人警覺望去，只見原本鎮壓龍脈的祭壇正在崩塌，露出底下一個隱祕的洞穴。一股比玄冰更寒冷的氣息從中湧出，伴隨著鐵鏈拖動的沉重聲響。
「還有東西？」林清妍握緊竹牌，剛剛平息的能量再次流轉。
老監正臉色大變：「不可能...古籍記載，鎖龍局應該只有六鼎...」
洞穴中緩緩升起一具青銅棺槨，棺身上刻滿了與鎮河鼎迥異的符文。這些符文正在發出幽藍的光芒，與龍珠產生奇特的共鳴。更令人不安的是，棺蓋正在緩緩滑開，從縫隙中伸出的，是一隻覆蓋著銀色鱗片的手。
皇上凝視那隻手，眼中首次露出驚愕：「這是...前朝太子的銀鱗衛？他們不是早在百年前就...」
棺蓋轟然落地。一個身披銀甲的身影直立而起，他的面容俊美如雕塑，雙眼卻是一片純白。銀甲上流轉的符文與龍珠相互呼應，發出令人心悸的共鳴。
「守印人...終於來了。」銀甲人發出冰冷的聲音，純白的眼睛「看」向李小魚手中的龍珠，「龍脈既已甦醒，是時候完成最後的儀式了。」
他緩緩舉起右手，銀甲上的符文亮起。整個玄冰洞開始震動，剛剛平靜的龍脈再次躁動起來，但這一次，不是暴走，而是某種古老的共鳴。
「什麼儀式？」李小魚將龍珠握緊，感覺到其中能量的異常波動。
銀甲人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自然是以龍珠為引，重開天門。」
林清妍突然想起在古籍中看過的記載，失聲道：「前朝太子癡迷長生，曾傾舉國之力尋找開啟天門之法...難道鎖龍局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銀甲人發出低沉的笑聲：「聰明。鎮壓龍脈不過是表象，真正的目的，是借六鼎之力淬煉出最純粹的龍珠。如今龍珠已成，天門將開，這可是你們親手促成的。」
冰窟頂部開始透下奇異的光輝，彷彿真的有某個門戶正在開啟。龍珠在李小魚手中劇烈震動，要脫手飛向那道光輝。
「不能讓他得逞！」皇上強撐著想要起身，卻因傷勢過重而踉蹌。
老監正急道：「天門若開，陰陽秩序將亂，人間必遭大劫！」
銀甲人狂笑著張開雙臂，迎接從天而降的光柱：「晚了！百年謀劃，今日終將...」
他的話戛然而止。
李小魚和林清妍同時將竹牌按在龍珠上，三道印記與青銅紋路交織成鎖鏈，硬生生將龍珠定在原地。更奇妙的是，剛剛平靜下來的六尊青銅鼎再次發出共鳴，鼎**出六道青光，在空中交織成一個古老的封印。
「你們...」銀甲人難以置信地回頭，「怎麼可能操控鎮龍鼎？」
「因為從一開始，」李小魚擦去嘴角的血跡，露出勝利的微笑，「它們守護的就不是前朝太子的野心，而是這片土地的安寧。」
林清妍接過他的話：「我們讀懂了鼎中的記憶，它們早就想要擺脫太子的控制，只是在等待真正的守護者。」
六鼎共鳴越發強烈，青光化作實質的鎖鏈，將銀甲人層層纏繞。冰窟頂部的光輝迅速消退，天門的通道開始閉合。
「不~」銀甲人發出不甘的怒吼，在青光中漸漸化作飛灰。
龍珠終於平靜下來，靜靜躺在李小魚掌心，溫潤如初。
危機解除，眾人都鬆了口氣。但李小魚卻皺起眉頭，在銀甲人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枚銀色鱗片。這鱗片與龍珠產生著微妙的共鳴，似乎在暗示著更深層的聯繫。
「看來，」林清妍拾起鱗片，感受著其中奇特的能量，「前朝太子的計劃，比我們想像的還要複雜。」
皇上走近，凝視著龍珠與鱗片，神色凝重：「銀鱗衛...天門...這些都該隨前朝一起湮滅的祕辛，為何會在今日重現？」
玄冰洞恢復了平靜，但每個人都知道，這平靜之下，隱藏著更深的謎團。鎖龍局解開了，卻引出了更大的謎題。
李小魚將龍珠收起，望向洞外漸亮的天色。朝陽初升，新的一天開始了，但守護者的使命，才剛剛揭開序幕。
